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藏书阁的那一丛竹林已经尽数碎烂。


    远处观战的武当六侠不得不护着众弟子一退再退。


    “小师弟这一式，似乎并非剑意！”


    张松溪仔细感知着藏书阁外纷乱气机绞杀，震撼道：“小师弟这破局手笔，就像是真武大帝降临凡世般，大造化中见生死！”


    宋远桥感慨道：“我曾听师父说过，修道之人望长生，长生桥现，道之一字成，小师弟这一式虽非剑意，这问道之意殊为浓重！”


    俞莲舟破天荒地笑道：“也就是说，李姑娘问的是剑，小师弟答的却是道。”


    “应是如此！”


    藏书阁外。


    李寒衣怔怔望着漫天花瓣纷纷凋零，伸手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发丝。


    她现在差不多又回到了起始位置，重新和那位白衣少年距离百步。


    要知道刚刚李寒衣距藏书阁已不到二十步！


    百步以内和二十步以外，叶流云弹指生剑气的本事已经很吓人了。


    没料到二十步以内，叶流云的手段还要更加霸道无匹。


    叶流云不急于乘胜先发制人，双手一按，温声道：“现在可以了？”


    远处的宋远桥等人听得一头雾水，李寒衣却像是心有灵犀般点了点头。


    李寒衣微闭双眼，安静等待，一如三日前初见叶流云显露剑意。


    春风起于青萍之末。


    与此同时，位于小莲花峰顶的藏书阁，原先安静祥和的天地如同摔落在地的镜面般支离破碎，细细碎碎。


    两侧的院墙开始出现无数道斑驳裂痕，不远处的竹林，也不断传出一阵阵清脆的爆裂声。


    最终从李寒衣脚下起始，到藏书阁前，空地上都爬满了转瞬即逝又刹那而生的细微剑气，如同山涧溪流涓涓淌过。


    李寒衣立身原地，铁马冰河直插在面前地面上，如江心砥石强横地撞开溪流。


    叶流云迎风而立，衣袖飞扬，俯视着纹丝不动的李寒衣。


    论起对剑的领悟，不论是剑术还是剑道，李寒衣都是当世江湖最拔尖的人物。


    所以自李寒衣出关起始，到叶流云仙人抚顶结束，都还不是真正的问剑。


    李寒衣要问的，是叶流云的剑道，是那日显露的冰山一角的全貌！


    叶流云造势于藏书阁，便是让李寒衣得偿所愿。


    剑意，天下迎春。


    春风所及，剑之所至。


    被画地为牢的李寒衣只要出手，就要牵一发而动全身，跟整座小天地的剑意为敌。


    李寒衣是为砥砺自己的剑道也好，是想要借此突破境界也罢，都要先走出这座颇具道家芥子须弥之意的牢笼。


    叶流云就好像是拿出主人迎客的架势，端出一大桌子足可称之为丰盛的饭菜酒水。


    你吃不吃，就得看你胃口够不够大了！


    李寒衣身形始终不动如山，这种举动，既是行走江湖积淀的谨慎，也是身为雪月剑仙的自负。


    就在李寒衣即将出剑的瞬间，叶流云转头看了眼周芷若，笑了笑，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枚棋子，高高抛起，缓慢而随意。


    棋子白玉通明，无论是近在咫尺的周芷若宋青书，还是远处的武当六侠，视线都跟随这枚棋子缓缓移动。


    殷梨亭自言自语道：“小师弟应该是仿效太极往生之意打造了一副剑意棋盘，这一子落地生根处，便是剑意勃发时，这位李姑娘能否问剑成功，就看能否在棋子落地前破开小师弟的棋局。”


    张松溪笑眯眯地说道：“六弟说的这些为兄不怎么明白，但这里头的道韵真是足啊，这让我想起当初被师父带上山时，站在大莲花峰峰顶上远眺云海，极为缥缈。”


    棋子开始下坠。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场惊世大战就要开启时，宋远桥冷不丁地说道：“分明了。”


    殷梨亭几乎同时心生感应，神情复杂，似有敬服，也有失落。


    其余武当弟子，则是依旧满眼期盼着自家小师叔和那位好看姑娘之间的交锋。


    只见那枚棋子轻轻落在了李寒衣的肩头。


    铁马冰河完全没入地面，只余剑柄在外。


    李寒衣抬起手随意拍碎那枚棋子。


    然后这位雪月剑仙抬起头，语气中隐约有些闷闷不乐。


    “你也好，师父也好，怎的到了你们这种境界，都变得不干脆利落了，这是在嫌弃我不够资格让你倾力出手？”


    叶流云笑了笑，飘然落地，道：“李长生怎样我不知晓，我是能不跟李姑娘你拼命就不拼命，这要真打起来，我的这座藏书阁可就保不住了。”


    李寒衣撇了撇嘴，“那刚刚你面对我的那式纸落云烟，不照样将你的藏书阁和那两个孩子护得十分周全？”


    叶流云笑道：“所以还要感谢李姑娘手下留情。”


    李寒衣白了叶流云一眼，伸手一握，铁马冰河破土而出，重返入鞘。


    她先前是没有出剑，但却在故意承受那座小天地的全部剑意，否则一枚棋子怎么可能让她的铁马冰河深陷地中？


    道教中曾记载，有仙人一苇压顶不周山，不周山山崩地裂。


    且不论这是不是神话传说，即便是真的，那么在此之前，不周山肯定已经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


    这与李寒衣之前身处的境地如出一辙。


    李寒衣忽然看向叶流云，认真地说道：“谢谢。”


    不过这场问剑看似潦草收尾，但李寒衣心知肚明，叶流云已经将他的剑意剑道尽数指点给她。


    剩下的，就要看李寒衣的悟性如何了。


    叶流云愣了愣，随即笑着说道：“举手之劳而已。”


    李寒衣摇了摇头，道：“对你而言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重逾泰山。”


    “这份情意我铭记在心，以后有机会一定会还你。”


    叶流云想了想，道：“别以后啊，现在也行啊！”


    这下轮到李寒衣发愣了。


    叶流云道：“你刚刚不是说了，只要我赢了，你就陪我喝酒吗？”


    李寒衣闻言展颜一笑，仿佛三月桃花盛开。


    旋即李寒衣又故意板着脸道：“那照你这么说，刚刚你也不算赢吧？”


    “可你明明都已经收剑了啊。”


    “我收剑又不代表我认输。”


    “而且三更半夜请女子喝酒，张真人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