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诗佛,其实不只是说其诗中禅意,也是说其人生。


    何为佛,悟道参禅,悟的是人生之道,参的也是命运之之禅。


    王维对时政失望已久,但是真正让他心灰意冷,还是被卷入安史之乱的那场风波。


    天宝十六年,安碌山攻破长安,唐玄宗仓皇出逃,王维被俘。


    他吃药称病,以此来避乱。


    然而世事无奈何,不遂人愿。安禄山十分欣赏王维,硬是强行给他安排了伪职。


    不久唐军收复故都,将在伪朝廷任职过的人都抓起来,入狱待罪。


    王维独独能逃过一劫,还要多亏他写得那首《 凝碧池》,诗中抒发了亡国之痛,怀念朝廷之情。


    其弟又以功爵削减换取对他的原宥,王维这才得到宽宥,仅仅做降职处罚。


    担任伪职一事不仅在当时让王维颇受指摘,甚至后世的许多人也将之视为没有气节,说他少了传统文人的那种风骨。


    但其实不然,王维并不缺少风骨,他只是更有智慧,更追求人生的圆融解决。


    似乎提到风骨二字,我们第一时间会想到抵死不从,宁死不屈这样的字眼。


    就连古代的正统价值观,也提倡舍生取义。


    我们敬佩为心中正道牺牲一切甚至生命的人,称赞他们视死如归的勇气和决心。


    但是我们也同样欣赏那些不必流血便达到目的的人。


    世间生死不强求,也不轻易舍弃。


    坚守初心,也不必非要拼个玉碎凤凰泣,平淡的自然的做自己该做的能做的便好。


    这或许也是王维于群山之间,于清泉之涧,所悟得的人生之道。】


    唐。


    “不知这与你李十二所求的道,可有何不同?”小沙弥问道,他只知这位李十二是借宿于此,且相比佛家,更喜欢道家那一套。此时见他看得入神,便问道。


    李白回神道,“每个人的道都是不同的。”


    “那你求的道,是什么?”


    李白难得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他从来只要想便去做,随性而为,突然让他说明心中所求,竟然难以表达。


    “我所求的道,大概是潇洒之道吧。”


    “那你应该已经得道了。”小沙弥羡慕道。


    “道,本质上就是追求,所以窝是在追求潇洒,而不是已经做到潇洒。”李白朗声道。他知道在外人眼里,他李十二不缺钱财之物,也不拘世俗之礼,可称得上是潇洒之人。但他其实不是,他也有求而不得的时候,也有难以放下的时候。


    但那又怎么样,人生,不论得失,都应该是畅快淋漓的活过。


    【王维的人生态度有一种佛系哲学,他的诗也很乐意去探讨这种哲学。


    《鸟鸣涧》中“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的寂静景象,使人如入忘我之境。


    这诗是王维青年时所作,所为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到后来,见山水而知禅意,其诗中便有了更多哲学意味。


    《终南别业》写隐者孤居,独来独往,不见人烟,即便有什么好景色好事情,也只能自己欣赏了。


    然而孤居也有好处,可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随心所欲,不为世事所累,如同世外高人一般超然物外,自得其乐。


    《终南别业》也历来是人们对王维诗作风格认识的标准启蒙。


    但比起这首,那首《山居秋暝》其实更能体现他的道心。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初秋时节,“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王维是很会描写景致的,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便是如此。


    然而最后那句,“随意春芳歇,王孙可自留。”才是王维诗中哲学的顶峰。


    “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久留”。一切的一切,包括山中自然万物,都是无可无不可。


    于空山之中隐居,一切都不重要,至少在他心中可以暂时放下,只关注眼前的山水,只参悟心中所追求的道。】


    东晋。


    陶渊明不由感叹道,原来所谓盛世,也会有人对政治大失所望。


    他从不后悔,辞官隐居这件事。


    人既生养所赖于自然,寄于人世,便多为人事所累,即便归于自然,也不能完全避免。


    但是至少可以让自己随心,不必时时压抑苦恼。


    ……


    唐。


    太平公主看后,想到最近疯狂痴迷佛道的母亲,虽同为向佛之人,但所求之道,却是完全不同了。


    朝臣能避开政治污浊,但要做掌权者,这些便避无可避。


    但既然一切都是“无可无不可”,那么隐避可以,汲汲追求自然也可以。


    她看向一旁的上官婉儿,问道,“母亲可有让你参与到迎奉佛骨一事中?”


    上官婉儿笑道,“担任大典的礼官,要半月后陛下才会定下人选,公主不必着急。”


    太平闻言撇嘴,“到时候我们公平竞争,如果不是我,那就得是你才行。若是换了旁人,我可不依。”


    “有公主这句话,我必然竭尽全力,不叫公主失望。那么,公主也当尽力才是。”上官婉儿回道。


    “那是自然。”太平知道母亲为何如此看重迎奉佛骨一事,自母亲掌权以来,朝野上下诸多旧派对此议论纷纷,时常将感业寺搬出来嚼弄是非,以此达到攻伐母亲的目的。


    她母亲是何许人,有人妄图以此攻击她,将她拉下权柄的巅峰之座,那么她就会将此变成她掌权的垫脚石。


    “总之此事在你我手中,比在外人之手要好太多,母亲也明白这个道理的。”


    上官婉儿笑道,“陛下用意深远。”


    “此人诗中意境妙极,可惜我们做不到当真抛下这些烦心事,一同归隐山林。”太平想她们这样玩弄权术的人,怕是永远做不到那种境界。


    “公主不必为此烦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追求。这位王维所求可能是人生圆满,悟道参禅。


    但我们求得是能让这世间人明白,若教娥眉入朝堂,立志不输少年郎。


    只要达成所求,便是值得的。至于中间错过的景致,跟目的比起来,就不值得一提了。”


    太平闻言笑道,“善。我改日邀你去京郊别苑寄情山水一番可好?”


    上官婉儿点头,“臣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