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把它从地上抱在怀里,为它轻柔的拂去毛发上刚才沾染的灰尘,然后结结实实的撸了一把。


    嗯,果然和她想象中的手感一样,甚至更好。


    既然破坏了她的好事,那就给撸给抱给亲亲来弥补吧。


    刚才已经听得差不多了,樱桃也知道了徐聪瑞的计划,也是,就他那破脑子也想不出来什么高明的计划。


    她抱着猫慢悠悠的从大门走出去,手上撸猫的动作一刻也不停。


    这猫一看就是家养的,身上干干净净,眼神也没有野猫的凶狠,甚至还有点傻。


    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穿着盘着头发的中年女人急匆匆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樱桃猜测这是白猫的主人。


    她是个裁缝,因此看人的第一面总会不自觉的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别人的衣服上。


    猫主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衣,下面是灰蓝裙子,腰间还系了条搭配的腰带,脚上是方扣小皮鞋,这般打扮在唐县这个小地方很是罕见。


    看来猫也随主人,自己是捡到一只猫咪小公主啦。


    中年女人看到樱桃怀里的猫急忙走过来,像是松了一口气,她面露笑容:“姑娘,是你捡到我的猫吗?”


    樱桃点点头,把猫咪从怀里拿出来,想要还给对方:“她跑进院子里了,我就把它抱了出来。”


    谁料白猫却一头扎在樱桃怀里,两只前爪紧紧的揪着樱桃的衣袖,樱桃眉头一挑,脸上不自觉的就染上几分笑。


    猫主人也被逗笑,轻咳一声,装作严厉:“季建军,你今晚不回家了?”


    这猫竟然叫建军?


    樱桃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么好看的猫咪竟然拥有一个如此威武的名字。


    听到女主人严肃的声音,季建军委屈的喵了一声,然后慢慢松开自己的爪子,大眼睛盯着主人看。


    这谁看了不心软!


    女主人伸手在季建军的头顶揉了两把,把它接过来抱在怀里,笑着对樱桃说道:“多谢你了姑娘,要不是你,我家建军说不定就找不到了。”


    樱桃还在回味手中软绵的触感,听了这话连忙摆手推辞:“您言重了,举手之劳罢了,况且它长得这么可爱。”


    哪个家长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孩子可爱会不高兴,女主人单手搭在季建军的脑袋上:“这家伙也就是长得可爱,在家里可皮了。”


    是这样吗?樱桃的眼睛和那双澄澈的猫眼对上,她真的只在里面看到了清纯无害。


    看来小喵咪果然都是善于伪装的。


    樱桃很喜欢小动物,闲暇时会去家附近喂猫,对于猫咪的生活习性也很是了解,两人短暂的聊了几句,女主人谈吐不凡,举手投足间充满优雅。


    巷尾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辆黑色的汽车,低调的停在远处的树下。


    女主人这才意犹未尽的结束对话,抱着季建军离开:“姑娘,不多说了,我得走了。”


    很难相信,萍水相逢的两人竟然在短暂的交谈中萌生了一种惜别之情,樱桃对她挥手,也对圆圆眼睛季建军挥手:“再见啦!”


    连枝抱着猫弓着腰坐在后座,驾驶座上的男人通过后视镜问道:“在哪找到它的?”


    连枝捏着季建军的猫脸,略带无奈的说道:“跑人家里去了。”


    不过说到另一件事,她的心情由阴转晴:“不过认识了一个有趣的姑娘,哎你说是不是奇了,咱家老四还会主动往人身上黏呢。”


    这倒是稀奇,身为季家唯一的女孩子,季建军地位超然,偏生她又性子高冷,平日里就是个傲娇小公主,就连季司令都未必能讨得一个好脸色,竟然还有主动粘人的一天。


    季承和失笑,手掌搭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的回答连枝:“大概是某方面吸引到她了。”


    连枝不再说话,捏着季建军的猫脸教训她:“建军,妈妈怎么跟你说的,不许乱跑知道吗。不听话的小猫咪会被抓去做小狗的女朋友的,就是那种脏兮兮的喜欢刨垃圾的小狗”


    一上午的时间樱桃只做了两件事,偷听完徐聪瑞漏洞百出的计划,把失足小猫咪送回家。


    中午快到饭点儿的时候她在林师傅家附近的面摊吃了碗素面,老板是南方人,前几年老家受了饥荒才迁到唐县的,听他和熟客聊天,似乎这做面的手艺是家里祖传的。


    他的双手沾满面粉,一边和人聊天一边娴熟的抻面,老板娘就围在锅边下面捞面,他家的面条纤长又有韧劲,有一种面条独有的醇香,面汤看上去清淡,细品却又种扑鼻的鲜香。


    樱桃早上吃的早,这会儿是真饿了,一碗面条没几口就吃干净了。


    她端起面碗喝汤,待身上被热气包裹的暖融融时准备离开,没走几步却看到面摊拐角处的破落墙根儿下坐着一个男人,他抱着膝盖,整个脸几乎快要埋在尘埃里,腿上扔了根拐棍,头发乱糟糟的,细看脸上是大片的灰尘,一双破旧的布鞋千疮百孔,露出他的几根脚趾,穿着称得上衣不蔽体。


    这人活像是赶饥荒的,又或者是乱战流离失所的百姓。


    但也没听说唐县附近有哪处受了灾,虽说近几年庄稼收成的确不好,但也没到这种地步啊。


    这样的打扮在唐县实在罕见。


    父母从小就教育她要与人为善,尽管上辈子因为这个善字吃了不少苦,栽了不少跟头,可樱桃却从未想要摒弃,她是抱怨过命运的不公,可从没对善良有过质疑。


    樱桃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付完面钱后就只剩三毛了,她又看看男人的惨状,最终还是咬牙走向了面摊又点了一份面。


    算了,自己也没到穷山恶水的地步,一碗面也算不得什么。


    见她再次折回来,面老板惊讶的问:“哎,姑娘,是什么东西掉了吗?”


    樱桃摇摇头,露出淡笑:“没有,再来碗面吧,我把面端到那边成吗,碗一会儿给您还回来。”


    说着,樱桃朝那边的墙角扬扬下巴。


    老板抻着面,看到樱桃说的方向大惊失色,他放下手中的面,拍拍面粉,凑近樱桃轻声说道:“姑娘,你不是我们这片儿的不了解,那人叫邵光远,他家成分可不简单,往上数三辈都是地主啊,我劝你还是离他远点儿。”


    老板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让樱桃有些奇怪,两年前不是已经逐渐开始平反了,以前的事儿怎么还提呢。


    想着她便问了:“不是都平反了吗?”


    老板神色激动,两道眉毛翘的老高,但他还是尽力的放低音量:“政策还不是说变就变啊,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儿。”


    是了,曾经那段闻风丧胆的敏感岁月给大家留下了太深太深的印象,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樱桃能够理解他们害怕沾染是非的心理,但她难以苟同这些观念,如果就此疏远这些曾经蒙受不白之冤的人,把他们永远困在过去。


    那无非是把有形的枷锁转变成了无形的,实质性的伤害一直存在。


    她不再问那么多,只是再次向老板重复:“谢谢您的好意,一碗面,麻烦您了。”


    见她如此坚持,老板也不再言语,只是手上抻面的力道减轻了不少,他虽算不上一个好人,但也不是个坏人,邵光远这么多年的遭遇他全都看在眼里,不是故意疏远他,而是真的被那些残忍的手段磨平了棱角,吓破了胆。


    面很快被做好,樱桃付了钱后端着面碗来到这个名叫邵光远的面前,她把碗轻轻放下,出声说道:“趁热吃。”


    面前的人抬眼看看她,又很快低下头:“谢谢,但我不是乞丐。”


    樱桃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是她疏忽了。


    她把面碗从地上端起来,捧在手里,面条的热气透过碗传到她的掌心。


    “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请你吃碗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


    邵光远闻言再次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眸看着她,只是眼里的光彩很是暗淡,半晌,他接过面条,闷闷的说了句:“谢谢,多少钱,我给你。”


    见他终于肯接受,樱桃露出淡淡的微笑:“不用了,这面是我请你的。”


    邵光远已经开始吃面了,看得出来他很饿,面条进入嘴里的速度极快,但他的动作却又十分优雅。


    优雅,一个出现在现在的场景十分诡异的词汇。


    因为邵光远无论是衣着还是外貌都和优雅毫不沾边,但樱桃的脑子里偏偏只蹦出了这个词。


    她见过二叔饿极了时狼吞虎咽的模样,汤汁溅的满桌子都是,嘴角甚至还有没来得及咀嚼的碎屑,吃饭的声音也必定是粗鲁的呼噜声,这都和眼前的邵光远完全不同。


    樱桃觉得十分稀奇,身子顺势蹲下,一只手搭在下巴上好奇的看着他。


    邵光远浑然未觉,直到胃里传来几分暖意,他才来得及去看眼前的小姑娘:“你看什么?”


    这么多年以来,他见到了各种各样的眼神,但是那些大多都是充满恶意的,厌弃的,甚至畏惧的。


    单纯的好奇的确是没见过。


    樱桃眨着一双眼睛回答他:“我觉得你很优雅,像个嗯误入草堆的绅士。”


    邵光远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黑色的眼眸里闪出狠戾的光:“我劝你别这么说,这可不是好词儿。”


    曾经的他有多喜欢别人这样赞誉他,现在就有多害怕。


    樱桃却轻轻摇头,并不赞同他所说的:“不啊,难道你不觉得绅士是对男人的最高赞誉吗?你相信我,几年以后的女人都喜欢绅士。”


    至少在上辈子是这样,未来的女性都喜欢吃饭不吧唧嘴,衣着干净得体,脾气好有礼貌的男人,如果能再有几分帅气就更好了。


    邵光远没有说话,眼里还是如同一潭死水。


    未来会是这样吗?


    但愿吧。


    如果不是也无妨,毕竟再差也差不过过曾经了。


    看他吃的差不多,樱桃终于起身对他道别:“你吃完记得把碗送回去,我还有事儿就不跟你多说了。”


    说完,她拍拍裤子边上沾染的灰尘,很快的消失不见。


    邵光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再看看自己面前的空碗,若有所思。


    许久之后,他终于离开这个自己已经蹲坐了半天的土堆,跛着腿一瘸一拐的朝面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