“褚贵死了？”


    艾桐刚在小广场里听着婶子们叹气，害怕她们把话题扯到他们夫妻身上，带着涂酥悄咪咪回了家。并将这个消息说给了丈夫听。


    “怎么了？他和你有交情？”


    艾桐没想到丈夫的反应这么大，涂酥也有些诧异。毕竟自己爸爸可是向来不沾酒的。


    “不是我和他有交情，是他叔公对我有恩。我的本事都是他叔公教的，褚贵死了，咱们家多半要多个孩子了。”


    ……


    三日后，涂酥和堂妹涂思坐在院坝里玩泥巴，涂酥用井水和泥巴捏出几只小鸡小鸭，涂思则薅了把草，学着她妈妈的样子喂它们。


    “妹妹，你继续喂它们，我过去看看。”涂酥今早起床后就看见爸爸的木匠师父牵着一个瘦削的男孩在屋里和爷爷、爸爸说着什么，她妈还让她到外面跟妹妹玩，不让她听。却更激起了她的求知欲。


    “好。”涂思乖乖答应，专心的和‘小鸡、小鸭’玩。


    涂酥坐在他们屋子外面的世界上，听里面的人说话。


    “师父，您要是单纯把他送来做学徒，我自然是答应的。可你这是让我养着他啊，还不……”能收钱。


    涂若房后面的话虽然没说，但都知道未尽之意。


    “若房，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也不会来找你。你师母说了，家里已经养不起个孩子了。”


    老木匠皱着脸皮，开了裂口的手掌按在男孩的肩上，今天他必须把男孩留在涂家。


    “其实这件事我也不想管的，他爸褚贵走的时候还欠我二十来块钱没还。”要不是老木匠和褚贵沾亲带故的，他才懒得管别人的儿子。


    ……


    三个大人说话并没有顾及男孩，毕竟这决定着他的去留。商量到晌午，涂家父子禁不住老木匠跪求，松口了。但答应之前涂若房还是征求了妻女的意见。


    艾桐知道丈夫不好拒绝，也不反对。涂酥则是想着自己也做过孤儿，被人嫌弃的日子不好过。男孩就像是以前的自己，她也同意让男孩待在他们家。


    老木匠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生怕涂家反悔，连午饭都没留在涂家吃。


    中午下工，涂家老小都坐在陶屋里，涂山牵着早上来的男孩给家里人介绍：


    “这是褚贵的儿子，上午拜了小四为师，以后他就在我们家里生活了。”


    “爹，咱们和褚贵又不沾亲带故的，干嘛帮他养儿子啊？”


    吝啬的三伯母陈凤率先不满，家里多个人就多张嘴，更何况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忙都干不了。


    “他叔公是小四在镇上的师父，老木匠把一身本领都传给了小四，连他自己的儿子都没学到。留他也是还人家传业的人情。”


    “可……”要还也应该由老四还呐，关他们什么事？


    陈凤想反驳，话没出口就被丈夫涂若文捂了嘴。


    “爹，我们听你的。”


    “对，听爹的。”


    涂若房的三个哥哥附和道。在杨芳常年的PUA下，只要是为了小弟，他们干什么都值得，小弟可是家里最出息的人！


    一番谈话后，男孩有了归宿。


    饭桌上，尽管几个媳妇有不满，也只能和着杂粮饭咽进肚子里，没办法，只要是为了老四，她们就算连饭都吃不上了也要帮。


    这种心理就像后世人，为了供养全家唯一的大学生上学，哪怕穷的吃不上饭，也要给读书人攒够学费和生活费。这在一种程度上也叫做投资。


    显然，涂家人从最开始就把赌注下在涂若房身上了。如今虽然涂若房只是在队里干木匠活，可对他们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文盲来说，涂若房还是家里值得炫耀的对象。


    夜里，涂酥第一次和男孩说上话。家里的房间不够，没人愿意给男孩腾地儿，他只能暂时睡在厨房的柴堆上面。


    “喏，这是艾条，可以驱蚊的。你把它放在插在火坑的灰里，就不怕着火了。”


    家里人纳凉回来，都洗脚准备睡觉。涂酥看着拘谨的站在柴堆边小心打量他人的男孩，不禁开始心疼他，就像心疼讨饭时候的自己。


    涂酥从抽屉里拿了一截艾条，贴着余火点燃，拿给了男孩。


    “谢谢。”男孩没想到还会有人注意到他，他局促的接过艾条，蚊蝇扇翅般，说了句谢谢。


    院坝里蝉、蛙叫的响，涂酥没听见，但她看见了男孩道谢时的嘴型。心里涌起一股自豪之气，果然自己给有着苦难身世的小男孩带来了光明！自己不会从此成为他的信仰吧？！哎呦！想想都激动！


    涂酥忍不住小小自恋了一把。男孩看着涂酥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和脸上做着白日梦的表情，觉得眼前的女孩子有点傻憨。


    “你叫什么名字啊？”涂酥想和他客套，却才意识到自己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家里的其它人好像也没关心过。


    “褚三愿，我的名字。”男孩终于听见有人问他的名字，说的声音都大了些。


    “褚…三元？”涂酥一听见三元两个字，下意识把左手攥成拳。连问话都变得严肃。


    涂酥心想，莫不是器宗的小长老也跟着自己投生到这个世界来讨回造物令？


    这样想着，涂酥看向男孩的眼神中藏了抹杀意。


    “褚三愿，初三的三，愿意的愿。”褚三愿重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褚三愿？你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啊？”涂酥警惕性不减，继续试探道。


    “我妈是初三生的我，至于其他的，我爸没和我说过。”许是说话时褚三愿又想起了死去的爸爸，眼圈红红，声音哽咽。


    “酥酥，快回屋睡觉了。”把丈夫偷摸带回来的半只烧鸡从地窖里取出来的艾桐，看涂酥没回屋催了一声。


    “哦，来了。”涂酥想起器宗的三元长老没有见过自己的相貌，悬起的心勉强放下。就算他真的追过来了，涂酥也不怕他会认识自己。


    涂酥想着心事，刚迈过门槛，艾桐就把她拉进屋，然后把门关好。


    “妈，你怎么了？”


    “嘘，别说话。”


    夏天炎热，可今晚涂若房却把门窗全都关的严严实实，涂酥觉得奇怪。


    涂若房等家里人都回屋睡觉之后，把已经用热水温热的烧鸡从床头柜里取出来。


    “给，快吃。”涂若房打开油纸，扯出一大块鸡胸肉递给涂酥。还没等涂酥感动。


    “桐妹，你吃鸡腿。”涂若房开始献殷勤。


    “涂哥，你吃吧。我不喜欢吃鸡腿。”艾桐扭捏推拒。


    涂若房坚持，“乖，你身子虚，就得吃鸡腿多补补。”


    “那要不我们一起吃？”艾桐提议。“好，谢谢孩子她妈。”涂若房摸着爱妻的手腕浅浅咬破了层皮。


    加上前世，涂酥一共看了十几年两人黏糊的相处方式，早就练出一副铁石心肠。可有时候还是会被尴尬道。


    “爸，我还要。”涂酥快速解决掉手里的鸡肉，继续张口。


    “馋嘴猫，鸡肉吃多了肚子里要长大蛔虫，吃了你的肠子哦！”涂若房沾着油的手在涂酥脸上拉扯，吓唬她。


    “你骗小孩！”涂酥不甘示弱，一对小虎牙咬在他的食指上，却被他单指提溜起来。


    “别逗酥酥了，乖宝松口，妈妈喂你吃。”


    一番折腾后，一家三口吃的心满意足。果然妈妈和师母都最疼她。爸爸和师父只会逗她玩儿。


    艾桐用温水把涂酥的脸和手都洗干净后，抱着她上床睡觉了。涂若房则是用艾条把肉味掩盖后，才敢开窗透透风。


    住在西屋的涂若武一家已经躺在床上睡觉，突然，若武媳妇许燕冲着床边吸了几口气。


    “当家的，你有没有闻到肉味儿啊？”


    “你想肉想疯啦，这时候那家吃的上肉啊？”


    涂若武想也没想就开口呛她，他以为是许燕在点他呢。


    “真的，你闻闻。”许燕倒是相信自己的嗅觉，可涂若武被她这样一说似乎也闻到了，估计是想肉想出来的。


    “睡觉，梦里有。”涂若武背过身不再理她。


    “我明明就是闻到了嘛。”许燕如今也才二十来岁，见丈夫不想理自己，心里也不爽利，但也不敢再说了。


    凌晨圆月高悬


    一道黑影从东屋移过，来到了厨房。


    褚三愿睡得正熟，突然脸上火辣辣的疼，他睁眼一瞧：涂酥正趴在他身上，右手还高高扬着。


    “酥酥，你干嘛？”被弄醒的褚三愿神智不是很清醒，也没了白天的怯懦。


    “师叔！师父命我过来寻你，你快跟我回去吧！”


    涂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可说出的话却仓皇担忧。她说完还想拉褚三愿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你在说什么呀？”褚三愿听的一脸问号，也清醒了。


    “师叔，先跟我回器宗啊，不然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此时的涂酥忽然脸色大变，就像鬼上身一般，褚三愿大叫一声，竟直接被吓晕过去了。


    “晕了？”


    涂酥掀起他的眼皮，借着月光看了一眼，确实是晕过去了。


    “怎么了？”


    涂家人也被褚三愿这一声尖叫吓醒了，翻身下床。涂山也点了支蜡烛照明。


    涂酥赶忙从柴堆上下来，跑到水缸那里，用葫芦瓢装作舀水喝。


    “爷爷，他刚刚好像是做噩梦了。”


    涂山也没怀疑涂酥为什么刚好在这里，他把蜡烛递给老二涂若武，然后把褚三愿从柴堆上抱下来，喊了半天也没见孩子醒，他们也慌了。开始掐他人中，给他擦凉水。


    过了几分钟，他褚三愿醒过来了。他一看见涂酥就害怕，涂山和涂若房则安抚着他，说刚刚只是做了场噩梦。


    褚三愿的父亲过世不久，他又是第一天到涂家。可能有些害怕，大家也能理解。好说歹说，他才平复情绪睡了过去。


    安抚好褚三愿，涂山就让大家回屋睡觉了。


    他的反应打消了涂酥的疑心，如果他体内真的装着器宗长老，那在自己假装成器宗弟子的时候，他就该暴露身份了。可即便在说出他可能再也回不去时，他也是一脸惊恐。


    看来真的是自己多想了。祖师爷给的破空符只能支撑一人使用，三元长老估计还在修真界找自己呢。


    暂时确定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忧后，涂酥便回房睡觉了，涂若房想了一会儿，还是把褚三愿抱回自己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