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棋子
作品:《听说有龙埋骨于此》 自从在古战场得知前世种种后,宁霜霁和白玦还没能在无人打搅的环境下好好说说话。
不过眼下的确不是抒发情感的时候,宁霜霁颇为烦躁地瞪了眼风棋,仿佛他的脸上写满了“蠢”字。
风棋的话逻辑能自洽,也确实符合他那有不少小聪明却没什么花花肠子的性格。
白玦和风棋曾以亲如兄弟的身份在风家共同修习多年,彼此了解足以支撑白玦判断风棋所言几分真几分假,宁霜霁看白玦的态度,便知他已相信风棋所言。
而宁霜霁自己,其实也是相信的。
不光是出自对风棋本性的了解,记忆中天门之灵满是恶意的话语和行为,也是推波助澜的关键。
天门之灵自负而恶毒,若地门之灵同它有所勾结,那么会利用风棋向万物生灵下手也不是不可能。
风棋自知大错已铸成,面对龙族苦主宁霜霁,他也只能收敛他那高傲态度,问心有愧地继续分享自己所知情况。
“我之所以肯定地门之灵有问题,不仅是猜测,更是因为我那次回去时碰巧听到了它和天门之灵的对话。”
或许是因为天地动荡太大,加上那时天地门之灵正处在激烈争论之中,所以风棋踏入地门中时,并没有引起地门的注意。
天地门虽叫“门”,但其实并非薄薄一片,踏入其中时会先进入一片缥缈虚无的空间。那空间伸手不见五指,但只要一直向前走,不久后便能跨出去。
然而那日,风棋没有快速离开地门,而是藏在里头偷听起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唯有一男一女两道声音交织起伏,就像两个恶作剧的孩子在争论不休。
地门之灵的声音虽也会在童音与成人嗓音之间不断变化,但听上去一直是女子的声音,因此即使没有面容可视,风棋也不难区分它与天门之灵。
正是那次偷听让风棋彻底认清现实。
风棋:“它们的对话中曾提过另一个有关青龙的赌约,还提及了青龙的出生卜辞,而我也是因此才明白,我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宁霜霁:“……”
风棋:“或者说,天地万物皆是它们游戏中的棋子,它们最终要达到的目的,是掀翻整个棋盘。”
白玦:“因为你听天地门提到过霜霁,觉得她也是被利用的一环,所以才来找我们合作?”
“不仅是她,还有你。”风棋目光在白玦和宁霜霁之间逡巡后定在白玦脸上,“它们对话中多次提及青龙和主神,因此我那时便暗暗盘算,若能再得到机会出去,一定要找到青龙和主神,试试能不能拉为盟友。”
有些事外人不能理解,便会更容易倾向于置身事外的保守,但若是同样身为被利用的关键棋子,或许能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没想到缘分如此奇妙,早在他还未曾记起从前事时,便已同他们有了交集。
“你可有听到卜辞内容?”宁霜霁从风棋提及“青龙的出生卜辞”时便一直皱着眉,待他的话告一段落后立刻发问。
风棋看过她和白玦前世记忆,知道她就是天地门口中那至关重要的青龙,眼中骤然闪过些略显复杂的情绪。
宁霜霁看他这表情,脑中猛地闪过那张曾同《分魂术》一书同埋于地下的卜辞纸条来。
“死万物而入神族?”她问。
“对。”这事她有权知道,也早晚会知道,风棋见她已经猜出,便没有再瞒。
若非突然冒出什么天地门,还将她视作打赌工具,宁霜霁还真想不到,原来她无意间发现的纸条上记录的竟是她自己的卜辞。
风棋:“冥族没有出生卜辞一说,我起初并不知道卜辞是何用途,可从你们的记忆中看,这东西似乎是天门之灵掌控神族命运的关键之物。”
白玦颔首:“地门之灵通过你落子,而天门之灵则早就借用卜辞摆好了棋局。”
与其说天地门之灵是在为赌局博弈,倒不如说,是一丘之貉在共同为最后毁灭天地的疯魔之路而排兵布阵。
宁霜霁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可脑子里却开始拼合起自己的经历来。
她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单独留下,又被族长封印在寒潭底了。
——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卜辞。
因为崇敬天地,因为太信任卜辞上所书之事的真假,所以哪怕举族迁移,也不敢冒着卜辞应验的风险带上她。
因为怕当她通过跃龙门洗去妖魂阴气而正式跨入神族的一刻,真的会发生“死万物”的大灾。
宁霜霁曾经非常想知道自己为何被孤零零抛弃在清川寒潭,甚至因此生出对族人的怨恨,可在碰见白玦并和他经历两世相伴后,她对此早已不在意了。
但不在意并不意味着知道实情后不觉得荒唐可笑。
白玦宽厚的手掌忽然覆上她紧攥成拳的手,温柔地扣着。
因为失血,他的手心不同以往那般温热,而是微微泛着些冰凉,其中安抚之意却依然暖心。
宁霜霁侧过脸冲他扬了个轻笑,示意他不必担心。
而后她再次看向风棋,正色问:“天地门之灵藏在天地门中,你既说要合作,是不是已经想到了除去它们的办法?”
风棋微微一笑,再看白玦目光亦同样坚定,便知他们已认可合作之事,笑意越发深了些。
于此同时,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藏在地门中偷听时最后那段记忆。
“你是不是疯了?”
“我就是疯了,神族靠我撑天,凭什么一直踩在我头上?没能趁机杀光神族,我现在还觉得遗憾呢!”
“现在怎么办?”
“既然无事,那就继续看戏吧,正好我还没看够呢。”
“你说得倒是轻巧,如今棋子都没了,棋盘上一潭死水,哪还有好戏可看?”
地门嗤笑一声,话语中全是对天门的不满,可天门毫不在意,也陡然笑出声来,话锋一转反问道:“谁说棋子没了?”
风棋一怔,正要仔细听它们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就听耳畔响起如毒蛇吐信子般的阴笑声。
“这不是有个棋子,偷听得正起劲呢吗?”
风棋是单纯,但他并不傻,一听这话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全力往前跑去,可一步都还没抬起就被死死定在原地。
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锁死,甚至连手指都无法挑动一下。
身为一族之君,他的灵力在天地门之灵面前竟半点没有看头。
没有痛哭求饶更没有奋力挣扎,风棋只安安静静昂头站在一片黑暗中,径自同无形的“棋手”对峙着。
那一刻他仿佛真应了自己这名字,成为了一颗明明白白的棋子,半点反抗之力也没有,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可以选择用自己的倔强表达不满和抗拒。
只要还有机会逃脱,他一定会继续自己挣脱命运束缚的大计,好好给这两个不拿“棋子”当人的狗东西上一课!
地门之灵:“怎么不说话?你封了他的嘴?”
天门之灵:“怎么会,我可是很期待他知道真相后撒泼耍赖的……嘶——难道是被吓傻了?”
风棋:“你才傻了!老子这叫淡定从容!!!”
黑暗中传来一男一女两道笑声。
风棋从中听出满满的嘲笑之意,越发觉得受到侮辱:“有本事放了我单挑啊!”
地门之灵:“放了你可以,单挑就免了,无趣。”
他本已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也不觉得天地门之灵会傻乎乎同意他“单挑”的提议,可没想到它们居然真会再放过他。
正当他庆幸这两个怪物骨子里还是自大自负的小娃娃时,忽听天门之灵又奸笑一声。
“事未成,你还是继续替我们去人间搅动这一潭死水吧。”
风棋正要问他这话什么意思,只觉得脑子里倏地一空,疲惫感如泰山压顶般倾倒而来,让他几乎瞬间便陷入了不甚清醒的迷蒙状态。
那是同他心念互通的灵识中所记录下的,有关他前世的最后记忆。
那之后,不知天地门用了什么办法,养好他的伤后将他送入了本只有人魂才能入的轮回之路。
于是他被抹去从前的记忆,以“风棋”这一身份降生在风家,成为一颗新子落在天地棋局之中。
宁霜霁听得迷惑:“天地倾覆则世界必重回混沌,不仅三界众生不复存在,连它们自己不也没了生路吗?”
这么大一番算计,就为了把自己也害进去?
“两个疯子的逻辑,哪是常人能懂的?”风棋哼了哼,“地门之灵的态度不清,但依我看天门之灵就是想毁天灭地,拉万物生灵陪葬,地门之灵近墨者黑,只怕也早沦为帮凶了。”
这解释简单粗暴,但也不是完全不合理。
风棋:“我若是死过,想得以再生少不得要回地界,脱去人身束缚后得了阴气滋养,就算我自身重入轮回后记不得此事,灵识也必定有所感应,但我的灵识并无相关记忆,可见这近千年的时间我应当一直被困在地门控制中,直到近些年才初次得以轮回成人。”
白玦点头,显然也同意这说法:“我一世死去后神魂有损,便是在天门中休养三百年才得以再次化形,你被天界阳气所伤,只怕伤势更加严重,那耗费千年休养也属正常。”
风棋叹气:“还好我受伤了,天地门只以为我是受伤才虚弱,不然若是被发现分灵识的事,只怕更不会轻易放过我。不过我会在此时被送出地界,应当不仅是养伤正好花费千年的缘故……”
白玦了然:“你怀疑它们是送你来‘开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