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作品:《她见青山

    楚辞云被她吓得欲往后退,顿觉腰间一紧,原是腰间黑色革制的鞓带正被人勾于指尖。


    楚辞云抿唇,淡言:“荒唐。”


    白纱轻薄且柔软,轻轻地拂在那高挺鼻梁上,与他白皙光滑得没有一丝瑕疵的俊脸服帖至极。


    他脸颊两侧的肉生得不多不少,整张脸不会锋利尖硬得突兀,也不会像少年时那样白嫩得像羊奶般绵软,青年时期的楚辞云温润得恰到好处,沉稳又不失美感。


    宋清野的目光像是在攀山一样,一层又一层地落在他脸上,她扫过唇,拂过鼻,掠过被蒙起的眼睛,最终停在他饱满额头下的远山眉。


    宋清野又走进他一步,白皙露骨的足触上青年黑靴,她像是依赖在他怀里般与他腰腹相贴。


    “娘子!”他终于出手制止她的靠近。


    可宋清野的动作更快,直接锁住他的手腕猛拽,那只修长劲瘦的手便被径直压在那圆润光滑的肩头上。


    女子的身子与男子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女子要软些、柔些、瘦弱些。本来这些在宋清野身上只看得到瘦字,但月娘几年照顾下,她身上的疤去了不少,养着养着就比平常人家的姑娘还娇贵些。


    宋清野对自己的体态还是很自信的。


    她拽着楚辞云的手慢慢下移,声线凉薄:“怎么样?看也看了,摸也摸了,轮到我了吧?”


    他初时还未反应过来碰到了什么。


    直到拇指抚上锁骨、掌中握住肩头,楚辞云才惊然醒悟,宋清野说话时,他就如碰到荡手山芋一般往后撤。


    可她早有所料,快他一步将人摁住。


    楚辞云僵了片刻,脸上顿时生热,他无奈地手握成拳与她肌肤相贴。


    他想退退不得,紧张又羞愤,却突然想到什么,被蒙住的眼眸闪过一丝懵懂。


    “不说话?那我自己来。”宋清野的手抚上郎君腰带上的铁扣。


    就在她挑开第一个环扣时,腰间突然搭上一很热的手掌,她浑身一激灵,猝不及防地挺腰,被拉到楚辞云怀里。


    他们贴得更紧密些。


    宋清野褐眸瞪大,与他隔着面纱相视。她愣愣地看着楚辞云凑来的俊脸,听他声音缠绻:“知道我是谁吗?”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心脏砰砰直跳,一时没有答话。


    宋清野不说话,楚辞云握着她腰的手便紧了一分,他压着她逼近,声音开始变冷:“不知道我是谁?”


    紧贴着腰的热意让她感到几分不适,而他莫名其妙的语气更是将她激怒。


    宋清野终于回过神来,不甘示弱地扬起下巴。


    她语气刁难:“你是谁?你不就是楚相公之子、御史郎楚辞云吗?怎么,难道御史就可以犯下风流债,肆意欺负民女?”


    可那面纱下的桃花眸却在听到她的话后转瞬温和:原来她认得他。


    总不是随便对一个男子轻薄。


    他声音要柔和几分,却依旧古板,“自然不是。我若是对姑娘做了不该做的事,自然会负责到底,可如今是姑娘胁迫于我,姑娘可是想对在下负责?”


    宋清野身子一僵:是谁教他用这般严肃的语气说出让她负责的话的?


    宋清野垂眸,看他一手拘谨的拳头和另一只放肆搭在自己腰上的手,顿觉此人虚伪异常。她问:“搂着奴家的腰算不算不该做的事。”


    她察觉到腰上的手一僵,随后迅速撤走,青年御史面色尴尬:“抱歉。”


    他耳朵都要被逗弄红了,宋清野觉得有趣,不由继续调侃:“那什么事是不该做的呀,小女子涉事未深,不懂这些,郎君可否指点一二。”


    他耳朵红得更厉害,楚辞云侧开脸,颈间因血气上涌而青筋突起,“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扰,不可…不可对女子轻薄无礼,亦不可与之私相授受,更不可无媒,无媒…”


    后面二字他当着她的面实在说不出口。


    宋清野却嬉笑着接话,声音媚而诱人:“苟,合。”


    她看着楚辞云涨得愈加通红的脖颈,却警觉地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她立刻收了调笑的心思,面色变淡,眸色变冷。


    楚辞云的听力不及她,是故手腕处的桎梏突然松开时还疑惑了一下,他不用看都感受得到宋清野情绪在变化。


    他眼睛看不到,其他感觉就更加灵敏,他尝试感受周围发生了什么,还不忘将腰间被解下的铁扣扣上。


    宋清野侧耳听着传来声音的方向,余光瞥到楚辞云的动作,她没来由地感受到一丝怪异。她开始怀疑起楚辞云突然出现此处的目的。


    她的视线移到他眼前的纱巾上,唇角勾了勾,淡声:“楚辞云,我是谁?”


    而楚辞云却波澜不惊,头都没抬地笑了笑:“大概和我一样,是郡主府的客人吧?”


    宋清野扬眸。无声笑了笑。


    —


    她认识的楚家郎君,无论是兴武十五年的武学天才还是兴武十七年的病弱少年,从来都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


    他再病弱无能,也不会任人欺负。


    何况是早已成为侍御史的青年郎君,又怎么会连一个弱女子都应付不来。


    除非他在骗她!


    —


    宋清野瞬间清醒,她迅速出手,作势取下面纱。


    她周身凌厉的气息袭来时,楚辞云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躲过,却到底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眼前的纱巾瞬间被取下。


    耳边被溜走的纱巾擦过带来痒意,眼前恍然而过的白光让楚辞云不适地闭上了眼。


    他的心脏在不受控制地跃动,他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今日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见她啊。一开始宋清野将他眼睛蒙住,他是有些遗憾的,但是他尊重她——既然宋清野不希望他知道是她,那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可现在,他终于可以好好看看她了。


    那日和刚才都只是匆匆一瞥,他没来得及好好看她。


    五年后的纪堇一长什么样呢。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楚辞云怀着从未有过的虔诚与期待,小心翼翼地睁眸。


    蓝天白云入眼,绿树红花为衬,他的目光却越过万千光景,径直停在眼前朱颜墨发的貌美娘子身上。


    楚辞云神色平静,却并没有表面般的平静。


    他看着宋清野的模样,忘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大脑空白,忘了思考。


    她明眸皓齿,她风姿妩媚。


    五年后的纪堇一长大了,她的五官像花朵绽放一样更加灵动,那像古扇般的褐眸正直直盯着他,有着略带侵略性的神采。


    —


    “我倒要看看那个婢子到底有没有说谎,楚御史怎么会来此处与人私会!”福安公主的声音从鹅卵石小道的尽头传来。


    她身后跟着两个婢女、八个侍从,气势汹汹地走进菡萏院。


    “那婢子说是在菡萏湖畔,诶,公主,是不是那儿!”福安身边的婢女往远处眺望,从并排栽种互相遮挡的李树桃树间看到那满湖荷花。


    福安顺着婢女指的地方看去,目光却不止停留在荷花湖上。


    她的视线顺着茵茵绿草,看到了一对相拥的男女——他们看起来像在相拥。


    福安杏眸眯了眯,她看清了,那娘子露肩裸脚的,而那个郎君的身形和衣裳,竟与今日见过的御史郎极为相似!


    —


    宋清野看了他良久。


    从他露出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子起,从他眼里出现笑意起,从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那声“好一个勾引主子的下作女子”时起,她都没有错过他的目光。


    但宋清野收起了眼里对楚辞云的侵略意,眼神淡漠得疏离陌生,一丝情绪都没有给他。


    她没有表现出楚辞云想象的愤怒或是恨意,神色淡得像水般一眼便望见了底。她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


    楚辞云蓦地感觉心尖被刺了下。


    像是年少时习惯了噩梦缠身、习惯了日复一日的苦药一般,他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当年的误会已定,宋清野对他这样是正常的。她没有恨他,甚至忘了他,这是最好的结果。


    楚辞云质问自己: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意识到自己错了:你不该来见她的。你应该克制住,再克制住,与她彻底断了关系才好。


    于是,楚辞云忽略了心底的不甘,眸中换上与平常无异的三分笑意,声音如泉清澈:“原来是纪姑娘。”


    听到他的声音,宋清野一个眼神都没给,冷着脸转了身,留给楚辞云一头乌黑秀发,面向阵仗颇大、来势汹汹的公主人马。


    楚辞云:……


    他敛了神色,同样看向福安等人。


    趾高气扬的公主殿下提着裙角就往草丛里踩,嘴边喊着:“你个不要脸的贱婢!”朝着宋清野的方向抬手就要来一大耳光子。


    宋清野歪了歪头,褐眸冷淡,面色从容不惊,却恰恰透露出她的不屑。


    她轻巧地往旁边退了一步,公主殿下便落了空,福安提着裙摆堪堪止步才不至于摔倒。


    被人戏弄的感觉让从来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吃了瘪,福安顿时怒意上涌,端起公主架子:“你这贱婢,在我面前也敢不敬!?我看你这脑袋是不想要了!”


    宋清野挑了挑眉,她观察福安的架势,看她满身金贵,虽一时瞧不出她的身份,却也知道此女身份不凡。


    她不好在郡主府上得罪人从而连累了宋舒妤。


    宋清野大脑飞速运转着,恰见福安捋了捋云鬓发钗,那双灵动眼眸状似无意地瞥了眼楚辞云,她灵机一动,赶在福安的侍卫抓她之前,扑到了那站在一旁看戏的青年御史怀里。


    她声音惹人娇怜:“郎君…郎君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