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作品:《祝君好(我和前夫的二三事))

    半夏在胆战心惊中度过了一个礼拜。自上次后她再也没有去过云水集团,那边也没有人打电话找过她。她不知道孟斌究竟会不会害她,也不知道雷鸣远会怎么看她。反正最坏的情形她已经经历了,无论发生什么后果好像都在意料之中。她想,哪怕现在突然出现两个警/察拿手铐把她铐住,她也不会觉得惊讶的。


    但是,她也敏感地觉察到,平安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最起码,街上执勤的警/察明显减少了。前一段日子,为了应对酒厂员工的示威游行,街上到处是警察在巡逻。可是现在,不但警/察没有了,连示威群众也没有了。


    这一天,店里来了个拿药的女顾客。医院里的药贵,所以很多病人都是在医院里开好方子,然后拿到附近的大药房来买药。小陈看她方子上都是治跌打损伤的药,也是因为中午头人少清闲,便多嘴问了一句:“你老公跟人打架啦?开这么多药,伤得不重吧?”


    那女顾客说道:“什么打架?都是被警/察打的。”


    小陈诧异道:“警/察为什么打你老公?”


    “嗐。”那女顾客叹气道,“我老公是酒厂的员工,这不前阵子被抓进去了吗?我当初就劝他不要出头,他偏出头,现在可好,挨得头破血流出来了。幸好新来的老板为人大方,每个人都补偿了一大笔医药费,连没受伤的都有一笔精神损失费,要不然,我可跟他们公/安局没完!”


    半夏听得疑惑,便问:“你说的是云水酒厂吗?不是听说香港人不愿意买了吗?”


    那女顾客嗤笑着说:“早就没有什么香港人了,这是个江城来的老板。我是没有见过,不过听说财大气粗得很,几天就谈好了生意,连签合同本人都没有到场,全是委托律师办的。啧啧,这才叫有钱人的派头,原先的赵怀仁和他相比,那就算个屁!”


    小陈听得“扑哧”一笑,半夏却怔怔的。小陈问:“半夏,你怎么了?”


    半夏这才回过神来,说:“你先一个人看一下,我有事先走了。”说完从柜子里拿出皮包,就跑到路口上拦出租车。


    正是上下班高峰,出租车大都没有空位,好容易终于拦到一辆,司机还专程从路对面绕过来才在她面前停下。半夏的手本来已经搭在门把手上,突然间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放下了,她歉意地对司机说:“不好意思,师傅,我不坐了。”那司机愤愤地骂了一句“神经病”,方一踩油门走了。


    这一来,半夏更没有勇气去云水集团了。她怕王院长催她,索性直接请了病假,连班也不去上了。刘玉芬嘴上不说,心里却担心女儿的工作受到影响,但那一箱子花花绿绿的美金就像是悬在她头顶的尚方宝剑,叫她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到底应不应该劝女儿去上班。母女两个就这样各怀心事,这一拖就拖到了年关。


    往年过年,也就是刘玉芬跟苏远山离婚之前,每到年前总是会采购大批年货,再加上亲戚朋友、还有求他们看病办事的人送的礼,往往要专门辟出一间屋子来放东西。


    后来半夏跟季东阳结了婚,家里头更是门庭若市,高档礼品堆得像小山那么高,自己吃不完,送人又不舍得,结果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扔掉一大堆过期的。后来还是刘玉芬想到个主意,把人参鹿茸这种营养品放到自家药店里出售,至于茅台五粮液这种高档烟酒则直接低价折卖给其他人,每年都是一笔不少的收入呢。


    最近这几年自己这里虽然冷清了,但苏远山那边照样是红红火火。可是今年倒好,据徐明亮打电话告诉她,已经到了这一天还没人去拜早年呢。


    虽说苏远山抛妻弃子,但刘玉芬照样替他不忿,因为这件事,她一天总要唠叨个四五遍。半夏素来没有这份要强的心,对这种事看得一向很淡,先时她还劝两句,后来听得多了也懒得再劝。


    岂料到了年二十三,医院却突然打电话来,说第一次健康讲座预计年后举行,明天得去开个碰头会,把所有细节一一敲定,组委会成员一个都不能缺席。半夏心里一紧,实在是不想去,但她人微言轻,不想去也得去。


    刘玉芬听了也是忐忑,因此特特准备了几份给单位领导的滋补药品,第二天就催着半夏带过去。半夏做不来这些,临出门时全偷偷扔到了客厅里。


    她许久没有上班,不好意思和大家一起乘车去云水集团,怕同事问些她不想说的,便自己骑了电动车过去。早上的气温低,郊区建筑物少,风又大,她虽然穿得厚,但也冻得够呛,一路上冷风像刀子似的扎在她身上,下车的时候浑身的关节好像都被冻得麻木了,连手套都摘不下来。


    云水集团人车分流,机动车有专门通道进地下停车场,非机动车则停在地下停车场入口处旁边的自行车棚里。半夏推着车子到棚里停车,刚好一辆轿车从她身边驶过去,银灰色的车身,好得出奇的牌号,车窗贴了膜,看不清里面的人,只能看见倒后镜里映出一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她突然就有些心慌意乱,车子都不顾得锁,踉踉跄跄就往楼上的会议室跑。会议室里,王院长他们却还没有到,她一个人在里面坐立难安,又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一听到有人从门口经过就忍不住竖起耳朵,高度戒备。后来她好不容易刚平静了一些,偏偏王院长他们却又到了。


    不一会儿,云水集团的人也来了。和他们对接的却不是原来的那个张副总,而是换了个姓李的副总,其他人也换了不少生面孔。不过好在方案的大致方向没有变,大家互相寒暄之后,很快就进入正题,约定年初八,也就是酒厂开工的第二天就开展讲座。


    会议结束之后,李副总送他们出去,走到门口刚好碰到一行人。陈主任眼尖,一眼看见领头的是园区领导徐主任,连忙打招呼:“徐主任好。”


    半夏也不得不抬起头来。


    徐主任贵人事忙,认不大清王院长了,倒是还认得半夏,冲她说了句:“是苏医生啊。”


    她喃喃地,也说了句:“徐主任好。”


    徐主任对旁边的人说道:“邹董,俗话说新官不理旧事,我以为你这一上任,该把原来说的那个什么健康医疗讲座给搁置了呢,谁知道你还肯认账,真是有格局。”


    那位邹董笑容可掬:“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也不能一杆子全给打死。”


    王院长立刻知道,这位邹董便是云水集团的新老板了,赶紧过来寒暄:“邹董是吗?我是县医院的副院长王超,关于健康医疗讲座的事情,由我全权负责。”


    邹董礼貌地和他握了手。


    王院长又接着介绍:“这是我们医院的王医生,李医生,赵主任,这是苏医生、陈医生……”


    那位邹董带着客套的笑容,依次和大家握了手,到半夏时候却仿似眼前一亮,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半夏,这才伸出手来,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苏医生?久仰,久仰。”


    这句话就好像一根针,突然扎进了半夏心里,让她痛得打了个激灵,她不得已握上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冰冷有力,而自己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徐主任是何等奸猾之人,只一瞬间就看出端倪。他看着半夏,热情地说:“正好今天园区要设宴款待邹董,要不然几位医生中午就不要走了,咱们一起给邹董接风洗尘。你们有什么工作上的事,也可以深入探讨一下嘛。”


    半夏吓了一跳,连忙说:“不行、不行,我还得带孩子呢。他这几天感冒不舒服,我不在家,谁也给他灌不进去药。”


    那姓邹的突然一转头,眼神凌厉地定定看着她。她觉得热血一瞬间涌上脑门,立刻就闭上了嘴。天哪,她刚刚说了什么?她一定是得了失心疯,她居然会胡言乱语……


    可是那姓邹的突然又变得目光柔和起来,反而打着哈哈说:“既然苏医生不方便,那就不要勉强了。”眼看徐主任还要再劝,他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又说道:“而且这阵子我也确实忙。您看,刚接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大事小事什么不得我操心啊?这不,我十点钟还有个会。徐主任,咱们改天,改天一定有机会,好不好?”


    徐主任似乎对这位邹董颇为忌惮,对他的话像是不好违拗似的,只得遗憾万分地表示:“那改天一定,改天一定啊!”


    “一定、一定。”那邹董说着话,便把徐主任送下楼去。隔了一会,便传来汽车发动机启动的声音,接着那声音由近及远,慢慢地再也听不到了。半夏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去。一阵冷风刮过,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这才惊觉原来竟出了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