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孤爪研磨一直觉得他的幼驯染小春是个很奇怪的人。


    当然，这种“奇怪”并不是贬义，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2.


    最初，孤爪研磨和春木春见的接触理由是非常单纯的“父母之命”。


    抛开婴幼儿时期没有自主意识和选择的状态不谈，那时候他们都是被母亲带着互相串门。后来的孤爪研磨在记事开始，就时不时会收到妈妈的提醒：


    “要不要去隔壁小春家玩玩？”/“研磨不喜欢小春吗？”/“今天妈妈多做了一点饼干，研磨能帮妈妈送一袋到隔壁春见家去吗？”


    这样的提议层出不穷。


    研磨那时候人虽小，但却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他妈妈似乎非常担心他交不到朋友。尽管还暂时不清楚心里那种感觉叫做“算了不能让妈妈担心”，他还是本能一般地往隔壁邻居家多走了几趟。


    ……也就从一个月一次增加到了两次的程度吧。


    但研磨妈妈关心则乱之下没有意识到的是，有的人是不需要主动交朋友的，他们的朋友会自己送上门来。


    ——当然，这里指的不是春木春见，而是桃城，和被桃城生拉硬拽过来、实际内心也很愿意交朋友的绿间。


    研磨妈妈欣慰地发现自家孩子终于不用做内向小可怜了，也就不再强逼他主动和人交朋友，殊不知研磨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享受孤独。


    和人打交道，真的好累啊！


    研磨每天都这样想。


    3.


    而和春木春见的熟识，一开始其实是单方面的。


    研磨因为不擅长和人交流谈心，所以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倾听和观察上。一开始，研磨只是因为房间的窗户正对着隔壁春木家的院子，偶尔向下看的时候还会见到春木春见一个人呆在花园里。


    她什么也不干，就懒洋洋地瘫在院子的躺椅里，偶尔闲适地翘一翘脚脚，整个人就是非常惬意。


    研磨看着她快乐躺平、整个人都仿佛被一层细碎的粼粼的光笼罩住的样子，就很羡慕。


    ——当然，研磨羡慕的不是春木如同某部后世著名电影里吸血鬼一样的钻石皮肤啦！他又不是爱好亮晶晶的乌鸦。


    偶尔桃城会主动招呼她出去玩，她看起来有点纠结，最后被她妈妈一拍屁股，在一连声的催促下不得不出门。


    研磨这时候还没往后那么敏锐，人生经历限制了他对春木春见这个人的认知，所以他还以为春木春见和自己一样内向。


    然后他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嘴上说着不愿意，身体却很诚实”。


    无论是躲猫猫还是踢罐子，乃至于捉虫子，春木春见都能在和桃城绿间的比拼中屡屡获胜。一开始不情不愿的女孩最后比谁都玩得起劲不说，胜负欲还极其强烈，并且其实是个只要她想，就能和任何人打好关系的人。


    她就是单纯地懒得动弹而已。


    年幼的研磨深感自己受到了欺骗。


    他深深记住了春木春见偶然在绿间沉迷看晨间占卜节目主持人姐姐占卜时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春木春见的嘴，骗人的鬼。


    4.


    春木春见当然是好看的。


    年幼时长得玉雪可爱，她妈妈每次带她出门，都会有街坊领居、街边大婶、店铺老板看她可爱逗弄她。那头白发虽然显得有些特殊，但配上她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只会让人觉得她像是一只橱窗里的人偶。


    而逐渐抽条、褪去脸上身上的婴儿肥后，春木春见就更好看了。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红色的眸子并不可怕，反而给她那更偏向东方的皮相增添了些许异域神韵。那双眼睛里偶尔闪过的狡黠和看破一切的了然，才是她的眼睛真正吸引人的地方。和妈妈的杏眼、爸爸的凤眼不同，春木春见的眼睛像极了她的奶奶。内眼角微微向下，眼尾却上挑，不笑的时候还好，笑起来就像只拥有雪白皮毛的狐狸。


    和日本大众这些年偏爱的可爱无害长相不同，春木春见的外貌其实是极其富有攻击性的。上挑的眉眼，不笑的时候拉平的嘴角，和永远挺直的脊背……


    总而言之，是研磨一看就不愿意接近的发光体类型。


    但春木春见又很可爱，这里的可爱指的是性格。


    嘴上虽说不愿意，但陪人玩的时候很投入——研磨认为这是因为她自己也想玩；虽然说的很多话都让人听不懂，但被问到就会笑眯眯解释；看起来应该是小公主，实际却并不娇气；看着大大咧咧，心思却很细腻。


    就算穿新裙子在他们面前嘚瑟晃悠的样子，也是可爱的。


    没有人会真的讨厌一个不用吸收其他东西照耀、自己就会发光的小太阳——虽然这个小太阳是减弱版本的，并且经常性咸鱼瘫，偶尔才支棱。


    所以误打误撞的，研磨和春木春见的关系越来越好。


    5.


    越是和春木春见相处，研磨越是发现了她矛盾的地方。


    表现得像是个感性派的少女，其实思维模式非常理性。会为动画里的感人场景哭得眼泪鼻涕全往外冒、一点也不顾及形象的春木春见，在做决定时却往往经过深思熟虑，遇事一点也不慌乱。


    比如某一次，桃城因为抗拒爸爸妈妈想要个第二个孩子，愤而离家出走。多方考量之下，他去了春木家。


    因为绿间绝对会逼逼一大堆有的没的，研磨对个人地盘看得很重，只有春木肯定会接纳我——桃城本人是这么说的。


    然后他就惨遭打脸。


    春木春见一见桃城背着的小书包和脸上不忿的表情，就知道他这是闹离家出走了。请人进家门坐下，给人端了杯橙汁，她挥手示意妈妈不用插手，就用一通问题解决了桃城的叛逆：


    “你这是离家出走，想来我家呆着？可以啊，但是我先给你算一算。”


    这样说着，春木春见算出了桃城在她家每天需要的伙食费、水电费，并列举了他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桃城顿时萎靡，并试图用“咱俩认识这么多年的朋友，收留我几晚上不行吗QAQ”绑架一下春木春见。后者却表示：


    只要我不讲什么朋友情谊，你就绑架不了我。


    最后，春木春见说：“我不是你的父母，不会无条件包容你。你要清楚，寄人篱下就是要看人脸色生活的。”


    当天，桃城灰溜溜回了家。事后，他还和春木春见闹了好一阵子的别扭。


    研磨听过桃城的描述后，便觉得春木解决问题的方法虽然冷酷，但非常高效，于是主动替春木辩白：


    “小春也只是担心你。这一次离家出走你知道找朋友，下一次你要去小旅店吗？”


    6.


    就是后来春木又从绿间口中听说了这事儿，笑得直不起腰，对研磨三人说：


    “我当时就是觉得，嗨呀熊孩子还敢离家出走？怕不是没有挨过社会的毒打。今天我小春就要让你知道，人生可是很难的！”


    “怎么样？被我精湛的演技骗过去了吧？”她笑眯眯地说，表情相当骄傲。


    绿间和桃城纷纷表示学废了学废了，研磨却觉得，她说的只是其中一个理由罢了。


    但研磨完全没有对两个天真的小伙伴提起自己的猜测。


    恶趣味嘛，他也有的。


    7.


    春木春见最初是邻居家的孩子，后来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有些厉害的朋友（指不定期开启的厚脸皮属性），某些方面很合得来、但偶尔又会让人困扰和她待在一起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的青梅竹马。


    还有就是研磨的观察学习对象。


    ……虽然，她的行为模式和思考方式，也没那么好模拟就是了。


    8.


    而到了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对春木春见的印象集里又增添了一笔：


    内心仿佛有巨大的、很难填补的空洞的好友。


    整整六年，研磨一直看着春木春见辗转在不同的领域。她学东西总是很快，但又会在一段时间后放弃。奇怪的是，明明一开始，春木是很喜欢她选择要涉足的领域的。


    老师的闲谈间曾提到，春木春见这个孩子聪明但没有定性。研磨因为某些时候过低的存在感没有被老师们发现，被迫听完了整段分析。


    听完之后，研磨只是想：能够一直保持对新鲜事物的追求之心，算不算小春执著的东西呢？


    他觉得算的，就是幼驯染本人还在迷茫之中。


    研磨不打算叫醒一个“梦游”的人，却还是在升学考试那天晚上试探地问了一句：


    “小春想要做什么呢？”


    这件事被糊弄了过去，在谈话双方的默许之下。


    好在春木春见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绝对不将头一天的压力、尴尬……等等情绪带到第二天，她从不会主动和人闹别扭。第二天一觉醒来，春木春见和研磨又是好朋友，仿佛头天研磨那个让春木愣住一瞬的问题不存在似的。


    这也是研磨觉得她身上奇怪的地方。


    被那样宠爱孩子的父母养大的女孩，为什么会这么成熟“圆滑”，就连使小性子，分寸都拿捏得刚刚好呢？


    研磨越来越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