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入阵
作品:《听说有龙埋骨于此》 梦境没头没尾,画面也像隔了层水雾似的,迷蒙不清。
梦中宁霜霁拉着一个人走到了个石桌旁。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仿佛很熟悉似的按着他坐了下去。
桌上早备好了两颗鸡蛋大小的鹅卵石,还架着两根沾满了墨的毛笔。
她与那人就这样一人一笔,对着石头写起了字来。
写了什么看不清,也不知道写来做什么。
梦境结尾,她同那人一起把石头埋在了石桌边的一棵大树下。
然后就醒了。
再睁眼时,这个梦境片段依旧非常清晰地刻在脑海中,她甚至能回想起石头捏在手中的冰凉触感。
这倒是个很新奇的体验。
宁霜霁其实很少做梦,即使梦到了什么,醒来也多半不记得了,顶多能在睁眼后残留个或惆怅或欢喜的心绪。
没有记忆支撑,心绪浮动没多久便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外头天还是黑的,宁霜霁瞅了眼屋角的滴漏,发现时间差不多了,便没再接着睡,直接出了房门向约好碰面的前厅走去。
路过昨日和白玦他们说话的那个小石桌时,她下意识偏头扫了一眼,却猛地怔在了原地。
那小石桌后的草丛中有个大树桩,昨天她便留意到了。
而若是把那树桩的位置还原成大树,则此处同她方才梦到的场景布局全然相同!
宁霜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脊骨直窜到头顶,立刻便拐了过去,环顾一圈发现除了梦中的大树变成了树桩外,唯有附近绿植换了模样。
其余一切皆是相同,连石子小路的走向都和梦境全然一致。
“宁姑娘?”
就在她兀自震惊时,忽然有人在背后叫了她一声,她猛地转头循声看了过去。
是出来寻她的辛蕊。
或许是宁霜霁的表情太过严肃,辛蕊颇为担忧地走近些:“我去客房找姑娘,却发现房中无人,姑娘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辛家家道中落,家中奴仆不多,人又都派去了远道而来的亲朋落脚处帮着打点,家中便越发冷清了下来。
宁霜霁到辛家后,住处都是辛蕊亲自收拾的。
由于担心自己起不来,她昨晚特意拜托了辛蕊来叫早,方才只顾着想那奇怪的梦,倒是忘了这茬了。
宁霜霁脑子还乱着,不知该怎么解释,便干脆放弃解释,张口便问:“这里为何会有个树桩?”
辛蕊见她答非所问,还抛回了一个无头无脑的问题,不由得愣了愣。
出于礼貌,辛蕊还是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据说这儿曾有棵古树,可惜忽然折断了,原主觉得古树有灵,便没有连根挖去,锯断处理后留下了个树桩,算是镇宅用。”
宁霜霁:“原主?”
“这宅子并非辛家祖上所建,而是从他人处购得。”辛蕊说。
“哦……”
宁霜霁盯着那树桩,忽然很想过去挖上一挖,看看下面是不是真埋着什么石头。
可未待她有所动作,就听到了风棋叫她的声音。
“霜霁,你在这儿干嘛呢?”
风棋随白玦匆匆赶来,一见到她便立刻招手催促:“得走了,再晚天就亮了!”
宁霜霁不甘心地最后瞥了眼那树桩,谢过辛蕊后,抬步跟上了他们。
风棋难得肯脱下了他那贵气的金冠,为贴合身份,只挽了根短红粗布束发,倒是白玦为配合“新郎官”这身份,还特意向风棋借了根金簪充数。
喜服图的就是喜庆吉祥,布料用的都是标准的正红,袖口和领襟处更是费了不少绣线,只要是意头好的东西全绣了个遍。
对比小厮的短衫,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宁霜霁还从未见白玦穿过如此艳丽的衣服,忍不住多瞅了他几眼。
他平日里连笑意都总是浅淡的,如今换上这么一身,竟不显突兀,整个人都多了些不同于往日的生气。
三人直奔目标而去,半点时间没耽误。
可设想虽不错,现实却狠狠泼了他们一盆凉水。
他们仨穿着红衣在路上来回走了两三趟,连毫无经验的宁霜霁都察觉到了附近阴阳波动的异样,奈何鬼新娘愣是不肯现身。
鱼太精明,死不上钩,三人只能同昨日一样,继续试探着找寻突破口。
古官道中有一小段山路,借山崖小道开凿拓宽而成,正位于半山腰上,一边是石壁另一边则是悬崖,阴阳波动最厉害的地方便位于此处。
宁霜霁单手叉腰站在山崖边远眺,看远处红日冒头,染透了漫天云霞。
有了阳光,视野便清晰了不少,广袤的松柏林褪去了黑夜浓雾的遮掩,重新透出了泼墨的油绿,而远处东方的一片荒地也渐渐展露在了眼前。
盎然生机环抱之下,那处荒地显得尤为突兀。
黄土随狂风飘荡,混杂着弥漫的黑气遮天蔽日,使得其中枯黄的杂草丛也跟着时隐时现,放眼一看,活像是熊孩子玩火被燎秃的头顶,尽是未散尽的烟尘。
“那是什么地方?”宁霜霁望着那入眼尽是荒凉的地界问。
“那可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风棋走到她身后,也眺望着那处,表情又难得严肃了些,“那是古战场遗址。”
想到修行者斩妖为荣的事,宁霜霁下意识问:“人族和妖族的战场吗?”
“是人族自己的战场,”白玦也走到了她身后,沉重的语气像凝了层霜,“年代久远,因何而战已不可考,那里沉积的遗憾与愁怨太过浓重,是个连世家弟子都不敢擅入的地方。”
人族自己的战场?
宁霜霁望着那荒芜之境,沉默了下来。
风棋把收得过紧的袖口扯松了些:“鬼新娘不过在附近有些名气,这古战场的传说可就广了去了,世间尽是议论的。”
提及此事,他又正经感叹了句:“曾经的惨烈,放在如今太平盛世竟成了饭后谈资,也不知将士亡魂们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可笑。”
“洒尽热血,自是因为有想护之人事,”白玦不赞同地看了风棋一眼,“倒也不必如此刻薄。”
宁霜霁忽然又开始觉得烦躁。
她一直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在清川寒潭里便随心所欲,一点就炸,可最近这烦躁感总来得莫名其妙,乌云盖顶似的令人压抑不已。
还不如炸上一通来得痛快些。
她沉默了,但后头的风棋依旧是那个话痨的他,一听白玦这话便忍不住要辩解。
“又不是我说的,是……”
是?
是什么?
宁霜霁望着远处愣了会儿神,发觉风棋竟彻底没了声音,不由得感到古怪,回头一看——
她身后已是空无一人了。
宁霜霁:?
或许是烦躁的感觉搅乱了心绪,又或许是风棋给她的印象太不正经,她第一反应是自己受了捉弄,而后才觉出不对来。
白玦那么沉稳的人,才不会干出这等无聊事。
消失得那么突然,难不成是鬼新娘来抓人了?!
宁霜霁来不及去惊讶鬼新娘为何突然肯现身,又为何独留她一人不抓,当即屏息凝神试着感应周遭变化,果然找到了阵法薄弱之处。
机会转瞬即逝,必须迅速抓住。
她心中有了计较,猛地睁开了眼,运灵力于掌上,对着前方的山石用力划出了一道迅猛的掌风。
被掌风一扫,山石当即破开了个口子,如同被利刃割开的纸塑般向外翻卷着,继而一道刺眼的白光从中迸发而出,宁霜霁便被吸进了阵法之中。
强大的力量带得她一个趔趄,一头扎进了个温暖的怀抱中。
接住她的人正是白玦。
白玦把她扶稳后立刻焦急发问:“没事吧?你方才去哪儿了?”
“我在外面呢,”宁霜霁站稳了脚步,眨巴着眼得意地看着他,“你俩忽然消失,我知道肯定是鬼新娘来了,就趁机劈开阵法跟进来了。”
“你——”白玦没想到她竟是自己主动跟来的,眉心顿时皱出了三道纹路,“以后再遇此情况,就安心留在外面,不要贸然闯阵了!”
宁霜霁知道白玦是在担心,这样的认知让她心里缓缓涌出了一股暖意,驱散了先前莫名升起的烦躁。
“我也很厉害,进来可以帮你啊,”宁霜霁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又展现了一个无所畏惧的笑容,“风棋不靠谱,多我一个你也安全些。”
她说着终于想起风棋,转头找了找:“风棋人呢?”
一进来就碰上白玦,宁霜霁光顾着高兴,还未留意过周围环境,如今左右一扫,发现他们似乎正站在一方高墙小院里。
从院子的布置来看,像是在办喜宴。
堂上红绸交错,囍字成双,而堂外四方院落里摆满了圆桌酒席,高朋列座。
宁霜霁:“这是……幻境?”
白玦仍在因她那句“你也安全些”而愣神,闻言顿了顿,方道:“我一进来就在这儿,已找过一圈,并未见风……”
他话还没说完,宁霜霁忽然瞪圆了眼睛,而后猛地低下头去瞅自己身上的衣服。
白玦被她这慌张的表现弄得卡了下壳,意识到她在惊讶什么后无奈一叹:“不必看了,我们确实都被换了衣服。”
他早间穿着的那身喜服已被换成了普通的蓝色短衫,宁霜霁也是。
宁霜霁心里一慌,连忙摸上自己的脖子,摸到红玉珠后方才松了口气,随及又抬手摸了摸头顶,确认了羽毛也在。
还好还好。
放眼一望,满堂宾客男女皆有,但无一人身着红色,看来这阵主的确不大乐意让“请来”的宾客红衣入席,抢了新人风头。
这是不是说明,她和白玦也成了宾客的一员?
“这鬼新娘什么坏习惯,瞎给人换衣服!”
宁霜霁惊魂未定,由着性子狠狠啐了一句,谁知话音刚落,周围热闹交谈着的宾客们刹那间便全止了声息,齐刷刷转头瞪向了她。
面无表情,目光呆滞。
长得全然不同,却像是共用了同一个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