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丘之貉
作品:《伤口撒糖[娱乐圈]》 只是一瞬薄杏又恢复了冷静,纤白手指顺势弹起前奏,掩饰刚刚那片刻的失神。
一连串流畅的琴音在指尖倾泻,一旦开始演奏,她便全然沉浸在音乐当中,心无旁骛。
岑暮洲在一旁静静倾听,目光一瞬不瞬,将钢琴旋律与她的身影都深深映入脑中。初闻是惊才绝艳,呼吸都不自觉屏住忘了放开。再听便能沉住气息,慢慢沉到每个音符里品味。
犹如上好的明前春茶,每一遍都有每一遍的魅力,让人止不住品了再品仍未餍足。
一曲终了,薄杏停下手抬头问他:“能记个大概么?晚点回家后,我会把谱子写出来发给你。”
“嗯,大体轮廓是有了,还欠缺些细节,”岑暮洲沉吟颔首,薄唇缓缓磨出字句,“但比起回去看乐谱,我更倾向于现在就弄明白。”
他忽然靠近过来,清冽的薄荷叶气息冲淡了房间里弥漫的肉桂与松针香味,一霎裹挟她的嗅觉。
“是这样弹么?”修长手指落在她身前的琴键上,他在距离耳廓咫尺之处低语。
彼此指尖交错着,呼吸在颈边若有若无。她原先放得很松的纤薄背脊,莫名绷紧了起来。
薄杏偏了偏侧脸,尝试舞动手指为他示范,匆忙间一起手便弹错了第一个音节。明明是没有乐谱都能弹出来的熟悉程度,却被颈边的薄荷叶气息乱了节奏。
“我记得,刚刚似乎不是这个起调?”偏偏岑暮洲还要在她身侧指明,低沉嗓音蛊惑着她的耳蜗。
薄杏定了定神,编了个不甚高明的借口:“只是试音,找找感觉。”
都已经那么娴熟地弹奏过两遍,哪里还有再找感觉的必要,而这架钢琴更是经过她的无数次演奏,又何需试音。
岑暮洲只是微微敛眸,唇边笑意似有还无,没有去评价她给的理由。
他摆正了椅子,两人并肩坐在古董钢琴前。她起手弹奏一段,他便跟着弹一段,仿佛不甚紧密的四手联弹。指尖偶尔碰触在一起,琴键微凉,掌心炽热,薄荷叶的气息更浓郁了一些。
琴房偌大,薄杏却觉得有点透不过气,环列的古董乐器都成了墙壁。
“我感觉可以试唱了。”岑暮洲轻声说,收回手时整洁袖口轻蹭了一下她的皓腕。
在这介于公事与私情的暧昧气氛中,两人已经练习了好几遍,时光飞逝。她还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才有可能不知不觉在琴房泡一下午。
薄杏点点头:“那我来伴奏,你试试唱吧。”
岑暮洲将椅子移开了,站到她的斜对面,背脊挺得很直。颀长身影逆着窗外投来的阳光,薄杏眨了眨眼睫,那轮廓似乎模糊起来,在光晕里如梦如幻。
“一列列白天鹅周游世界
一片片白羽毛象征纯洁
……”
随着她指尖的旋律拨动,岑暮洲缓缓轻启薄唇,低沉男嗓唱出了与她不同的感觉。逆着光的睫羽低垂,沾染了些许低哀的颜色。
那歌声让她放松下来,情绪沉到音符与字句之中,纤白手指如有自主生命一般跳跃舞动。上次练习《天方夜谭》是他为她伴奏,这回彼此调换角色,仍然默契得不可思议。
旋律循循递进,在一个休止符后,薄杏无意中抬眸,与他对视过一秒。
惊鸿一瞥。
那双琥珀色眼眸含着很深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写的歌能给他带来如此厚重的触动,这是演奏《天方夜谭》时所不能企及的。
“甘愿吞下所有苦果
也要到你的窗台前高歌”
岑暮洲面对着她纵声而唱,这给她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就是那只不谙□□的白天鹅,与他站在世界的两个极点。
薄杏低下头,继续弹奏递进到高/潮的旋律。莫名不敢去看那双眼睛,只是听他在耳畔吟唱。
即使情感积郁已经到了顶点,他的歌声仍然含蓄隐忍着,不会撕裂耳膜,却能动摇到灵魂里,唱得她的指尖都颤抖起来。
曲终时,薄杏费了一会儿功夫才平抑住心情。
她朝他轻轻鼓起掌,眼角微弯:“我觉得你很有天赋,这么快就能把握住《黑天鹅》的情感基调。”
岑暮洲只是淡笑,眼眸里夹了光斑,为自己找一份语意模糊的谦辞:“又或者,是因为本色出演呢?”
她自动将那理解为他在戏中的角色,附和道:“嗯,毕竟你是林进的扮演者。”
岑暮洲没有回应。唱《黑天鹅》时积郁的情绪似还没有退潮,他用清润的眼眸深深凝视着她。
在这狭促的间隙里,有不合时宜的敲门声传来。薄杏回身看去,是瑾瑜过来了,手里端了刚泡好的春茶。人还未言语,清茶幽香先到了。
“谢谢瑾瑜,其实不必这么麻烦。”薄杏道了声谢。
有一道颀长的雾灰色身影转动木门,跟着茶香引进了室里,乍看似云雾般缥缈。
“有两位贵客来访,不奉茶可就失了礼数。”是时云深回来了,他脱下苦茶色羊毛呢爵士帽,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琴房内设有一方胡桃木桌,与岑暮洲先前坐的那张红丝绒椅子是一套的。瑾瑜将茶具安放好,斟好了茶水,便退到一旁去,不参与他们的事情。
时云深却没有走的意思,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长指取过一枚碧玉色的茶杯,为自己倒茶。
“好茶,好歌,好景色。”薄唇抿了一口琥珀色的茶汤,时云深微微眯起眼轻叹。
刚好练习了这么一会儿有些乏了,薄杏也坐过去,莹白指尖端起茶杯,拿这上好的春茶润润嗓子。
她觉得这茶的颜色与岑暮洲的瞳色很像,可一抬头,但见他眼底情绪晦暗不明,连着瞳色也似深了几分。
“时老板,”岑暮洲看了一眼时云深,好似无意地随口说道,“这一趟,回来得可真是时候。”
只是一转眼功夫,那眸色便似瑾瑜泡了第三遍的茶水,都淡去了。
时云深抿了抿茶,唇边浮笑:“不凑巧。本来是听说那边有一批好的乐器,去了一看,寻常货色而已,就没有再往下谈了。”
岑暮洲放下茶杯,缓缓说道:“我正认识一位藏家,有几件很不错的古董乐器,若非有缘人不愿割爱。你如果有兴趣,我可以引荐一下。”
“只不过,他人在德国,时老板恐怕需要出国一段时间。”他又补充了一句,话里似藏有机锋。
薄杏是对古董乐器感兴趣,但对这些买卖之事兴趣缺缺,见两人聊得投缘便借机说:“时云深,你们先聊吧。今天时间也差不多了,谢谢你的琴和茶,我该回去了。”
时云深抬了抬桃花眼,有点嗔怪:“小杏子,来这儿这么久,连几分钟的茶歇时间都不给我么?可真没良心。”
“说了多少遍,别这么叫我,”薄杏没忘纠正称谓,凭着彼此的交情说话也不留面子,“来你这儿是为了工作,不是喝茶谈天的。我现在忙着赚钱赎身呢,不像你这闲云野鹤的资本家,喝茶的功夫就能把钱赚了。”
“等我以后有钱,就把你这间琴房买下来,不白占你好处。”她站起身理了理棉质裙摆,笑笑说。
她又向岑暮洲摆摆手,眼角弯弯:“暮洲,我先走了,回去把曲谱和歌词发给你。”
岑暮洲回以一笑,嘴上道过别,目光还跟到门口。
薄杏贴心地为他们关上门,顺着门缝还能依稀看到室中人的神态,岑暮洲刚刚与她道别时流露的笑意已经淡去了。
不知为何,在这无意中的最后一瞥里,她竟似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敌意。
在场这么几人中,有哪个能是他的敌人呢?薄杏摇摇头,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
琴房里,两人对饮,春茶犹温热,气氛已经冷了。
面前的茶杯是满的,岑暮洲没碰,开门见山:“时老板,这间琴房可以割爱给我吗?价格你开。”
“如果我不愿意呢?”时云深把玩着喝空了的茶杯,不多说一字,语气也听不出情绪。
岑暮洲眼底没什么起伏,不动声色说道:“买卖的事自是不能强人所难,只不过感情的事亦然。”
时云深单手支着下颌,雾灰色衣袖垂在桌面,眉眼里蓄着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岑暮洲淡淡扫了他一眼,面前的茶凉了,口吻也逐渐生冷起来:“你的那些私事,我不会多管,也希望你注意与她保持分寸。”
“我要是偏不呢?”时云深扬了扬下巴,带点反骨的意思。
岑暮洲以指节轻叩了叩桌面,慢条斯理反问:“时老板是聪明人,还是不要做第二个宋钧远吧?我是说,他的结局。”
时云深也不生气,笑眯眯问:“这算是建议,忠告,还是威胁?”
“那取决于你的行动。”岑暮洲只是轻描淡写。
他将凉透的茶一口饮尽,起身便要走,并不忘礼尚往来:“感谢招待。若时老板对德国藏家的藏品有兴趣,可以随时联系我。”
“等等,”时云深叫住了他,终于露出一点狐狸尾巴,沉不住气问,“你怎么知道我对她存了心思?”
冷了半天的脸,岑暮洲这才轻笑了一下,一双清浅的琥珀色眼眸好似单纯无害:“因为我们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