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噙着笑，就双黑眸亮若星辰，乍一出现，便不自觉的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然后顾潋滟这一刻，只觉得周遭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缓步走来的青年，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脸上的血色已然消失殆尽，即使是粉底也遮不住她此时的惶恐和震惊！


    直到青年走到近前，见了她，眼尾微微扬起，眸子里带着几分愕然，又有几分惊喜：“嗳？小乖？”


    连那语调，都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顾潋滟想过程莲芝会想方设法要她的命，或者又拿出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算计她。


    可她独独没想到，她料到了所有，也做好了准备，却横空冒出来一个陆斯年。


    就像当年一样，他忽然出现在她眼前，忽然改变了她的一切。


    她想，陆斯年是她一直在寻找的少年，那陆渊……又算什么呢？


    她这几年的执着又算什么？


    她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阵发黑。


    满目的昏暗中，惟有面前这道身影无比清晰。


    “顾潋滟。”


    她脑子里嗡嗡的响，恍惚间似乎听见了谁在叫她。


    她转头看去，身边陆渊的脸逐渐模糊，像是被某种可怕的电波干扰，他的脸在她视线里渐渐扭曲、模糊……乃至最后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


    她喃喃地问：“你是谁？”


    她的少年曾经说过，他叫陆渊，陆地的陆，深渊的渊。


    她始终记得很清楚。


    她仓皇地甩开他的手，朝着面前那道白色身影扑去！


    陆斯年被她撞得踉跄后退了两步，下一刻，她的手就摸上了他的脸。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陆斯年任由她摸，眼底带着纵容的笑意：“找你这么久，没想到你跑到我家里来了。”


    顾潋滟笑出声。


    笑得眼泪湿了脸。


    “怎么会这样啊……”


    她又哭又笑地看着他，毫无预兆的崩溃了。


    她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浑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被人抽空了一般，记忆里的少年终究还是长成了她幻想中的模样。


    可她……


    却弄错了。


    陆渊忽然大步走过来，伸手去捞她：“顾潋滟……”


    “你不要碰我！！”顾潋滟突然失控尖叫着挥开他的手，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连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陌生和防备！


    陆渊的手就这么僵在空中。


    所有人都看见了他发红的双眼。


    这一刻，他满身的狼狈，人尽皆知。


    程莲芝优雅地坐回椅子上，带着报复的快感看着台上同样崩溃的两人，简直要笑出声来。


    多可笑啊。


    一个学着别人模样的私生子，终究还是被打回了原型。


    她慢声道：“陆渊你看，你说的没错，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你。没有人，”


    “……会喜欢一个肮脏的野种！”


    她的声音不高，却震耳欲聋！


    “到头来，你还是一无所有。”


    陆丹青拨开人群冲到近前，惊恐地看着那台上血色尽失的陆渊，想说什么，下一秒，就看见他缓缓勾起唇角，短促地笑了一声。


    “既然我一无所有……”他垂下眼帘，随后又缓缓抬起来，笑得嗜血可怕：“那我就只能抢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只觉得心惊肉跳！


    陆渊朝着陆斯年走过去，最后站定在他面前。


    两个同样高大同样英俊的男人，此时面对面对峙着，乍一看去，让人几乎分不清两人的模样究竟有哪里不一样。


    陆斯年护着躲在身后的顾潋滟，皱眉道：“小渊，有话好好说。”


    陆渊歪了歪头，轻轻一笑。


    这一笑，令他无端的多了几分邪性。


    但那双眸子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小叔，你为什么非要回来呢。”


    他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瞬间，不知藏在哪里的保镖从四面八方冲过来，众人见势不妙，纷纷躲避。


    然而这些人对他们视若无睹，瞬间就把陆家人围起来了。


    陆斯年一转头的工夫，陆渊伸手就把顾潋滟从他身后拖了过去。


    顾潋滟整个人仿佛一个失去灵魂的布娃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斯年，仿佛除了这个人，她谁也看不见。


    谁都不在乎。


    陆斯年失笑：“小渊，你想跟我动手么？唔，我记得，你的散打还是我教的呢。”


    他朝陆渊伸出手，语气都没什么变化，那眼神俨然是在看着胡闹的后辈：“你知道我一直在找她的，把她放了，我们好好谈谈。”


    只是话音未落，话音未落，几个保镖就把他围起来了。


    陆渊说：“抱歉。但她是我的。”


    双方忽然就动手了，这变故来得太快，一时间满场都是尖叫声！


    等解决了阻挡自己的人的余晖好不容易从混乱的人群里冲到近前，哪里还有顾潋滟的身影？


    他脸色惨白，只听见身边陆丹青自言自语的声音：“为什么非要闹到这个地步呢。”


    为什么一切会闹到这种地步啊！


    一个保镖滚下红台，陆斯年擦了擦嘴角的血，无奈地摇了摇头，冲陆丹青道：“陆渊现在怎么疯成这样了？”


    陆丹青哽咽道：“小叔！你到底要干嘛呀！”


    陆斯年摸了摸鼻子，指着不远处的程莲芝和陆廷远，笑得没什么心肺：“他们让我回来继承家业，正好我没钱了。”


    陆丹青直接被气哭！


    陆斯年忙说：“哎呀，小姑娘家家的，哭起来多难看啊。”


    他正帮陆丹青擦着眼泪，程莲芝和陆廷远走过来。


    后者沉声道：“斯年，你都看到了，陆渊现在心里根本没有陆家！”


    陆斯年温声宽慰：“大哥别生气，年纪一大把了怎么气性还这么大呢。放心，既然我现在回来了，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程莲芝对这个小叔子十分客气：“斯年，那顾潋滟是个祸害，你可别跟陆渊一样被她蛊惑。”


    “那不行！”陆斯年道：“她是我的童养媳，得抢回来。”


    程莲芝和陆廷远同时脸色一变，瞬间脸上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脸皮子狠狠地抖了抖！


    以前陆斯年就吵着说自己在外面养了个童养媳，气得老爷子当初没少抽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谁也没当真。


    可现在，程莲芝却恐慌了，她今天闹这一出，就是打算一箭双雕。


    事实证明她这一招杀人诛心用的不错，如此一来，陆渊和顾潋滟之间，再无可能！


    然后她万万没想到，陆斯年竟也对顾潋滟念念不忘。


    她当即眼前一黑，气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她还听见陆欺年担忧地问：“嫂子怎么晕过去了啊，都说了年纪大了不要总是这么大火气。”


    陆丹青已经不想继续待在这个家里了，她转身打算离开，陆斯年跟上来，搭着她的肩，好奇地问：“丹青，跟我说说这几年你爸妈是怎么祸祸陆渊的吧。”


    陆丹青只觉得这个以前自己最喜欢的小叔突然变得面目可憎了，没好气道：“你想干嘛？”


    “不干嘛，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陆丹青：“……”


    陆斯年却仿佛没看见她难看的表情似的，想起了什么，又说：“哦还有，小乖什么时候找上门的？”


    陆丹青气归气，冷着脸问：“……小乖是谁？”


    “刚才陆渊抢走的那个漂亮妹妹。”


    “……”


    陆斯年比了比一个高度，回忆道：“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这么高点，长得像颗豆芽菜似的。她那会儿可怜巴拉的，被坏人欺负藏在垃圾堆里，我就把她捡回去了。”


    “我听见那些人叫她小乖，她也是真的很乖，安安静静的，不爱说话。像小猫一样总是悄悄观察着，跟踪我，后来我养了她一年左右吧，你们说陆渊出车祸了，我临时走得急，忘了跟她说一声。后来再去找她，就找不到了。”


    “不过我跟她说，我叫陆渊。”陆斯年啧了声，“哎呀，真巧，没想到她碰上真的陆渊了。”


    陆丹青听完，只觉得浑身发凉。


    她终于明白，刚才她妈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曾经有人说陆渊天性凉薄，跟陆家格格不入。


    陆家有陆廷远那样性格火爆的人，也有陆斯年这种散漫不管事的人，有只知道惹麻烦的二世祖，但独独没有出过陆渊那样的人。


    那时候的陆家家风严谨，老爷子手底下养出来的，都是陆瑜那样的。


    至少表面是。


    然而陆渊像一个怪胎出现在陆家，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他漠然，孤僻，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学会了伪装，学着陆斯年和陆瑜的样子，伪装成陆家人的模样，变成了老爷子最器重的孙子。


    他是老爷子为陆瑜养的忠犬，是陆瑜的影子。


    可是陆瑜死了。


    这也是为什么程莲芝在陆瑜死后这么痛恨陆渊的原因。


    陆家决不允许一个‘影子’当家作主。


    而现在，这个影子有了想要的人，想要的东西，他在陆家人的步步紧逼之下，终于撕下了身上的伪装。


    可是陆丹青知道，他并不在乎这些。


    他从头到尾，对陆家的一切都不在乎，他甘愿给人当影子，当着陆家的忠犬。


    这么多年，他也只想到一样东西。


    只想到一个人。


    可是到头来，他最想要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弄错了。


    他从一个人的影子，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终究……


    还是一无所有。


    陆丹青无力地蹲下来，哭得泣不成声。


    陆斯年摸着她的头，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别哭了，有小叔呢。”


    陆丹青哭着道：“小叔，你把顾潋滟让给他吧。”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而他本来还有顾潋滟的。


    ………………


    深夜。


    顾潋滟缩着身体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


    有开门声传来，随即陆渊走了进来。


    他端着刚煮好的粥，在床畔蹲下。


    “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粥吧。”他低声哄着她，但床上的人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隔着被子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道：“顾潋滟，你看看我。”


    顾潋滟却只要看着窗外，眨了眨眼睛，依旧一动未动。


    陆渊舀了一勺粥喂到她嘴边，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脸，下一刻，她忽然触电般颤一下，狠狠挥开他的手，起身往门外跑！


    陆渊没有追上去，他捡起勺子，将地上的粥水擦干净后，才跟着走出去。


    看见想要开门出去的顾潋滟，他轻声问：“你想去哪里？”


    顾潋滟低着头，握着门把用力想要开门，却根本无济于事。


    陆渊从身后压上来，握住她的手，一点一点将她的手拉回来。


    “发现我不是你想找的那个，就开始逃避了是么？”他贴在她的耳畔，声音近乎温柔，又那么残酷：“你就把我当成他，不好么？”


    顾潋滟没有血色的唇颤抖着，半晌，哑声道：“对不起……唔！”


    她话没说完，男人便猛地将她抵在门上，凶狠的吻侵犯下来，近乎撕咬一般，很快两人唇舌间便有浓郁的血腥味漫延开来。


    分不清是谁的血，谁也都不在乎。


    顾潋滟越是疯狂的挣扎，陆渊便越是粗暴。


    最后近乎以一种禁锢的方式，狠狠将她占有！


    “你好好看看，现在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一直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


    “顾潋滟！”


    “你他妈好好给我看看！”


    顾潋滟始终闭着眼，死死咬着唇。


    鲜血从她嘴角滑落，她的脸色惨白一片。


    陆渊用力捏住她下巴，喘着粗气死死睁着她，沉沉地声音里带着煞气：“你再不看我，我就去杀了他。”


    那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令人胆寒的血腥气！


    顾潋滟睁开眼，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去，她张了张口，双眼依旧无神。


    “对不起……”她说，“我看不见。”


    陆渊陡然浑身僵住！


    他近乎狼狈地松开她，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看着衣衫凌乱被欺负的几乎破碎的模样，片刻后，陡然笑出声。


    那嘴角的嘲讽，不知道是在嘲讽谁。


    “不怪你不看我，你眼里心里，向来只有你那奉若神明一样的人。”


    顾潋滟还是那句：“对不起。”


    沉默像是某个可怕的病毒，在一这刻席卷了两人。


    过了会儿，陆渊缓步走过来，慢条斯理地帮她理好头发，穿好衣服。


    他指尖滑过她的脸，帮她擦去脸上的眼泪，轻声道：“我好像一直都在伤害你，真抱歉啊，差点弄脏了你心里那个少年。”


    顾潋滟浑身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她哑然失声，仿佛忽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她摇了摇头，想要否认什么，可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眼泪尽数落入男人指间。


    他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晌，喃喃开口：“顾潋滟。”


    他问：“你爱过我吗？”


    顾潋滟脑子嗡嗡地响，她狼狈的摇着头，然后下一刻就被他捧住脸。


    他红着眼，偏执且笃定道：“你爱的明明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