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空将将泛起鱼肚白。


    小蛇从打人柳旁边的地道钻出，沐浴着浅金色的阳光，舒展身体。


    微凉柔软的风迎面吹拂，沁润清新。


    待白来看望芦屋道满时，却发现他起得更早。房间内一片空荡，不知去了哪里。


    屋外，除妖师正在晨练。


    晶莹的汗珠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滑落，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


    他手里的木刀挥得并不快，却每一刀都又稳又准，击打在同一个落点。


    林中清脆的鸟鸣，和木刀击打树桩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奇妙的协奏曲。


    耐心的等木川练完一套收刀，白也将他挥刀的方式和基础刀法记下。


    缓缓游动身体来到对方跟前，简单的寒暄后，她询问芦屋道满的去处。


    得知道满天不亮就去找木材搭建房屋了，白心中闪过一丝疑虑。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准备离开。


    “白大人。”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除妖师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男人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挣扎，双唇抿紧，眉头皱起。似是在犹豫接下来的话是否该说。


    “何事？”


    “我...”他的嗓音干哑，“您觉得，猛虎豢养无用的鼠兔，又不吃掉它，目的为何？”


    这问题问得尤为有趣。


    白吐了吐信子，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别有意味的目光看得木川握着木剑的手指逐渐泛白。


    三人组中，要数除妖师的戒心最高。是难得的到现在还保持理智和警惕的人。


    巫女也很聪慧，但出于信仰，她对白天然多了一层信任。


    他们两都很清楚万事万物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白给予他们物质条件，巫女付出自己的信仰，尽心尽力地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


    除妖师训练幼崽们，对源和光教授白阴阳术一事从不阻止。


    啊，难道是昨天揍芦屋道满表现得太凶残，吓到他们了吗？


    还是昨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竟然不装糊涂，直接问出来了。


    不过正好，运用得当的话，是解决口碑问题的契机。


    “没有目的。这样说你肯定不会信吧。”


    白转过身，背对着木川挥了挥尾巴，语气轻快。“不是无用的鼠兔哦。”


    “我不理解。”他上前追了两步。


    “或许你眼中的猛虎并非猛虎，偏见很容易将人引导向误区。”


    “不必担忧。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吧。”


    说完，谜语蛇小白身姿灵动地溜走。


    除妖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连忙进屋穿戴整齐，快步跟上。


    人类居住地的结界呈半球形，直径800米，囊括了部分平地和树林。


    白从木川这里一路溜溜哒哒，熟练地和早起的人类打着招呼，顺便闲聊几句。


    之前为了偷学技能，套取消息，她经常会混入人群里。端着守护灵蛇的姿态，对他们表示关心。


    这次，依然如此。只在关心完后，假装不经意地问起了人类以前的生活。引得众人长吁短叹。


    有人笑嘻嘻地说自己为了混口饭吃，什么活都干过。当除妖师也是因为听他师傅说这一行好混饭。刚开始会被妖怪吓得屁滚尿流，现在还是会被吓到。


    他的话引起了部分人的共鸣，纷纷表示自己也是为了吃饱饭才走上这条路。


    有位断臂的女人一声不吭，耷拉着眼皮摩梭手里的短刀。


    身旁的人好奇问她。她哑着嗓子，语气平静地讲述了自己女儿被贵族掳走，丈夫死于争斗，自己也因为反抗被砍断右臂的经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饱含了女人的血泪与无助。


    人群沉默下来。脸上布满刀疤的中年男人抖着手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他是高野城的比较出名的一位武者，别人眼中贵族的走狗。


    没人知道他的妻子死于难产，为了把孩子拉扯大，才去干的这些活。可孩子还是死了，因为弄脏了贵族的衣服，被活活打死。


    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在这个时代，底层的武者和除妖师过得并不比平民好上多少。


    甚至大部分都是活不下去了，才会冒险进入这一行，刀口求生。


    “贵族？高野城的贵族这般残忍吗？身居高位竟不保护百姓。”


    白表情严肃，身为神明，她不会喜欢残忍贪婪的坏人。“唉……你们普通百姓真的生活得太艰难了。”


    “白大人。”人群中传出几声哽咽的呼唤。


    白蛇眼神悲悯，在这样的目光中，一对年幼的兄妹忍不住倾诉。


    “也只有白大人心善，我......”


    有人带头开口，其余人也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痛斥贵族，诉说悲苦遭遇。讲到动情处纷纷呜呜痛哭。


    从他们的讲述中，白了解到高野城中的势力分布。


    城中的主要贵族为两派。


    橘氏虚伪贪婪，好美色，是高野城的实际掌权者。人脉广，麾下有许多除妖师。


    高野氏的势力稍弱，掌握着大部分的武者。


    这群人对贵族很是忌讳，哪怕有深仇大恨，在斥责贵族时，也会下意识避其锋芒。


    难怪平日没从他们口中听到橘氏的名字。


    听了一个多时辰，见从人群口中再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白故作深沉的叹息。


    “唉...本来我还打算等找到靠谱的人选，就把你们托付给他，离开大荒山的。可今日一听，甚是唏嘘，也不知让你们回去是好是坏。”


    “森林里的情况太复杂，有些地方十分危险，连我也不敢轻易涉足。所以拘着你们不让乱跑。”


    “但一辈子生活在这片狭小之地也不是办法。”


    她长吁短叹，神情悲痛。


    “昨日，从新来的道摩法师口中得知，外界已经流传起食人妖怪的传言。想必会有许多正义之士前来此处，到时将你们托付给他们我也放心。”


    “除了保护人类，我同样也需要为这片森林里的其他生灵着想。他们不能因为我的过失，背上杀人妖的恶名。遭到除妖师、阴阳师的讨伐，枉送性命。”


    “你们知道的，他们只是把你们送到我这，并没有伤害你们的性命。”


    “只希望你们出去以后，能帮我证实情况，洗刷谣言。吾感激不尽。”


    一番话振聋发聩，说得人们羞愧不已。


    原来白大人不让他们到处跑是为了保护，一直在寻找靠谱的人类带他们回去。


    原来他们的生命安危在白大人心中这般重要！


    人们集体忽略了道摩法师，主动上门挑衅白大人的家伙，肯定不是好人。


    有人噗通一声跪了下，伏在地上行着大礼，请求留下。


    “我自小无父无母，妻儿死于战乱，是白大人治好了我的瘸腿，供我存活。我誓死效忠蛇蛇教，愿意在此供奉白蛇神社。”


    有一就有二，人群里接连有人跪下。


    白起先不愿接受，后被诚心打动，正式认可了他们的存在。


    有想留下的，自然也有想走的。


    他们的亲属都还健在，无法割舍羁绊，白表示理解。说过些天等“正义人士”到了，会安排他们离开。


    人们感激涕零，彻底放下了对白蛇的芥蒂，诚心诚意地献上了自己的信仰。


    围观了全程的除妖师更是羞惭，对自己的怀疑内疚不已。


    后面赶来的其他人也同样如此，巫女则是对白更加仰慕了。


    只有芦屋道满面无表情的站在树下，和白遥遥对上了视线。


    **


    处理好人证。白将目光投向了大荒山的妖怪。


    芦屋道满所在的高野城离大荒山最近，高野城的“来客”目前就他一人。


    其余人没有在听闻“八岐大蛇流言”后，还独闯大荒山的实力与胆气。


    而其他地区强大的除妖师得知消息，赶路来到大荒山还需要一些时间。


    这给白留下了布置防线的机会。


    她主动联合起大荒山的妖怪们。


    也许是积威仍在，这些妖怪很好调动。


    白隐隐有所领悟，妖怪们的思维很简单，强者为尊。只要她的实力一直足够强，就能够震慑这些妖怪。


    在她的安排下，大荒山的妖怪们联手组成了三道信息线和一道紧急防线。


    以小型鸟类为首的飞行妖怪们，组成了天空的第一道信息线。


    它们会沿着进入大荒山的数条线路来回巡查。一旦发现有人类的踪迹，迅速通知其他妖怪，并由哨兵将消息传递给白。


    第二道信息线是不起眼的昆虫妖怪们。


    森林里最常见的就是昆虫。人们不会对跳蚤、蚂蚁、树上的知了、蚕产生警惕。


    戴上蒲普草制作的气息隐匿道具，是近距离打探人类消息的不二选择。


    第二道信息线由雪蚕带领虫类妖怪负责，白再次赠与了她一枚结界道具。


    之前的那枚她给了蜻蜓，蜻蜓没舍得用藏了起来，所以两妖都差点被道满打出GG。


    这次白又给了一个，情侣款正正好。


    其他参与了安排的妖怪也有，算作提前预支给妖怪们的奖励。


    第三道信息线是由植物们组成，打人柳进化以后，智力和实力都属于植物中的佼佼者。


    知晓白即将面对的困境后，胆小的打人柳主动站了出来，担起了第三道信息线的重要责任。


    他散发出植物信号，模仿着白的话术，各种威逼利诱，沟通上了大部分的植株。


    紧急防线是白私下安排的，十分神秘，无人知晓。


    不过看她轻松的表情，应该还算顺利。


    她还让打人柳编织了一条巨大的横幅，让妖怪们挂在几个入口最显眼的地方。


    上书《欢迎光临大荒山！》，并在一旁贴心附上兽皮地图。标注出“著名景点”，断崖（八岐大蛇冥界传闻）和万年樱（神明神社）。


    大荒山的各项安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静候远方客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