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龙图腾

作品:《听说有龙埋骨于此

    小弟子被绑得像只小猪仔,僵立在原地和他的本命剑面对面沉默。


    其实他出手那一刻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宁霜霁用一个海棠果就破了剑阵,如今看来绝非运气使然,他故技重施,不是自己找死吗?


    可剑已出手,覆水难收,后续种种便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这水绳的结实程度本命剑已体会过,小弟子试着挣了几下结果被缠得更紧:“姑娘灵力高深,是我输了。”


    雨渐渐停了,台下一片哗然。


    一番闹剧后宁霜霁没了观战的心思,不想再回看台,但也没急着让风溯河当场兑现赌约,只找他先预支了块儿通行玉牌,自己四处溜达去了。


    直到众人的心思重新回到比试上时,风棋才再歪过头和白玦说话。


    “我算知道你为什么说是为我好了,”风棋那大眼珠子都差点瞪掉咯,“就这水平,放不放水都绝对担得起风家座上宾的位置。”


    白玦眉心微皱:“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御水。”


    当初他追踪黑羽大妖的行踪匆匆赶去林中,路上听那大妖叫声凄烈,还以为它碰见了猎物从而激发了凶性,没想到赶到时只看见了一个一脸淡定的红衣姑娘和乖乖挨训的大妖。


    那姑娘正用随手捡的树枝点着大妖的鼻子教训它,单手叉腰气势十足,嘴里还念念有词,反倒是那大妖俯首低眉、缩翅夹尾,乖的像只小鸡崽。


    思及此,白玦沉吟片刻道:“此等灵力,留她在外乱走,只怕也是危险。”


    “所以你就带她回来了?”风棋单手拖着额角望着祭台,可心思根本不在那上面,“她自己肯留下也挺好,只是你好心帮她遮掩祈雨之事,她却毫无顾忌地当场炫技,只怕老爷子此后更是会盯住她不放了。”


    “事已至此,倒也无妨了。”白玦眼神明亮,“原请你配合把人留在我这儿,就是为了尽可能护她自由,总比放在师父眼底来得好些。如今阴差阳错让她成了座上宾,又被全门弟子熟知,倒是好事——师父应该不会轻易动她了。”


    “只要康家近期不再有异动,她就无事。”


    宁霜霁拿着据说全山各处皆可畅通无阻的玉牌逛了个够,又在山崖边坐了许久,一直坐到天色变暗。


    远处山脚下的城镇里开始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逐渐连成了片,像落在人间的星河。


    不知怎的,远眺这万家灯火,她心中总会觉得非常惬意和欣慰,比看绿水青山更让人觉得放松。


    等她慢悠悠转回寒青院时,天上的霞光都已散去,满天星斗亮起,在浓黑天幕下闪耀着。


    寒青院附近黑漆漆一片,倒是院门口聚了好几盏小灯笼,远看去像几只飞动的萤火虫。


    宁霜霁走过去,发现是几个愁容满面的侍女正凑在一起对着紧闭的院门发愣。


    “你们有事?”她问。


    昨天那高瘦侍女也在,回头见是她,立刻提着灯笼迎了过来:“姑娘终于回来了!我们是来给姑娘量体裁衣的。”


    “裁衣?”


    “姑娘已是我风家座上宾,自然需要裁制风家家服啊。”高瘦侍女一脸理所当然的笑意,“晚饭也正要送给姑娘呢,您若再不回来,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宁霜霁看着她们,又看了看乌黑的院门,伸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宁霜霁:“……”


    “这不没锁吗?你们怎么不进去?”她有些哭笑不得。


    几个小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那高瘦侍女站出来回了话:“大师兄的院子,我们不敢擅自推门直入。”


    “说起来,”宁霜霁震惊了,“昨晚的碗筷……”


    她下意识看向院门角落的位置,发现那里已经空了。


    高瘦侍女也想起了这事,嘱咐说:“姑娘以后还放在院外即可,或者提前将院门打开,这样我们看到便知可入了。”


    宁霜霁:“……”


    好生麻烦……


    进了偏殿,那高瘦侍女认真介绍了自己,说从此会专门负责处理宁霜霁的日常琐事,宁霜霁也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容烟。


    宁霜霁对穿风家家服不感兴趣,毕竟她此番前来只为好奇,得了个座上宾的名头全是意外,并没有想要久留的意思。


    可这话不能直接跟风家侍女说,不然万一让风溯河知道,把玉牌收回去了怎么办?


    她还没玩够呢。


    “容烟,风家家服,是白玦穿的那个样子吗?”宁霜霁问。


    “样式差不多,但座上宾的图腾绣线会用不同颜色。”容烟边给她量尺寸边做记录,“师父与师祖是金色,大师兄是破例准用的金色,其他内门弟子则用银色,外门弟子为藏青色。”


    破例用金色,风家对白玦的器重可见一斑。


    宁霜霁试着表达自己的抗拒:“我不喜欢白衣服,不穿也是可以的吧?”


    容烟停下了记录的手,惊讶地抬起头:“家服可是身份的象征,无论是风家团柳纹图腾还是衣服样式,都是天下闻名的,穿出去办事会方便很多呢。”


    宁霜霁刚想说“我之前在外面碰见你们大师兄时就没见他穿”,又听容烟话锋一转:“不过座上宾有特例,听说曾有别家旁系入风家为座上宾,为视尊重,衣着颜色和图腾都可自选,只要样式不变,穿出去还是好用的。”


    她说得好像风家人出门都是靠刷衣服博关注似的。


    宁霜霁代入了一下白玦穿着家服在街上叉腰转悠的模样,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容烟夸得卖力,宁霜霁想着多套衣服也不亏,便顺着喜好选了个红色,又借了容烟的纸笔画图腾。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画些什么好,便就着记忆里在寒潭中看过的龙图腾的样子,画了个简略版的。


    容烟拿着纸,瞅着上面扭成一团像蛇又像麻绳的物体,愣了得有十秒。


    容烟:“……这是?”


    宁霜霁用指尖点了点纸张中心:“龙图腾,告诉制衣的人,就帮我绣这个就行。”


    容烟:?!


    这下容烟可不敢随便拍板了。


    若是不知道这图腾上是什么也就算了,绣上去顶多落个有辱门风的罪过,可若是龙……


    “图腾样式是否可绣还得请示师父,有了回复我再来通知姑娘。”容烟没敢多说,把纸小心折了几道,连同其他记录一起揣进了怀中。


    容烟匆匆赶到漱尘殿时,白玦和风棋正好在同风溯河谈论康家之事。


    风溯河身系全门安危,年轻时性子火爆,即便如今已快到知天命的年纪,预判危机时难免激进。


    好在近年来康家并无扩张之举,不仅拒收外族嫡系,连普通弟子传承都断了,所以外界还有猜测说康家是内门中有了些变故。


    若真是如此,倒也情有可原了。


    自顾不暇之际,自然无力培养小辈。


    这样的猜测勉强支撑住了风溯河濒临爆发的焦躁,只是耐心何时用尽,就不得而知了。


    容烟进去时感觉气氛凝重,抬头正对上师父的一张阴沉沉的脸,当场就有了扭头就跑的逃兵想法。


    可进都进来了,真让她扭头就走她更没有这胆子,只好梗着脖子把纸掏出来展开,双手递了出去。


    “宁姑娘说想在家服上绣……龙图腾,”容烟眼一闭心一横,一鼓作气说,“这是她给的图样,请师父确认是否可绣!”


    她这堪比慷慨赴死的语气让在场三人都愣了愣,风棋第一个冲上前接了纸来看,笑得手直抖,差点没当场把纸撕成两半。


    “这是龙?”风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确定不是虫吗?”


    白玦就在他身边,正好也看了个清楚。


    一条龙正弯弯曲曲地盘在纸上,半点儿没有世人口中妖龙的霸气和凶狠,龙角还被画成了一长一短,显得非常滑稽。


    风溯河看儿子快笑背过气了,一脸疑惑着接过来,而后对着纸默默良久。


    他只觉得发愁,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若按他从前脾气,这样闹着玩的图腾说什么也是不能同意的,但现在……


    “图腾而已,绣就绣吧,反正不说也看不出是什么。”最终他长叹了一口气,把纸递回给了容烟。


    容烟再回寒青院时,宁霜霁就坐在院中的白玉石凳上晒月光,见容烟回来,忙拉着她问风家可还有什么好玩的。


    容烟告诉她,已是腊月廿一,再往后不久便是年关了。


    每年年关前后,都是天净山最热闹的时候,今年遇上拜师大典,更是加倍热闹了。


    容烟说得眉飞色舞,可见宁霜霁似乎兴致缺缺,察言观色试探着说:“其实姑娘若是不愿去也是可以的,座上宾无须拜师,去了也是旁观。”


    既然这样,宁霜霁也没想难为自己:“那我就不去了,请柬是白玦给我的,我直接跟他说就行吧?”


    容烟点了点头,正要接着介绍新年活动,却被前来送沐浴用水的小侍女们打断了。


    小侍女们每人手里都拎了一大桶水,一桶接一桶全灌入了偏殿内阁的大木桶中,才将将灌了七分满。


    “你们这儿没有湖泊或清池吗?”宁霜霁看她们忙活了一会儿,忍不住问。


    清川寒潭里确有一深不见底的寒潭,族人从不挑水回屋沐浴,都是直接下寒潭。


    容烟以为她指的是浴池,便回道:“有是有的,只是清池在寒青院后院,一直都是大师兄才能去的……”


    江河湖泊皆是天地孕化,怎么还有人这么过分,据为己有?


    宁霜霁愈发觉得不可理喻。


    她在清川寒潭里也算够霸道的了,却还从没起过独占寒潭的念头呢。


    那清池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连白玦都想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