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暗珠结

作品:《听说有龙埋骨于此

    白玦之前从风棋那儿听过“蓬莱鬼城”这说法,见店小二知晓,心中顿时明白此事好办了许多。


    店家守着商道,日日接待往来商旅,若是有心留意,可总结出不少有用信息。


    店小二见桌上人都是一脸好奇等他接着说下去的模样,便又弯着腰凑近了些,乐呵着继续了这个话题。


    他话中内容也同白玦和宁霜霁早前在路上问到的情况差不离,总之都是在渲染那“千结庄”的神秘与诡谲。


    可当白玦问到他是否知晓地点时,他给出了不同于别人的回答。


    “我还真知道点儿线索,”店小二憨厚一笑,“月前店中有位黄衣姑娘歇脚,同来往商旅们提到过地点,我当时正在旁边收拾桌椅,便跟着听了一耳朵。”


    “小人第一次听说这‘蓬莱鬼城’便是通过那黄衣姑娘之口,此后不久,往来客官中才开始常有人提起。”


    白玦取了地图,展开请店小二标出位置,店小二回忆了片刻,用手指了个大致范围。


    “大抵是这片区域吧……这附近荒凉,找个参照物都不容易,不过按那姑娘的描述,小人觉得应该是在这片区域之中。”


    白玦仔细记下了位置,这才重新收好了地图。


    宁霜霁听着觉得奇怪,便问店小二:“你一直以那黄衣姑娘的描述为准,难道此后便在无人提到过具体位置了吗?”


    “还真是这样,”店小二闻言也是一怔,随后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不过那处既然时隐时现,想必能碰上的人也不多,所以大多只是听说过此事,黄衣姑娘是小人唯一见过能肯定讲出具体方位的人了。”


    白玦:“你可否还记得那姑娘原话?”


    “你不觉得奇怪吗?”宁霜霁一回房便抬手点着了烛火,坐在桌边一下下用手指撩拨着烛心玩儿,“咱们一路问过来全是传闻,哪怕从东北方来的人也都只是‘听说过此事’。”


    白玦本在晃动的烛火下认真看着地图研究路线,闻言抬眸一笑:“这情况,是不是有些熟悉?”


    宁霜霁停了手看他:“你是说‘鬼新娘’的传闻?”


    之前鬼新娘之说亦是被传得沸沸扬扬,可查下来全是“道听途说”,若非确实有人在古官道上失踪,事情闹大了开来,他们也不会前去调查。


    “这……”宁霜霁挑眉,“可这回没人失踪吧?”


    “但也有人证啊,”白玦依然浅笑着,“不是有个黄衣姑娘说自己看到过吗?”


    宁霜霁刚经历过尚怀筝的事,又听过了关于她的无数杜撰传说,只觉得传言这东西真假难辨,空口白话的怕是不太可信。


    白玦见她表情犹疑,又笑了笑:“传闻中说那‘蓬莱鬼城’会抓人,若是亲眼见过却得以平安无事归来的人多了,传言岂非要不攻自破了?”


    宁霜霁闻言皱了皱眉,忽然一顿:“那为何那黄衣姑娘无事?”


    难怪她一直觉得有何处不太对劲,如今经白玦一提倒是理出了头绪:“你是觉得那黄衣姑娘是在说谎?”


    “店小二说此前从未听过类似传闻,”白玦见她想清楚了此事,脸上笑意越发深了些,“黄衣姑娘出现之后不久,这事才算是真正传开了。”


    白玦目光炯炯:“若她就是传闻源头呢?”


    宁霜霁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似的一拍手,可随即又皱起了眉:“她传这事儿做什么?况且若为了提高故事可信度,不应该像你说的,装作自己也从未见过才对吗?”


    怎会故意弄巧成拙,真描述出个位置来?


    除非——这位置很重要。


    白玦的声音沉稳清亮:“还有种可能——她想引人过去。”


    宁霜霁眸光一敛,认真看着他。


    “她费力向店小二描述,”白玦眉峰轻挑着,眼中满是烛火跳耀的光,“以至于店小二时隔这么久仍能记得位置,就算她不是传闻源头,这地方应该也是值得一探的。”


    一路过来,宁霜霁早已深刻体会到了店小二口中“找个参照物都不容易”是什么感觉。


    大漠孤烟,入眼皆是大同小异的沙丘,若不顺着商道前行,就唯有头顶红日可供参考方向了。


    这种情形下想同他人说清位置所在,还要说得有根有据,绝非易事。


    据店小二所言,黄衣姑娘的原话是——顺着商道一路向北行进,直走到最后一个岔路口的驿站,以罗盘取道,向东北方再走五里左右便能到达。


    这样的描述对荒凉大漠来说确实已是非常详细了。


    可还是有些不对劲。


    宁霜霁手撑着下巴望着白玦:“如果她真想引人过去,找个别的理由不是更好?为何要编出这么个危险的地方,还极力宣扬其中神秘与危险?吓退了别人,不就达不到目的了吗?”


    白玦:“吓退了别人,引去的才会是她所希望的人,不是吗?”


    “比如?”


    “比如——世家弟子?”白玦似乎对此也不是非常肯定,尾音轻扬了下,带出了话中犹疑。


    宁霜霁一愣。


    这么说来,他们岂非有可能正被人当鱼在钓?


    白玦观她反应,见她忽然一脸愤愤,没忍住又勾了勾唇角,缓缓用地图将罗盘裹了,揣进怀中:“当然,那姑娘也可能只是胡编个地点取乐而已,不过我们来都来了,总要去看看的。”


    宁霜霁觉得有理,认真点了点头,而后捂嘴打了个大哈欠。


    白玦看她困成这样,脸上笑意柔和了许多,轻声说:“你去睡吧。”


    “那你呢?”宁霜霁回头打量了一下,觉得那床确实是小了些,犹豫着说,“要不咱俩——”


    白玦生怕她同清池那回一样直接来句“咱俩一起”,连忙道:“我坐这歇息就好。”


    “啊?”


    “我不太困,坐这守着也安全些。”白玦说着不再看她,目光飘忽着瞥到了一边的茶盏,正要提壶给自己倒杯水醒醒神,却发现壶中空空如也。


    “去睡吧,我取些水就回来。”他说着不等宁霜霁回答,就拎着水壶快步走出了房间。


    宁霜霁歪头看着重新闭合的房门,耸了耸肩,取盆中清水简单洗漱过后便直接趴上了床。


    她很快便睡过去了,甚至不知道白玦是何时回来的。


    前几日夜夜纠缠的梦境竟没再找上门来,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等她在惺忪中睁眼,窗外已是天光明亮。


    白玦正支着头斜靠在桌前背床而坐,柔光透过窗纸洒在他的身上,照得他一身青衣干净纯澈,显露出了与这苍凉大漠全然不符的盎然生机。


    宁霜霁就这样半睁着眼望着他。


    看他枕一室静谧,守一室安宁。


    两人顺着商道骑行了近三日,终于在二十一日午后赶到了“最后一个岔路口的驿站”。


    驿站之间互通合作,因此他们直接在那处归还了马匹,徒步走进了广袤的荒漠。


    因着之前的分析,宁霜霁其实并不觉得他们能找到什么“千结庄”。


    但没想到他们竟真的找到了。


    当快走到那黄衣姑娘描述的位置时,眼前飞沙走石的沙丘上忽然出现了一座围城。


    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忽然而至。


    那城四面灰砖高墙围立,显得封闭而保守,唯正中城门大敞四开着,上头挂了个红底金字的硕大牌匾,像是新挂上不久似的,漆色油亮、金光气派。


    而牌匾正中写着三个字——“千结庄”。


    此事出乎意料,白玦面露犹疑,倒是宁霜霁又惊又喜,抬步便要上前。


    却被白玦猛地叫住了。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孤城,若隐若现少有人见过,最近却忽然意外显露……”他的嘴角微微下压着,表情尽是凝重,“虽然不想这样设想,但这跟古官道上的千年大阵真的太像了。”


    白玦说完缓缓上前,走到了她身边。


    “万事小心,跟紧我。”


    见白玦没赶她走,宁霜霁笑得明媚,而后她为了显得自己听进去了,又赶紧敛了敛笑意,认真点了点头。


    这城的出现方式虽诡异至极,城中却并无半分诡异之处,街上到处都是行人,还有成群结队的孩子们正笑闹着穿梭于人群中,看上去同珉良镇一样生机勃勃。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街上大部分摊子卖的东西都差不多,全是些用不同颜色的彩线编出来的绳结,有的是单卖,有的则搭配了玉佩或荷包。


    宁霜霁在街上拦了几个人,问城中是否有何异样,那些人听到后皆露出一副糊涂模样,茫然地摇头,只说不知。


    她一下子便想起了尚怀筝制造出的那喜堂幻境,可又觉得这些人的反应比那时的宾客稍强些,仅是看着木讷,倒不像是被夺魂控制了。


    边上一个卖绳结的女摊主正在揽客,宁霜霁听着她激昂的声音,看着她眉飞色舞的表情,越发觉得不似进入了执念幻境之中。


    她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去问,白玦倒是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带着宁霜霁靠近了那处摊子,淡定扫过摊子上摆放的物件。


    女摊主是位绑着头巾的中年婶子,见有客靠近,连忙开口:“您瞧瞧可有合眼缘的物件,我们千结庄的编绳手艺远近闻名呢!”


    “同心结、百花结……”说着她还随手拿起了个红线编的绳结,捧着给白玦他们看,“还有这‘暗珠结’,可是我家代代独传的手艺!”


    宁霜霁看着那绳结,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没想起来何处见过,便没有太在意。


    见白玦没有张口,她便先问道:“这里是千结庄?”


    婶子笑得亲切:“是啊。”


    宁霜霁:“这里最近,可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谁知她一问完,方才还亲切和蔼的婶子忽然目光僵直了起来,呆呆看了她一会儿后也讷讷道:“没有啊……没有的……没有奇怪啊……”


    她来来回回重复着没有,反倒越发显得怪诞。


    宁霜霁扭头看向白玦,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婶子手捧着的绳结上。


    那是一个很复杂的样式。


    红色的线绳穿插交错成了个蝴蝶状的绳结,绳结中间还囚了颗光泽明亮的白色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