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把目所能及的同事们全部骚扰了一遍之后，光年的签名搜集行动告一段落，再次投入紧张繁忙的工作中去了。


    相比于直播里光年的按部就班，直播外面的世界，就精彩得多。


    高家早就听到了风声，有人想要收拾曲光年和她的直播间，一打听，得知对方是高门子弟，来头很不小。


    震惊之余，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元秦香更是直接拍了拍胸口庆幸道：“亏得没有认她，要不然这么大的麻烦被惹到家里来，公司怎么办？”


    商人再怎么有钱，也不能和权贵对着干，否则什么都没做，天天被盯着查税查消防都够喝一壶的。


    尤其高家根基浅，本来就没抱到什么强有力的大腿，就更不敢得罪人了。


    “就怕有人不清楚前因后果，因为她而记恨上高家。”毕竟他们再怎么不承认，光年也是高群的孩子，血脉断不了。


    一想到会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被记恨，高群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骂道：“简直不知所谓，早知这样，就该直接绑了扔去国外！”


    却没有想过，要不是因为他们步步紧逼，一定要把光年送走，光年根本就不会因为没地方赚钱而签约芦荟，直播自己的穿越日常。


    但没办法，现在纠结已经没用了，只能指望把事情说开，让对方知道曲光年和高家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当然，曲光年毕竟签约的是芦荟，要是芦荟直播因为她而被查封或者责令整改，那就捡大便宜了。


    “知道要出手的是谁么？我们要不要提前表示一下？”


    “表示什么表示？还不如躲远点儿，免得惹上一身骚。”元秦香又是生气又是丢脸，只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倒霉，生了那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儿。


    更担心事情闹得太大，影响到高家的前途自己的地位。


    高家夫妻俩态度非常明显了，高争伟这个亲哥哥，也一直保持沉默。


    倒是高诗蕊有些不一样的看法，提出建议道：“虽然事情是姐姐惹出来的，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家也名声在外，公司也是面向大众的。知道内情的人明白我们不能为她的任性买单，但是外面的人不知道这些，要是有人拿这件事出来重伤爸爸，说我们冷血无情，无视亲情的话，给大众的观感怕是不太好。”


    “妹妹说的有道理，大众舆论是个问题。”高争伟也赞同这一点。


    网友们都是群听风就是雨非常容易被鼓动的人。即便现在没人知道曲光年就是高家那个流落在外的女孩儿，但谁也保证不了不会有人站出来把事情曝光。


    到时候网友们不分青红皂白，一味抵制枇杷视频怎么办？


    毕竟芦荟直播不是吃素的，将心比心，要是自己的公司遇到了危机，却发现对手正好有黑料可以用来转移目光，他们也不会放着这么大的新闻不用，坐视对手从自己身上踩过去。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去关心他，会不会引得燕家人不满？”


    “正是为了让燕家消气，才更应该去劝一劝她呀！让她亲自去燕家道歉，这样才能化干戈为玉帛。妈妈，不管怎么说，姐姐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元秦香冷哼一声：“我才不去，丢不起那个人。”


    高诗蕊又把目光转向哥哥高争伟，高争伟把玩着手机，没有说话。


    至于双手抱胸的高群，显然也不想去。


    “但最好还是要去一下的。”高诗蕊说道：“劝不劝得了另说，态度还是要有的。”


    高群叹一口气，不得不接受她得建议，去见自己的亲女儿。


    当然，他是不想一个人去的，于是把元秦香高诗蕊和高争伟都带上了。


    本想着凭借自己的身份和两个孩子的口才，让曲光年听话轻而易举，却没有想到，到了芦荟大楼之后，门卫却告诉他们，根本找不到人。


    不光是他们不知道曲光年直播去了哪里，就连芦荟高层，前几天也在着急地打听，最终却什么都没有打听出来。


    他们这边调出的监控显示，曲光年搬进芦荟员工宿舍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但是现在，除了隔着直播屏幕之外，根本就没人知道她在哪里。


    元秦香与高诗蕊面面相觑，根本不相信保安的话，认为对方知道他们的身份，故意在刁难自己。


    正准备联系杨绘，就在此时，一辆灰色轿车也在门口停了下来。


    那车牌子并不华贵，甚至看上去还有一点儿廉价的感觉。只不过款式比较考究，算是中档车里面的经典款。


    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从车里下来的人。


    身着军装，一看就是从部队里出来的保卫人员，下车后打开车门，从车里下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精神烁烁，即便看上去年纪一大把了，也依旧脚步稳健。


    他身着款式宽松的细棉外套，手拿造型简约的乌木手杖。


    鼻子上架着一架细长的半框眼镜，整个人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深不可测的气场。


    他下车之后，站在原地看了看四周，这才走到明门卫面前，问曲光年是不是住在这里。


    “老先生您也是来找曲小姐的？那姑娘没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那她住的房间我能去看看么？放心，我不进去，就在门口。”


    门卫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回头看了看高家几人，摇头道：“这不太好吧？门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了，你们是她什么人？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找她，就没有电话？她直播呢，每天晚上会下播的，给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打电话是根本打不通的，连陈甸都得发弹幕呢。


    见门卫拒绝，老人也没有生气，反而很和气地朝门卫笑了笑，转身就准备走了。


    高诗蕊见状，赶紧三两步追了上去，问道：“你好，请问你找姐姐有什么事吗？我们是她家人，不知道您……贵姓？”


    老人闻言停了下来，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了高诗蕊一眼，又看向一旁的高群等人，半晌，说道：“我是曲光年的父亲，姓何，何敬礼。”


    本以为他会姓燕的高家三人闻言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


    “什，什么？”


    何……何敬礼？


    哪个何敬礼？那个何敬礼？


    仔细看了看老人的脸，终于明白了他的身份。


    普通人就算不了解科学界，也多少都听过那几个名字。


    他们不仅仅是科研泰斗，更是扛起我国国防事业的大功臣。


    这些青年时代无人知晓，身份保密，直到千禧年，他们的功绩和身份后才被披露出来。尚在人世就已经被写入史书的传奇人物，几乎从未出现在人前。


    他们就像那些电影里面的隐世高人，只有在去世的时候，才会举国哀悼。其他时间，普罗大众根本想不起他们，偶尔提到，也仅仅知道他们年事已高而已。


    可现在，被写进历史书中的人，居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不管是高群元秦香还是高诗蕊，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过载的大脑嘎吱嘎吱转动半天，才终于挤出一句话：“您开玩笑了，光年不可能是您的女儿。”


    高家又不是傻子，如果不是做过亲子鉴定，又怎么能肯定曲光年的身份？再说，就何老这年纪，也不可能生下曲光年那么大的孩子，六七十还能生的，毕竟是少数。


    “就是就是，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高群本以为会是燕家的人来找麻烦了，可看眼前的老人，仿佛对曲光年很有好感。


    何敬礼行事低调，像高群这类人，几乎是见不到的。所以他其实没有见过他本人。


    但没关系，何敬礼的照片，不管是历史书还是互联网，随便找一找都能找到。


    而且就算以前不关注，这段时间由于曲光年直播的事情，他们也被迫做了一番了解，对何敬礼燕秉，陈夏等人的长相，也算记忆深刻了。


    面前的老人即便年事已高，但五官轮廓还是没有太多变化的。


    再加上他身后那一看就是国家编制的警卫员，当然不可能是人冒充。


    想想此人的身份，再想想有可能得到的好处，高群内心激动不已。不管这里面有没有其他什么内情，都不准备放过这难得的好机会，马上热情地上前奉承，并自我介绍道：“我姓高，叫高群。曲光年是我的女儿，我也是来找她的。”


    “你女儿？”老人轻蔑地嗤笑一声，瞟了旁边的高诗蕊一眼，道：“你女儿不是在这儿呢么？你也说了，曲光年曲光年，人家现在姓曲，以后姓何，跟你姓高的没什么关系。”


    俗话说的好，人老成精，人老了，再也不会把真实的想法拿到明面上来了。


    而大部分人，不管年轻时候多么激进热血，上了年纪，也渐渐平和下来，变得宽宏大量好脾气。


    但显然，何敬礼并不在这个行列。


    他年轻的时候激进潇洒又自我，上了年纪也依旧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坏脾气老头。


    什么宽宏大量背着来？不屑！


    尤其面前还是之前不认亲女儿，看见自己出现，又突然要跟自己抢孩子的人。


    他这态度再明显不过，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弄得高群一句话都接不上了。


    其他人更是脸上色煞白，很下不来台。偏偏面对这位老人，他们就只有弯腰认错的份儿，一点儿脸色都不敢有，只能站在一旁挨训。


    作为家中情商最高，也最会缓和气氛的人，高诗蕊在经过最初的尴尬难堪之后，终于缓和下情绪，心平气和地上前帮自己的父亲解释：“何爷爷您说的没错，我是爸爸的女儿。但我是养女，我和光年姐姐在出生的时候被……”


    “等等。”没等她说完，老人就打断了她，道：“姐姐？按生日，你比飒飒，哦，也就是现在的曲光年要大三天。按经历，你是知道了一切却依旧鹊巢鸠占的加害者，姐姐这两个字，你是怎么叫得出口的？不觉得恶心吗？”


    “何老，虽然您德高望重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但有些事情不清楚情况，也不能乱说。”元秦香被当众给脸色，本来就不高兴。现在被明面上骂高诗蕊，实际上是在骂她和丈夫，就更生气了。于是走上前，把高诗蕊拉到身后，不满地道：“这是我们的家事，还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就算是您，也不能插手别人家庭。”


    “你说的有道理。你们的家事跟我一个外人，的确没什么关系。不过飒飒并不是你们的家人，她的事情，就和我有关系了。”老人闻言，忽然笑了一声，说道：“光年是我的女儿，很快她就会回到何家改姓何了。如果让我知道谁敢再在背后搞小动作欺负她，别怪我这个当爸爸的护犊子。”


    说完手杖一甩，英俊潇洒地上了车。还差点儿扭到腰影响转身的风度，亏得他忍住了，这才没有在竞争对手面前出丑。


    高群跟自己比起来，也就只有年龄有优势了。好在他足够英俊，就算老了，也依然是个风流倜傥的帅爸爸。


    卫兵柔声夸奖着这位越老越幼稚的老宝贝，确定他腰没有真的扭到，才让司机开了车。


    而被留下的高家一家人，看着那慢悠悠远去的车尾，忽然感受到了一种荒诞的焦虑——他们看不上的女孩儿，很快就要被别人当宝贝抱走了。


    对方比他们强大，比他们家世优越，比他们手眼通天。


    她没有被嫌弃，不会被挑剔，从一开始，她就被放在手心里，享受最光明正大的偏心与宠爱。


    他们好像忽然发现了曲光年的珍贵之处，有了捍卫自己珍宝的紧迫感。


    然而回神一想，却又发现，他们好像从来就没有拥有过。


    莫名的，一种未知的茫然和后悔从心底升起来。


    好像从这一刻，他们的整个人生，都将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