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年轻你喊我姨姨？过分。”


    “我是说一亿。”


    中式别墅二层的角落里，有一扇嵌入红色墙壁异常突兀的小白门。门内昏暗寂静，一声短暂的雷鸣后，低语也戛然而止。


    江唯蕴窝在被子里瞪大眼睛，双眸流露出不可思议，小精灵于是嚼着字又重复一次。


    “一，个，亿。”


    指针咔哒哒走过十几下，每一下都牵动着江唯蕴的心跳。许久，她终于反应过来——


    天上真的掉馅饼了，恰好是她最喜欢的茴香馅儿，恰好恰好掉进了她的嘴里！


    意识到这些后的江唯蕴抑制不住地尖叫，滋嗷几声后，她弹了起来，仰天大笑。


    一边笑，一边给空气来了套组合拳，这速度，这风声，对面是个一百八十斤的大汉也得晕。


    喉咙里的笑声慢慢变了味，成了七拐八拐的各种音调，把波波吓退到了一米开外。


    发泄出万般狂喜后是短暂的空虚，也可能是缺氧。不一会，她回过神来，扭头冲波波自信点头。


    “这活我能干。”她尽量让眼神保持坚毅，但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出卖了她的正经。


    “不就是给江涵梦当对照组？不就是装疯卖傻衬托她聪明？不就是假装自己很蠢给她背黑锅？我能干！我绝对能干，我非常能干！”


    原谅她见钱眼开，一个亿诶，要她半条命都行。


    突然想起什么，她不理会揪她耳朵喊“冷静”的波波，摁亮手机一看，上面显示：“5月30号”


    “呵——”


    倒抽一口冷气，江唯蕴心脏猛得一顿，身体直挺挺地摔回了床上。


    “宿主！你别死！”波波疯狂掀她眼皮


    馅饼太大，把嗓子撑坏了，她现在说话都带着颤音，“波波，你你你说几号是我发工资的日子来着？”


    波波：“每年的五月三十号，就是今天。”


    然后他看见宿主晕过去了。


    穿书真好……


    江唯蕴是个孤儿，展开来说是辗转多个家庭后重返孤儿院的超级无敌巨倒霉孤儿，可是她争气，凭爱心人士的资助与打工上完了大学，而且是有名的985。


    孤儿院举办成立30周年聚会，她作为为数不多考上重本的学生，自然要留下参加结尾“哥哥姐姐有话说”环节。


    回家时夜色已重，为了给可怜的钱包多留几张红色暖宝宝，她和几个住处相近的朋友一人买了把二十块钱的串串，一致决定走路回家。


    几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没一会该聊的都聊完了，江唯蕴嚷嚷了几句没意思，她的发小王一就推荐了自己小说改编的广播剧给她们听。


    “娱乐圈文啊，不太感兴趣，不过你写的我一定听。”江唯蕴对小说不感兴趣，想敷衍了事，结果还没说完，耳朵里就被塞进了一只蓝牙耳机。


    王一一脸了然，“别想画饼，听。”


    耳机里立刻响起报幕声：


    “晋江文学城，现代都市广播剧，爱睡觉的大橘v原著——《我是顶流双胞胎姐姐》，第一集。”


    回家的路还有一半，足够一段豪门顶流姐姐与傻子妹妹的娱乐圈伦理猎奇打脸爽文在脑子里徐徐展开。


    这对于她来说有点超纲。


    等到了家门口，月亮已隐入云层不见踪影。


    如释重负地摘下耳机，却被江一霸道地堵在了防盗门上，面对没心没肺准备迎接剧评的发小，她眼神哀怨，深吸口气顶着黑眼圈开始吐槽。


    “首先剧情虽然爽，但和女主没有半点关系，女主实力不亮眼，人设也靠包装，全凭女二衬托，否则连道都出不了，更别说当顶流了。还有，这女二不仅傻还没情商，在节目里疯狂作死就为了吸引流量帮姐姐吸粉，她图什么？不能单飞独自美丽吗？”


    “还有还有”，她脸一沉，面色幽怨，“为什么这种蠢到爆的炮灰角色要用我的名字？”


    江一搞怪一笑，“起名字太难了，你的名字好听我就顺手用了。”


    “人设太无脑，下本用心钻研啊。”


    “诶——”


    锐评结束后，她把亲发小关在了门外。


    就因为她非常诚恳加可能略带难听的锐评，第二天一睁眼，她连人带房间陈设空降在一栋别墅的二楼角落。


    盗梦空间？


    梦里是感觉不到疼痛的，江唯蕴从前跌入梦中梦时经常以此分辨是否真的醒来。


    不过她还是先晃悠出了房间，准备欣赏一会漂亮的别墅再让自己疼醒。


    不愧是她，真有艺术细胞，梦里构思的别墅都这么气派。


    看够了，她咬咬手指，疼。


    ？


    梦里怎么会疼？她心一惊。


    咬咬别人手指，对方应该也挺疼的。


    因为她立刻收到了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对方只是清晨路过的“无辜路人”，被她拉起手来在中指上咬了一口，震惊地边骂边摆出国际友好手势伸到她面前。


    “江！唯！蕴！你有病啊！你的嘴脏不脏？给我咬感染了怎么办？本小姐明天可是要参加《燃情周五》的！手破了还怎么表演弹钢琴！”


    本小姐……


    燃情周五……


    果然睡前不能接受任何奇怪的信息。


    她脑袋发痒，智商猛涨，挠挠头，立即想到这种情况可能是穿书，随后又觉得小说才会有的情节发生在现实世界太过离谱。


    不管怎样，交流是必须的，她问了发狂的人一句：“你是江涵梦？”


    那人被恶作剧耍了般气地“呵”了一声，用长长的美甲戳江唯蕴的锁骨下方，她痛地缩了缩。


    “你瞪大眼睛看看我是谁！你把脑袋睡坏掉了？”


    ……


    江唯蕴微微惊疑，这是江涵梦？不像。


    她努力回忆昨晚广播剧的旁白。


    “江涵梦是如今娱乐圈中实打实的顶流，这一点不仅体现在她的颜值上……”


    眼前人晨起的脸上油光泛滥，鼻翼两侧痘痘爆起，眼睑下垂，黑眼圈浓重。


    “还表现在她待人温和、有小姐命却没小姐病的性格上……”


    江唯蕴盯着连白痕都没有的“伤口”，揉揉耳朵，被高分贝折磨过的耳膜现在还在痛。


    “听到没有啊！去给我拆一支新的牙膏！”


    “啊？哦。”江唯蕴应下，看着人的背影出神。


    江涵梦吼完就回了二楼最中央的房间，房间门有两扇，红棕色木制，富丽堂皇，扭头看看自己房间的小白门，差距这么大？


    又揉了揉虎口，疼。不知道是不是睡觉时的她下意识也做了相同的动作，反正梦里是肯定不会疼的。


    江唯蕴这才真实地感受到不安。


    她记得江涵梦的牙膏放在储物室，下到一楼，巨大落地窗外中华园林样式的院子让她半天合不拢嘴，有钱啊，太有钱了。


    仇富情绪短暂折磨了她一下，但二十年的风风雨雨让她两分钟就平静淡如水，根据广播剧描述找到储物室，她记得第一集中江涵梦说最喜欢草莓味的东西，于是随手拿了支画有草莓图案的牙膏。


    一分钟后，粉色的膏状物被一掌拍上她的额头。


    江唯蕴咬着牙拼命压下起床气。


    大明星江涵梦丝毫不顾形象地暴怒大喊，甚至破了音，“江唯蕴！你是不是有病？给本小姐拿薄荷味的来！”


    江唯蕴推开冲到她面前发疯的人，伸手抹了把清凉的牙膏反手呼在对面人的面门上。


    “你才有病呢，一大早就发癫。”


    她语气冰冷，带着刻意的锋芒。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江唯蕴冲她做了个鬼脸，意图气死她，果然对面脸都黑了。


    “我说你有病，你发颠。”既然不是普通的梦，那就是盗梦空间，她不怕。


    江涵梦哭着跑了出去。


    江唯蕴翻了个白眼，心道没意思，从前她的梦中梦都是丧尸级别起步，这次居然如此平庸，难道是昨晚听了脑缠小说的缘故？


    这么想着，她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打算睡一觉进入下一个梦境，刚躺下门就被人大力踹开。


    烟酒混合着坏男人独特磁场的真实感扑面而来，江唯蕴有一瞬间的大脑当空。


    “你个不要脸的，怎么说我宝贝女儿的？我看是太久没罚你了，你给我起来！”


    “干什么？”江唯蕴惊恐地看着门外的一男一女，中年人的模样，有些苍老，又不失财大气粗的傲慢，像是中间发家的样子。


    男人冲过来的速度太快，自己房间又太小，口鼻被男人用一块布死死捂住，接着她便没了意识。


    醒来是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冷房屋内，有可能是地下室。


    江唯蕴没有太过害怕，她十五岁就以未成年人的身份四处打假期工，这种程度的侮辱、恐惧，早已不值一提。


    正当她以为自己掉进了虚无空间时，眼前出现了一颗光球，光球很快破裂，一只头上长着细长耳朵的小精灵展开了翅膀，热情打招呼：“嗨，宿主好呀，我是你的穿书系统波波。”


    “穿书？”虽然江唯蕴早就料想到了这一可能，但想到和接受是两码事。


    波波叉腰，一上一下浮动：“宿主不要害怕，你昨晚已经突发心脏病去世了，可是你遇到了我，获得了重来一世的机会，虽然穿成的角色备受压迫，有点惨，但至少能活命，不错吧。”


    没理会波波邀功似的wink，“我死了？”江唯蕴大喊出声。她是有心脏病没错，但心脏病发作时她至少会疼醒，不至于一点意识都没有，“骗我呢吧，你是不是想霸占我的身体？”随口一说的话引发了恐怖的遐想，“你…你其实是鬼，想借尸还魂？”


    江唯蕴缩了起来。


    波波看着咬起指甲盖的宿主颇为无奈，“不是的，为了让你开局能有个好的心情，我将你发病时的记忆消除了。”


    江唯蕴还是不信，任谁突然在一个奇怪的场景被告知自己已经死了都不会信吧，她更倾向于盗梦空间或是借尸还魂。


    “求求你了，别借我的尸…我的身体…”江唯蕴快要哭了。


    于是波波给她看了自己遗体被早上去蹭饭的发小发现时的录像。


    江唯蕴哭得更凶了，但现在她的诉求变成了：“我能不能换本书！”


    “不行。”


    总之，她在波波的讲述下知道了这本书里的人物未被呈现在纸上的另一面。


    “每一本书被创作出来后，书中的人物自会在另一个世界形成真实的生活，就算书中有设定不严谨的地方，人物也会根据自身性格自发填补，有的甚至能增生出新的故事。”


    “你发小写的这本书就属于第二种，书中女配虽傻却有父母疼爱，而真实的生活里，她是因父母逼迫才不得已卖傻衬托姐姐的。”


    江唯蕴被放出来后，被要求禁足一晚，且不准吃晚饭，她就专心躺在床上听系统讲故事。


    然后她表示：“我不干了。”


    “不干只能去投胎了。”


    “那就去呗。”


    她属于孤儿中比较倒霉的一类，经历过四个领养家庭，两个寄养家庭，一颗心贴满了创可贴，她能怕死这种事？更何况她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兴许下辈子能投个巨好的好胎。


    经过这么一想，江唯蕴立即踢了被子就要下床。


    “宿主姐姐，你干嘛去？”


    “投胎。”


    “我还没说完呢，可是书中女二的工资有一年一个亿啊喂。”


    空气沉默得令人生畏，他姐姐清瘦的背影顿了足足有五秒，然后跌回床上。


    接着就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被波波按人中救回来后，江唯蕴捉住枕边的小人亲了几口，“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小系统，给我选的书真不错。”


    嘴唇被一双小手嫌弃推开，“你今天没刷牙。”


    ……


    晚饭时候，江唯蕴溜出了房门，房门没有反锁，可想而知书中女二被迫害到已经不敢反抗了。


    她摸到厨房，咧着嘴巴给全家人道了个歉。


    “对不起爸爸妈妈姐姐！我不该冲动，是我错了！以后一定好好照顾姐姐，言听必从！”


    三人有些惊讶，随后就是三脸的“本该如此”。


    “知道就好，比原来乖了哈，”江妈摆出典型的贵妇人姿态，腰和脖子挺得笔直，夹菜都费劲，皇太后一样斜她一眼，不屑地说：“坐下吧。”


    填饱肚子第一重要，那么填饱肚子后，就得谈钱了。


    江唯蕴咽下饱嗝儿。


    “那个……妈妈，我今年的工资可以给我嘛，最近想买的东西很多。”眨巴眨巴大眼睛，江唯蕴一半是真的感激，毕竟给一个亿诶，平时受再多委屈也没什么，一半是装出来的，从小孤身一人，真挚的感情她都快不知为何物了。


    “行。”江妈皱着眉头嘟嘟嘟操作了几下手机，江唯蕴的心脏立即狠狠抽搐起来，咚咚咚飞速跳个不停，那感觉怎么说呢，爽！直冲天灵盖的爽！


    咔哒，江妈搁下手机，示意她转账完成。


    江唯蕴腾地站了起来，“谢谢妈妈我去休息了，早点睡明天才有力气照顾姐姐。”


    她刚转身，五官就抑制不住地“各奔东西”，几个俏皮狂喜的表情挨个儿出了个场。


    合上房间门，狂跳的心脏才平静几分，但仍无法控制，她打开手机。


    叮咚——到账铃声响起。


    没等她体验一次晕0的感觉，雀跃的支付宝女声接着念道：“支付宝到账，三千元。”


    表情凝固，江唯蕴腿一软，扶着门把手就要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