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小风番外1

作品:《MM豆番外专用

    十月秋招,秦晋省考古研究院。


    最后一场面试。


    面对七八位鹤发的老前辈,姚椋稍显忐忑。


    问题已经答完了,老前辈们正在低声讨论,对着姚椋的简历比比划划。


    终于,院长说话了:“姚同学,你的简历和面试表现都很好,学历、实习经历很契合研究院的需求……”


    姚椋稍松了口气。


    “……经过讨论,我们认为你很适合文献考古工作,研究院决定向你发出职位邀请。”


    姚椋脸上没有被录用的欢悦,反是神情一滞。


    “对不起。”姚椋鼓起勇气拒绝,重申道,“我申报的是田野考古职位。”


    “你本科专业是文献学,硕士研究方向是古瓷器,这些专业方向更适合室内研究,或者你也可以考虑古瓷器修复的职位。”院长真诚建议道。


    姚椋明白,院长已经很委婉了,女性参加田野考古处处受限,大到婚姻家庭,小到住宿安排,乃至上厕所这么一件小事。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放弃留校,执意要入研究院参加田野考古,似乎并非一个明智的选择。


    姚椋想再争取争取:“但我博士期间的研究方向是科技考古,在考古现场应用科技手段保护文物的原始面貌,可以大大减轻后期的修复工作,也能更完整地保留文物的研究价值。”


    她坚定且诚恳道:“希望研究院能给我这个机会。”


    不去一线考古,就像是在幕后耍花枪。


    “你考虑清楚了?”


    “我考虑清楚了。”


    这时,坐在边上的老太太扶了扶眼镜,冷不丁地问道:“会喝酒吗?”


    姚椋没听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会喝白酒吗?”老太太又问。


    片刻的思索后,姚椋斩钉截铁说谎道:“会。”


    老太太看出了姚椋回答前的那一丝犹豫,笑了笑,对院长说道:“院长,这妮子我们队收了。”


    又对姚椋道:“田野考古队跟墓穴打交道多,这白酒还是得学着喝。”


    后来,姚椋才知道这位长相慈爱、做事却雷厉风行的小个头老太太,是研究所田野考古队的大队长,主持过十几个国家级考古遗址的发掘和调查。


    这给了姚椋很大的鼓励。


    ……


    姚椋很快体会到了田野考古的不易,翻山越岭、风吹日晒、露宿田野都是家常便饭。


    “再钻最后这一把,要是还没线索,就打道回府。”中队长抹了一把额头汗水说道。


    出来快一个月了,也该回去一趟了。


    明明文献记载文清侯墓就在附近,可兜兜转转勘测了好几个山头也没发现。


    轰鸣的柴油机声,土质一耙耙被拉上来,没有明显的断层,依旧一无所获。


    大家伙歇着喝水的空档,姚椋拄着铁锹,半倚在树干上,望着不远处的断崖出神。


    好巧不巧,一阵夏风从断崖那头吹来,竟带着一股清新的茉莉花香,作为一名文清侯的忠实研究者,姚椋想起文清侯曾写道“素素玲珑雪,盈盈白玉雕,蓄意沁夏凉,无心斗春芳”,想来她是个极喜爱茉莉小葩的女子。


    这恰逢其时的指引,让省研究院第三田野考古中队有了重大发现。


    一个月后,秦晋卫视播放专题纪录片:


    《跨越性别的藩篱——第一女侯裴云辞的崖上书屋》系列考古节目。


    随着无人机的飞近,石崖上那片簇绿点白的茉莉渐渐清晰,旁白道:“大庆‘第一女侯’是后人为裴云辞贴上的标签,虽然她并不需要这个标签来证明自己,但不可否认的是,响亮的名号是歌颂的音符,可以让她的义无反顾烙入人心,在父权夫权子权的世道里撕开一条妇道……”


    是道路的道。


    妇道这两个字用得直截了当,也足够讽刺。


    ……


    ……


    夏雨初晴,窗外格外明丽。


    敢为书院里,裴云辞正坐在案前书写教案,新一批女学生入院,她们的第一堂课格外重要。


    “敢为”是她特意取的名字,她没有取“明德”、“淑德”这一类听似贴合女子秉性的刻板校名,而是取了这个读起来有些生硬的校名。


    这个世道给女子附加了太多“不可”、“不该”、“不行”,而“明知不可而为之”是破局的第一步,要有足够的胆气才能走下去。


    廊外原有几个女学生在细声说笑,忽而听闻她们起身,齐声道“裴先生好”。


    再是小娃娃欢快的步子,蹬蹬蹬……


    裴云辞抬头,正好看到小侄女扒在门口,探出个小脑袋来,欢喜喊道:“小风姑姑。”


    家人习惯喊裴云辞的小名,这小丫头便学了去。


    “我与爹爹过来找你有事。”


    “甚么事?”


    “总之是有正事。”小丫头说不出所以然来。


    裴正观随后进来,自给自斟了盏茶,说道:“你可有好几日没回府了。”


    “好不容易又招了些女学生,时时处处都是事,忙完这两日便回去。”


    “学院的事再忙,有件事你得抽空去一趟。”裴正观道,“父亲叫我来传个话。”


    裴云辞终于撂下了笔,问:“甚么紧要事?”


    “明日朝中有一场廷议,是关于开设女官科考的,父亲叫你去参加。”


    随着经济的发展、技术的革新,越来越多的“奇女子”出现,让这些女子的才华得以施展,已是不可逆的趋势。


    裴正观又道:“父亲的意思是,你以敢为书院山长的身份参加。”


    而非首辅之女。


    裴云辞面露正色,应道:“我知晓了,一定好好准备。”


    兄妹间又聊了一会儿,裴正观抱起女儿准备回去。


    “哎,等等。”裴云辞叫住兄长,说道,“我怎么觉着你近来的做派跟你那老丈人是越来越像?”说不上哪里像,就是觉得兄长举止投足之间有些燕世伯的影子。


    “二师兄太机敏了。”裴正观答得云里雾里的,又言,“父亲叫我试着装糊涂,糊涂着糊涂着事情就办成了。”


    裴云辞当即了然。


    二师兄指的是东宫那位。


    兄长立志要做的事不易,此事不宜深谈,裴云辞遂打趣道:“我知晓了,回头我就跟燕世伯说,就说你与父亲觉得,装糊涂就该学燕世伯的做派。”


    她继续“造谣生事”道:“就说你们夸燕世伯大智若愚。”


    装糊涂的最高境界,不是装作一概不懂、痴痴傻傻,而是有才华的人装作被对方看清了底数,令他放松警惕。


    ……


    ……


    翌日,裴云辞素髻,身穿山长服入宫。


    她不能似其他官员一般上早朝再参加廷议,只能是从坤宁宫进来,再绕道前去殿外候着,等待廷议开始和皇帝的宣见。


    尽管波折,但机会难得。


    廷议开始,皇帝燕有政宣裴云辞入殿,除了她以外,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女官进来了。


    商讨的内容、众多官员发表的见解,与裴云辞料想的差不多。


    随着开海的推进,越来越多的作坊像棉织造坊一样发展起来,也越来越多的工种出现,朝廷打算单开一科,通过考试选拔一批女子,授以官职,辅助朝廷管理各行各业。


    殿上同意的人占优,唯有部分保守派还主张着祖制、伦理。


    “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见解?”


    廷议进入尾声。


    皇帝望向裴云辞她们,问道:“裴山长以为如何?”


    裴云辞知晓的自己的提议很难实现,可她想起了“敢为”二字,如果她不敢说出来,又如何能在课堂上教学生们敢为呢?


    她往前一步,行礼后言道:“禀皇上,臣女方才听了诸位大臣的提议,心间澎湃。不过朝廷预设的‘女官科’其步骤、方式乃至考试内容,皆与进士科有相似之处,臣女以为,何不合二为一,准允天下有志女子参加进士科考,既节省物力,又可展现朝廷公允,公平取才。”


    又言:“天下女子之才情,并不亚于男子。”


    她们要的并非单开一科“优待”她们,单开一科本身就是一种刻板对待。


    此言一出,殿上鼎沸。


    那些保守派更是纷纷站出来,出言指责裴云辞仗着其父的身份得寸进尺、异想天开。


    ……


    ……


    文清侯府,夕阳西下,夕颜花攀附在竹篱上,随着余晖的耗尽一朵朵收成一团。


    “小风今日进宫,出宫后怎么也该回府一趟罢?”


    杨时月望着落日渐渐藏入西墙,面带担忧。


    “她这么大个人了,有自己的主意。”裴少淮掌亮灯笼挂上走廊,劝道,“你别太操心。”


    杨时月推了一把夫君,不知该不该生气,怨道:“骨子里全随了你的性子。”


    “不,她比我犟多了。”


    所以裴少淮今日没参加这场廷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