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忆之尾声
作品:《乍见欢》 六月末,衡山收到赵子烨的回信,信中宋子烨深谢皇妹身于宫中替自己探得消息,提及善后时疫正顺利进行,最快半月即可回京复命。剩下的篇幅都是叮嘱衡山保全好自己,其余的事交给他来办。既然兄长让自己不用担心,衡山也就真的稍松口气,放宽了心,因为如今的自己已有孕三月,时常疲累,偶尔还是会呕吐。自回梧夕宫居住,衡山总会让宫人在外院伺候,内侍独留香檀照顾自己。可她明白这件事迟早会被人发现,且她当初还给赵子烨回过一封信:衡山已怀有常家血脉,除香檀外余人尚不知情。然衡山注定有愧于吾子,若其能助皇兄一臂之力,衡山或许心中能有一丝宽慰。之后,衡山便开始准宫人入殿服侍,公主有孕欠安很快便被合宫知晓,圣上听闻后对这个女儿的愧疚更多了一分,令太医每日请脉配坐胎药,同时还往宫中多添了一倍的宫女内侍。
七月中。晨间,香檀伺候衡山洗漱描妆
“唤喜儿进来为我梳髻,她的灵蛇髻梳得好。”衡山对香檀道“等会儿你带无忧去取我那身灰蓝提花宁绸裙来,今日去陪太后,她老人家喜欢我穿蓝色。”
“是”香檀应声后便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喜儿和另一个梳洗宫婢走了进来,小心的伺候着衡山梳髻。
“待会儿为我插上那金花筒桥梁钗吧”
“是,殿下” 无忧低眉道
“在你来我宫前,在哪宫侍奉呀。”
“婢子是前阵子新到宫中的,有幸被分到公主宫中服侍。”
“那你梳髻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婢子的母亲在京中官府人家服侍,婢子从小便在母亲身边学,时间久了便也会一二。”
“哦?你母亲倒没想着把你留在身边,也舍得将你送进宫里来?”
喜儿没应声,只是将头埋的更深仔细梳髻。衡山透过面前的铜镜看喜儿,看那张稚嫩的面庞上有些许露怯便也不再深问下去。
不多时,发髻梳成,香檀便带着裙装走了进来,无忧跟在身后手里端了一碗坐胎药,
喜儿见两人进来和另一个婢子便欠身退下。
“公主,在更衣前先把今日的药吃下吧”香檀将衣裙放在旁边的木施上。
“殿下,请服药吧”一旁的无忧将手中的药递上前去。
衡山接过无忧递来的药,虽难以忍受苦涩的药味但还是饮了下去,一旁的无忧仔细的看着公主饮下药,有些许笑意。
“怎么了,看我吃这坐胎药很开心吗?”衡山将碗放在案上,又接过香檀递来的一块蜜饯放入口中。
“婢子不敢,婢子看着殿下每日饮药,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恶心难忍,婢子也跟着高兴。”无忧听着衡山的话忙低头解释道。
“好了,你先收拾着下去吧,其他的我来伺候就好。”香檀打断道
无忧走后,室内独留香檀服侍衡山更衣
“公主料得没错,无忧和喜儿确是常府派来的”香檀低声在衡山耳边说道
“常公真是急不可待,如今我与旭清和离,他自然不愿我腹中孩儿再与旭清有任何瓜葛,误他前程,当真是位狠心的父亲、狠心的爷爷。”
“不过公主,无忧不是常公派来的,像是….像是常家公子…”香檀支吾着
衡山没说话,只是蹙着眉,香檀见状也只是继续为其穿戴着。更衣毕,衡山站在镜前端详。
“今日我去见太后会用过晚膳才归,等我去后你让喜儿和无忧各自带一个宫人分别在两个时段出宫替我采买樊楼的糕点和丽锦阁的布匹,让荀翊跟着。”
慈明殿内
“衡山拜见皇祖母,祖母万安。”衡山见眼前慈祥的老妇人笑意盈盈,蹲身行万福礼。
“免礼,你这孩子如今身子渐重,不用如此循礼。”太后说着向衡山伸手示意她到身边来
“衡山作为孙女,不管何时向皇祖母行礼都是该的,不然说出去孙女自小在皇祖母身边学的礼都白学了,还坏了杨嬷嬷的好名声呢。”
被提到的老嬷嬷道:“公主可别折煞老奴了,老奴不过是在太后老人家身边待得久了,时刻记着知礼守礼罢了,能教公主礼节是太后看得上我呀,哪有什么名不名声的。”
“你呀,就别同她贫了,帮吩咐着准备茶盏吧”
“是,昨天太后听说公主今日要过来,今早便吩咐小厨房备了公主喜欢吃的酥乳酪”杨嬷嬷说着便欠身下去了。
衡山走到太后跟前坐下,太后握着衡山的手
“你近来身子好吧。”
“倒是时常犯困,但不大恶心了。”
“好好将养着,待在你宫里少出来走动,你父皇怕打扰你都不让合宫妃嫔来看望你”
“皇后娘娘她好些了吗?”
“听说还是老样子,把自己关在明仁殿里不出来,皇帝倒是去看过一两次但都没在那过夜,像是被请出来的。”
“这样下去可不行,太子哥哥出事也有四个月了,娘娘她不能一直消沉下去啊”衡山有些不忍道“要不要衡山去看看?”
“你去可以,但你要以什么身份去?你那两位皇兄可是要重登她嫡子的位置。”太后望向衡山
“那此事先等等吧。”
说着杨嬷嬷带着宫婢进来,往桌上摆放着酥乳酪和榛果小饼,另一个宫婢则在一旁点茶。
太后示意衡山吃食
“你可知,前几日雷州知府秦现原上奏称你三皇兄刚愎自用,缺少治理时疫的经验却不肯听从建议,致时疫在雷州肆虐,民不聊生。官家下令让他即刻回宫待查,可谁知他却抗旨不从。官家昨日到我这里来与我说起此事,又说二皇子愿意亲自前往雷州治理时疫,并带回三皇子。”
“怎么可能?三哥前些日与我回信中才说道雷州时疫善后顺利,很快便可回京复命。”
“你已经与子烨书信了?”太后用茶盖掖着茶叶浅呷了一口
“实不敢欺瞒皇祖母,衡山确与三哥书信过告诉他南京疫症之事,询问是否真如外面所言是他治理不善才致时疫外溢。可是祖母,三哥回信说雷州较安好啊,怎么会到了京中确是截然不同的消息”
太后听着衡山的解释
“子烨这孩子做事稳重,我也相信他定不会刚愎自用,不顾大局。但眼你不该参与其中,此乃朝政,腹中孩子要紧。”
因为心中有忧思,衡山连晚膳也没用,借身子不适为由拜别了太后。走在宫道上,衡山问了身旁的内侍官家现下何在,得知官家在御书房,衡山便决定去一趟。
御书房外衡山等着通传,李内侍从内走出
“公主进去吧,官家这几日头疼的厉害。有公主的陪伴,官家定会舒心不少。”
“有劳李内侍”
御书房内,衡山在五步之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眼前正阅览奏折的官家,微蹙着眉,手中的朱笔在奏折尾处下批。
“怎么进来了,站得这么远?是因为没给朕带薯蓣薏米粥不敢走近吗?”宋景宗说着也没看衡山而是拿起来手边最后一本折子继续批阅。
“父皇何以知晓是衡山送来的粥?”衡山轻轻的行至宋景宗身边,默默行了一个女礼
“后宫除了你没人有往朕这儿送薯蓣薏米粥的习惯,不过你母亲曾经倒是时常给朕做。”
对于自己的母亲,衡山是没有太大印象的。只是年幼时曾经听伺候过母亲的宫婢说起过:贤妃宽厚知礼,待人接物体贴细心,深得官家和太后的喜爱,对待宫婢仁慈,从不舍得因犯小错而责罚他们。
“如果父皇想食,衡山明日便送来。”
“你这个时晨来寻我,是有什么事要说吧。”宋景宗合上奏折抬眼看向眼前人
“父皇,请恕儿臣之罪,衡山请求父皇暗中派遣抚谕使前往雷州详察时疫之事。”衡山稽首直言
“你现如今怎还敢参与此事?你为你三哥开罪,那你可知他在雷州都干了什么事吗?”
“父皇!您也不信三哥吗?三哥从小处事稳重谦逊,怎可会独断专行的处理自己不熟悉的要务!”衡山有些急切
“父皇!三哥只身在南边难保不被诬陷。请父皇暗中派遣抚谕使前往雷州详察疫症之事!”衡山此事也不顾所谓的君臣之礼,只一心想劝说自己的父亲,这位掌握着大宋朝至高权力的君王相信自己的儿女。
宋景宗看着眼前叩首在地的衡山,手指紧紧的扣着手中的奏折,两人都沉默着
“朝堂之事,你虽为公主但无权过问!勿要恃宠而骄,今日朕念你护兄心切,免你责罚。来人!”宋景宗呼道
李内侍早已依稀听道室内不对劲,忽而闻声便立刻启门入内,此时李内侍恭敬的行至宋景宗身边。
“送衡山公主回夕梧殿,一月之内非传召不得入御书房!”
“是”李内侍得令,忙至衡山身旁扶起还在地上的女子。衡山见此也未再多言,行礼和李内侍一同退下。
待两人退下后,宋景宗将自己紧紧扣在手中的奏折移开,其下是一封密折,落款:子烨书。宋景宗看着那一笔一画良久,思绪万千。
殿外
“殿下无碍吧”
“无碍,多谢李内侍”
“公主乘撵回殿吧,如今您身子渐重可得仔细着。”
回夕梧殿的宫道上,衡山远远便瞧见香檀独自打着灯向自己走来
“奴婢是来接公主的。”香檀向坐在撵上的衡山行礼时使了一个眼色
“正巧你来了,我在这撵上坐的疲了,这儿离殿不远了,你陪我走回去吧。”衡山向香檀伸手示意并向抬撵的内侍和随侍宫婢说“你们回去复命吧,我现下慢慢走回去便可。”
待众人退下,香檀扶着衡山慢慢的走着
“公主,荀翊来信说今日无忧在采买间隙到清韵院见了常家公子;喜儿倒是一路上没有停留耽搁,买好物品后便回宫了。”
“旭清…(还是备注一下吧,旭清是常明的字)倒不至于。”
“公主,恕香檀直言,如今你与常家公子除了您腹中的小殿下再无瓜葛,常家若真想伤害您和小殿下,那这个人也不得不防啊。”
“香檀,我知道你在为我着想,但是我与他朝夕相处这么久,我了解他,他不会。相反,喜儿才是应该注意的。”
“是,奴婢会替公主好生提防着喜儿。”
次日,宋景宗准允二皇子赵子衡前往雷州,即刻启程。
衡山听闻消息时,正在御花园的廊桥上观荷。香檀扶着她走下廊桥,可谁知池塘边石子路滑,而衡山又心不在焉竟一脚踩滑,若不是香檀先一步揽住衡山腰处又跪坐下去替衡山垫了一下,只怕是早就出事了。跟在身后的宫婢忙上前将两人扶起,衡山只觉腹部刺痛直不起腰又借着宫婢的力滑坐了下去,香檀忙靠近身护住衡山腰腹,大喊着随侍救助,可事出突然公主又有身孕,众人恐祸及自身早就乱了阵脚。
“怎么回事?”一个陌生的男声在衡山身边传来
“公主殿下刚刚差点摔倒,怕是..怕是动了胎气”一个宫婢带着哭腔说道
衡山疼的额头冒着冷汗,也顾不得来者是谁
“救我…”
浑噩之迹,衡山只觉自己被人抱起,彷佛是触及救命稻草般,只知道拼尽力气将双手紧紧环绕住眼前人的脖颈,随着鼻间传来一股清冽的气味,意识开始慢慢的模糊…..
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衡山已经身处夕梧宫的室内,香檀见其苏醒立刻跪在床边
“公主,您责罚奴婢吧,是奴婢不小心才差点害了公主和小殿下”
衡山抬手,示意香檀靠近,为其拭去了脸上的泪
“怎么能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滑倒,你为了护我自己还受了伤”
“不,是奴婢没仔细着扶着您,要是奴婢早些看见那过了水的石子提醒公主,公主也不会滑倒啊”
“好了,我不会责罚你,也没人感责罚你…今日救我的人是谁”
“是康定侯府的小侯爷陆鸣。”香檀将衡山的手仔细擦拭后小心的放进被中
“康定侯府…陆鸣…”衡山轻念道“其母是曾养在皇祖母身边的那位郡主娘娘吧。”
“正是了,侯爷一家前些日子被宣回朝,小侯爷今日随其母安和郡主入宫见太后娘娘,说是因为小侯爷自请复回边关历练,安和郡主不愿意,去请太后她老人家劝说。”
“陆鸣….”
这个名字衡山记得,那时自己养在太后身边,安和郡主常带着其子陆鸣进宫向太后请安,郡主就会让陆鸣带着自己玩。但是印象中这个男孩并不喜欢和自己玩,总是拉着自己走出殿外就甩开自己的手去和三哥玩了,衡山倒也不生气,因为她也不喜欢这个总是一脸小大人模样的男孩。再后来边关战事连绵,陆老侯爷自请前往边关镇压,一去就是数十年,衡山就没见过安和郡主进宫了,自然也没再见过陆鸣
“公主,您现在先好好休息吧。”
“他救了我,我当时人也不清醒,没办法道谢,现下怕也是出宫了。”
“公主,当时您出事的消息宫里传遍了,官家和太后娘娘知晓后即刻就过来了。自然谢了陆小侯爷和郡主娘娘,不过那小侯爷不要赏赐,倒是借救公主的名,问官家要了外任边关的恩典。”
“陆侯爷是个忠勇之人,当年自请边关时郡主娘娘不放心夫君也请求跟着去前线,这十年也算是一家老小为我朝效力,守得边塞安宁,就这一点爹爹重赏陆家也是其他宗室比不得的”
“既是执意去那偏远之地,虽未来得及当面感谢,那我便遥祝你此去安好罢”衡山心中想道
经过这一次意外,太医嘱咐衡山本就体弱气虚,加上此次动了胎气定得好生将养,否则无益于生产。而衡山也觉怀孕易疲惫,整日不出夕梧殿,只是偶尔在园子里走走。日子一天天过去,衡山原先还是会为赵子烨的事忧心,但如今身体不爽利,总有自顾不暇之感,便决定与其忧思愁眉不如先暂且等等,待事态明晰一些哪怕是不利的状况也至少在自己眼前摆着。
这日,衡山刚在无忧侍奉下饮完安胎药便瞧见香檀匆匆迈进内室
“你们先下去吧”衡山将药碗递给无忧
一行人矮身推出
“公主,二皇子回来了!”
“怎的消息如此突然”衡山心口一下子吊了起来
“荀翊那边怎么说”
“听闻二皇子连夜赶了回来,一进京连府都没回便进宫见官家”
“那必定是有所获了,不知三哥现下如何,我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帮他”衡山皱起眉头
御书房内
“儿臣拜见父皇”赵子衡行李拜见立于上座的宋景宗
“平身,你匆匆赶回,是有什么要事要亲自呈上来”
“儿臣,此次到雷州见其城中疫症果入秦现原所奏一般,见百姓流离失所,病情肆虐与三弟争辩了几句,谁知他态度强硬的说我无才无能来过清查雷州之事,秦知府因为上奏之事被三弟知晓杖责二十,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哪经得起那二十杖现在还卧床不起”
“竟有此事?朕既然派你前去查案,你自然有权力过问雷州之事,就算他阻拦着你,你也该强硬些”
“父皇放心,儿臣在回京前已经命人将城中疫民隔离开来,并且已经配出对症的药方在城中设医堂施药,相信现下雷州疫症已经得到控制”
“哦?这些事全凭你一人所做?你三弟没有再做阻拦?”
“儿臣向三弟起誓若儿臣不能制止疫症蔓延,儿臣任凭三弟处置”赵子衡说着眼中流露出坚毅的神情“如今疫症不多日便能停息,请父皇将三弟召回,不要让他在留在雷州吃苦了”
“他吃苦?我看他是在雷州当霸王了!雷州疫症是能停息,可南京的疫症也因他而起岂能说饶恕就饶恕?”
“父皇息怒,三弟他只是一时没能想到处理雷州时疫症结之处,才慌乱不知如何是好,至于南京疫症…。”赵子衡思忖
“罢了此事先不谈,你此次治理有功,然南京疫症因雷州蔓延而起,想来你应该也有经验,可愿再替朕前往南京一趟?”
“儿臣…儿臣愿意”赵子衡隐去神色中的一丝仓促回应道
次日,二皇子赵子衡领命前往南京平息疫症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此次二皇子立功归来又接着被外派,官家必定是对其给予厚望,谁知五日后的文徳殿上,三皇子宋子烨冒然出现打破了“平静”,朝堂之上宋子烨参奏二皇子赵子衡徇私舞弊,滥用职权。
夕梧殿内,衡山听着香檀详谈。说是皇二子至雷州前,皇三子连日劳累下也感染了疫症。待他到达雷州,听了秦现原等人的陈述,执意要将先前划分出的疫区大火烧毁以此来阻隔时疫,并不顾当地百姓安危,也正是因此秦现原才挨了皇三子的罚。而后由于一时半会儿没有治疗时疫的方子,皇二子等人以为皇三子时日也无多且担心自己也身染时疫,便在常氏的安排下提前回京赴命,并作栽赃嫁祸。可私下官家收到过三皇子密信告知雷州状况以及自己身患时疫,便暗中派去抚谕使调查,对雷州之事自有把握。后来皇三子等人在雷州得到各路游医帮助得出治疗时疫的方子暗中善后,归途时却偶然之间查明了皇太子死因。
话说当时太子在归京途中发现疫症,虽然其物品一应被更换销毁,但常氏安插的暗桩却仍趁乱偷藏了太子尝过的糕点和杯盏。后因三皇子南下治理,便将疫物一路暗送至南京,为制造假象且担心疫症难以控制便将糕点刻意丢弃在了南京郊外流者聚集之处,结果可想而知,乞丐哪里会管吃食干净与否,发现有吃的便抢着吃下,最终导致疫症十日后开始从郊区一路蔓延至南京城中。
一连数日,宋景宗称病未上朝。
赵子衡被下令软禁,而他将一切罪状揽于自身,大有绝不牵连其母家之意,可明眼人都明白这一切绝不会是其一人所为。宋景宗对于拟旨贬黜二皇子一直难以下笔,再加上他独自揽责,不好牵连为赵子衡出谋划策的常氏。而五皇子因储君之位残害储君,构陷兄弟,至百姓国家生命安危于不顾实属不可饶恕的大罪,作为父亲宋景宗虽然气极却也有不忍,一来皇室子孙不兴到他这一朝之前还没有过因为夺嫡而贬黜皇子的先例,若真颁召只会让天下知晓皇室子孙为夺嫡而残害百姓于不顾的一桩丑闻,二来宋子衡这个孩子从小性格内敛,宋景宗知他不适储君之位也知是皇室和朝堂的盘根错节推着他一步步走进了夺嫡漩涡中。而衡山又怎会不知自己的父皇,她明白自己的父皇是又痛又恨
“父皇,若您下不了这个决定,那衡山帮您一把”
这日午憩后,衡山带了两婢女到皇后处问安。
“娘娘,您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无碍,本宫这身子自己晓得。倒是你,月份大了不方便就不要常走动”
“我不走动才不舒坦,日渐觉得自己笨重不堪,只有与大家说说话才觉得又活过来了。”
此时,见香檀进殿中身后跟着呈药的喜儿,向皇后行礼后起身道
“公主,您该饮今日的坐胎药了”
“你这孩子,每日的药需当时喝,你不会是为了躲药跑我这里来吧,快把药端来”
香檀应答道,转身将药呈到衡山跟前。衡山接过药,瞥了喜儿一眼,又回过来见香檀一脸紧切的盯着药盏,深吸一口气将药饮下。
“好苦……”
喜儿接过碗退下,香檀连送上蜜饯
“苦啊就对了,对你好。”皇后见衡山还是一副小女儿模样,不成气的说道
“娘娘,今年夏来得早,御花园池子里的荷花好些都开了,改日衡山陪您去看好不好。”
“你倒是精神头好得很,好,去赏赏花去去晦气。”
“那就这么说定了,后日等娘娘午憩醒来,衡山陪您去御花园赏….”衡山突只觉腹部一阵剧痛,忙双手捂腹,沿着椅子蹲坐下来
“这是怎么了?”皇后此时一惊,到衡山身旁扶住她,见衡山额上出着冷汗心叫不好
“快!快传太医来!”
待衡山再次有意识席来时,首先便是下腹的阵阵疼痛
“倾儿!醒了,快!快来看看”
接着便感觉到有人来查看自己,为自己施针。
衡山缓缓转头,睁开眼看见宋景宗坐在身旁焦急的看着自己,其后是皇后还有跪在地上的香檀等侍婢。
“爹爹…”衡山听到自己沙哑的哭腔。
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已经不在了,虽没有母子缘分,但那种在自己腹中实实在在六个月的真切感,自己期盼过也纠结过的胎儿此时已经感应不到存在时一种不名的失落一下涌上心头,在看见自己最亲的人时一下宣泄出来,衡山闭上眼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是内疚也是心痛
“好孩子,不哭。你难过,官家也难过,你放心本宫会为你做主,官家也会为你做主”皇后上前为衡山擦着,眼里也泛着泪
宋景宗看着这一切,没作声,起身对一旁的李内侍道:“把人带去审,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给我把幕后人找出来!”
衡山当然知道宋景宗的意思,自己孩子的命得有人偿。
可谁来偿呢?都不重要了,因为那个对不起孩子的人是她自己。
衡山公主被害小产的事很快便传开了,官家下旨夕梧殿中所有人一律严查,香檀虽被衡山全力保下,但仍被以护主不利之名罚杖刑十杖,衡山心疼的看着被抬回来的香檀,让她在自己殿中修养了十日。
“公主,您不用担心香檀,这几日香檀用您给的金创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现下您的身子最要紧,小产养不好落下病根是一辈子的事”香檀在衡山的床边为她掖着被子
“公主,一切都如先前公主料想的一样,官家派的人查出了喜儿确实有不明朗之处,私藏了红花等药材,但她坚决否认自己害了公主。无忧倒确实没查出来什么,但是她那里有一封常家公子的书信被搜出来了,调查的人顺藤摸瓜的早就清楚她俩的身份了,官家此刻也应当知晓。”
“是了,不管是不是她们下的手,光是这层关系就已经脱不了嫌疑了。谋害皇室子嗣的罪名虽然会被安在这两个婢女身上,但最终也会祸及常家…香檀,事了之后你让荀诩找人好好照料喜儿和无忧的家人。”
“是”
“还有,那药渣你处理好没有”
“公主,前几日奴婢这身体也不能走动,那日您小产实在混乱且官家下令搜宫,奴婢只能慌忙藏于您所卧床榻下。”
“香檀,多谢你,这东西你别拿出去,就在我屋中烧掉吧”
“公主切莫如此说,奴婢现在就把东西处理掉”说着香檀从衡山的床榻后方翻找出一个布包,接着取出铜盆点燃里面的炭块,正当她将布包打开准备丢入炭火中时,房门突然被打开。
“衡山!”赵子烨急着跨进屋内,正瞧见香檀拿着打开的布包,而香檀因为惊吓慌忙将布包捏住藏于身后。
赵子烨蹙眉,面色凝住,沉声道“你手里是什么东西,拿来”
“三哥,你将门关上吧,风进了我有点冷”衡山起身唤道
赵子烨听到衡山的声音看向她后面色稍缓,但回头盯着香檀的眼神仍是冷冽,香檀连忙向赵子烨行礼。
“你,带着手中的东西跟我过来”赵子烨说着走到衡山榻边坐下,香檀踌躇的跟过去。
“这是你的心腹,我本不该过问,但如今你瞧瞧你自己被害成什么样子,你不要再想着包庇常家的人。说吧,她手中拿的东西是什么。”
“三哥,不是常家…”衡山看着赵子烨,张口想说什么却低下头
“事到如今,你还想着帮他们说话吗?你与常明早就没有关系了!你能不能为你自己考虑,为…..”
“不是常家!是我!”衡山抬起头无力的喊道
“什么..?”
“三哥…是我,一切都是我,是我害了我自己的孩子”衡山轻声说着,泪静静地滑落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为什么这么做?”赵子烨脸上满是惊讶,他看着衡山悲伤的脸,看着那双噙泪的眼眸想努力从中读出答案,忽然他似想到什么,神情严肃 “你…是为了我?”
“衡山!你愚蠢!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命,拿孩子的命去赌!今日若不是我而是官家或是皇后娘娘看到,你知道下场是什么吗?”
衡山此刻再也忍不住,掩面哭了出来,赵子烨看着自己的妹妹忽然发觉一别数月这个如沐浴在阳光中长大的女子不知何时起失去了那种令人温暖的光晕,似被宫中的沉重气息所束缚丢失了明媚。赵子烨不忍再责备一把将衡山抱入怀中
“衡山,我是男子,是你的兄长,我要争什么权,受什么罚都应由我来,我们已经失去了母亲,我不能再让你受到伤害,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你明白吗”
“三哥,我们生于皇家,身处其中,我不能让你一人去面对,我知道对不起这个孩子,但是我想不到其他办法让父皇能狠心的下决断…所以只能如此。”衡山将泪拭去,神色黯然。
“衡山,我若要争,就得有筹码,此次太子之事之所以能查明其实也少不了舅父暗中相助。”
“舅父?”
“常家势大,可所谓树大招风,难免不少仇家敌家,我深处弱势,但也正是弱势能让我韬光养晦,舅父这些年虽说守节度使一职,但林氏本是大族,暗中各路也算是有门道。我之所以之前未跟你说过这些事,一来你当时已经嫁入常家,实是不方便;二来我本不想把你拉进这场纷争”
“我明白了,无论如何,三哥我知你从小有品行有宏图,你若能胜就要做好你想做的事,你记住我不要你对我有愧。”衡山坐直了身体,望着赵子烨,眼中坚定。
五日后,官家下诏,二皇子赵子衡以失礼失德,构陷兄弟,削籍终身幽禁上京别宫。常氏残害储君,谋害皇家子嗣,刑连坐抄斩。三皇子赵子烨品行端正择日受封太子。
衡山听到香檀来传话时正在后殿的佛龛前上香。她抬起头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的佛像出神,默念道“对你们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