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身量还未完全长开，单薄又瘦削，低头时露出一截脆弱又精致的棘突。他栗色的碎发蓬松随性的落到眉尾，眼睛清亮纯粹。


    傍晚的天色昏黄，余晖落在肩头晕出一抹温暖的光圈，莫名的像一盏等候的夜灯。


    沈知秋霎时心软了一瞬，她孑然一身，一直以来是自己一个人踽踽独行，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种被人惦念的感觉。


    也许一开始只是为了偿还恩情，可自这一刻开始，她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些私心，期望这个表面傲娇臭屁实质上心软又体贴的少年未来一片顺遂。


    所以即便后来沈知秋突遭一场大梦，知道顾言川在书中会有怎样的故事情节，她仍无法忘怀当初对方流露的善意和自制力，认为他骨子里有磨灭不了的良好教养。


    ……


    “谢谢你——”


    杜雨辰声音嘶哑着道谢，她大概还没从刚才的危机中缓过来，肩膀深陷下去，环抱着自己缩成一团惊惶未定。


    沈知秋从回忆里惊醒，摇了摇头。


    她脱下外面穿的薄风衣盖在杜雨辰的肩膀上，目光轻柔，尽力去安抚她的不安，“没事了，你现在能一个人回去吗？需要我陪你吗？”


    “谢谢”杜雨辰不知道说了第几声谢谢，咬了咬下唇拒绝沈知秋的好意，“我自己可以。”


    她已经足够狼狈了。她莫名的不想让眼前的人去她的住处看见她一团乱麻的生活。


    沈知秋也不多过问，点了点头，“行。”


    她带着人下了电梯走出会馆，不远处便是车水马龙的长街，她一直等到把人送上了出租车才转身离开。


    ……


    包厢里弥漫着紧张压抑的气氛，针落可闻。


    顾言川脑海里一直萦绕着沈知秋临走前落过来的复杂眼神，厚重地像一块硬石板压在他的胸口。


    他压抑的咽了口酒水，烦闷的把酒杯磕在桌上。


    “顾哥，这是哪一出啊？”唐洛泽眼看着沈知秋旁若无人的冲进来又头也不回的把人带走，瞠目结舌百思不得其解。


    顾言川淡漠的瞥他一眼。


    其实刚才沈知秋要是不进来，顾言川也会阻止他们的胡闹，只是他想看看那个杜雨辰到底会以身涉险做到哪一步。


    他并不否认，直到这一刻他仍认为这一切不是巧合。


    “给我支烟。”顾言川按了按鼻骨吐了口郁气。


    “啊？……哦”唐洛泽掏出一包新的拆封递给他。


    顾言川抽烟还是高二那会儿青春期叛逆学会的，后来蹲花园里磕烟灰被沈知秋给逮着了，不知道怎么就被她严防死守地看着把这烟给戒了。


    出国留学那段时间课业压力大，还有点水土不服，因着一股莫须有的不明思绪，他又把烟给拾了起来，只是烟瘾不大，偶尔烦闷时会抽一根。


    顾言川把烟点了，仰着下巴抻出好看的下颌线，烟气过肺走了一圈，才慢悠悠的从嘴边吐出来。


    李景才是这屋里最尴尬的人，他也摸不清楚到底啥情况，总觉得自己在这待着不合时宜，看看顾言川又看看许东，末了又看看唐洛泽，也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他求助的目光望向许东，对方离门最近。


    许东也怕自己这趟叫错了人，巴不得李景赶紧走。他悄悄把门拉开一道缝隙，李景就矮了身子偷偷摸摸从缝隙里钻了出去。


    唐国强心有不甘的从鼻孔里喷出热气，顾言川什么意思啊？不是不感兴趣吗怎么又冒出来个助理把人给带走，故意想摆他一道啊？


    仗着有两个小钱唐国强没少做欺男霸女的事，这还是第一回被人骑到脸上闪了一下，可他偏又不敢指摘什么，咽了这口憋屈气不说，还得陪着笑脸说顾总做的都对。


    他心里不痛快，连脸上假装出来的讨好都僵硬了几分。


    其余人也在肚子里胡乱思量。顾总身边跟了个老顾总安排的特助这事众人皆知，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豪门秘辛，早在财富早报上都已经登过了几回。


    早听说顾总跟那位老顾总的人有不对付，没想到今儿竟亲眼目睹这位胆大包天的特助冲进来下了顾总的面子。


    但其余人也拿不清顾言川的想法，这到底是默许呢还是忌惮老顾总的安排留了情面呢？又或者是强忍不发早就心生不满了呢？


    林子俊从外往里挤了挤，他长的有点像网上一个很火的谐星，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没憋好屁。


    他打量着顾言川眉宇间的烦躁心底坚定了几分想法，想着成败就在此一举，在大家都沉默的空隙冷不丁的开口，“这小助理可真是不识抬举！”


    突然听见这么一句，场上的人齐刷刷看了过去。


    林子俊享受众人目光的洗礼，没工夫探究其中的深意，大着胆子与顾言川对视，“顾少不必为这种小事心烦，您若是碍于老顾总的原因不便管教，倒不妨让我们来，”


    “对这种两面三刀的下属就得狠下心，小惩大诫，才能让她知道到底谁才是主子。”林子俊一副为君分忧的模样。


    唐洛泽能感受到旁边人一点一点的坐起来，身子慢慢地前倾，吐着烟圈似笑非笑，“你帮我？”


    了解顾言川的人已经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怒意，唐洛泽下意识的看了眼那个出言激怒他的傻逼，扶着额头往边上躲了躲。


    这傻逼自作主张什么呢……老虎头上拔毛？


    林子俊还以为这是什么满意他的表现，谄媚地提着酒又往前站了站，“是啊顾少，有什么能用的上的地方您尽管吩咐！我认识几个道上的朋友，您看需不需要我找几个人给她点颜色看看！”


    顾言川站起身子，微低下头深吸了口烟，抬手把剩下的大半截烟身扔进林子俊的酒杯里，火苗登时熄灭，留下一圈黑色的灰烬。


    顾言川冷冷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俯身扯住林子俊的衣领，烟气尽数吐息在他的脸上，一字一顿，“我用你自作主张替我教训人？”


    烟雾扑面而来猛的呛了一口，林子俊被一股不可抵挡的劲道半提了起来，蜷缩着身子喉咙卡的发疼，可他不敢大幅度的挣扎，只不断的求饶示弱，“顾少，顾少，是我越矩了！”


    顾言川攥紧了手底的布料，五指蜷握收紧，骨节抵着林子俊的喉咙将他剩余的求饶扼住，在人快要窒息晕厥之前又猛的松开，将四肢无力的林子俊摔在地上。


    顾言川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眼神冰冷，“你敢动她一个试试。”


    唐国强刚准备悄悄抬眼看一下，一道寒凉的视线直直的投到他的身上，吓得他后背发凉，悄悄的咽了咽口水举手讨饶，“绝对不敢。”


    ……


    许东几个人守在角落连气都不敢喘，跟害怕被班主任点名的学渣似的，心脏突突的急跳，生怕引火上身受到牵连。


    到底是谁说顾少跟那个小助理不对付的啊？可差点把他们害惨了！


    *


    沈·小助理·知秋这会儿解了燃眉之急已经回了家，她下了车往公寓楼走，突然想起什么又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凯文，KJ珠宝跟晨星的合作现在过到哪一步了？”


    沈知秋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在包里翻找电梯卡。


    “代言人确定以试镜的方式遴选了吗？你帮我留意一下，看看试镜名单里有没有一个叫杜雨辰的艺人。”


    “对，杜雨辰，女生，应该也是新签约不久，你看看晨星送过来的模卡里有没有她的，”


    “没事，你确认一下她是否在备选名单里，如果没有，可能需要你这边跟晨星的人沟通一下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


    “倒没有什么私交，只是既然代言人遴选从新面孔里挑，那她本也该参与这场试镜，我只担心因为一些意外让她失了机会。”


    “嗯，你来安排，多谢。”


    “……”


    原著中女主是参加了这场试镜的，并且最终也凭借自己的能力拿到了这个代言，职业生涯有了一个好的开局。


    而现在剧情被她这么一改，沈知秋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导致什么蝴蝶效应，女主因为她的突然闯入得罪了经纪人，再被使绊子从名单中踢出去。


    离公寓大厅还有十来米，沈知秋突然背后发凉，莫名有种不太好的直觉。


    京市是没有夜生活的，疲惫工作了一天的打工人无一例外都是早早的下班回家休息，少有人在外面走动。折腾到现在已经快要到晚上十点，除了马路上偶尔穿行的车辆，几乎看不见什么行人。


    尤其沈知秋租住的这个公寓靠近市中心的CBD，多是些附近工作的蓝白领，不像一些居民区还有老头老太太下楼跳广场舞，这边罕有人会下来走动，因此身后跟着的影影绰绰的身形便显得越发可疑了起来。


    沈知秋下意识加快脚步往回赶，急走了几步踏进灯火通明的公寓大厅。


    她站在大厅门口一人高的绿植后面隐住身形，隔着透明玻璃审视外面经过的每一个人，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沈知秋拧了拧眉刷卡上了电梯，直到电梯合上外面都是空无一人，她不由得猜测自己莫非是疑心过重。


    ……


    住在十五楼啊。


    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站在电梯厅盯着电梯数字停下，压了压帽檐眼里露出怨毒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