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下午的时候，施涴接到了施沅的电话，他像爸爸那样唠唠叨叨的嘱咐她好好吃药，好好休息，谨遵医嘱，明天手术时心态平和，并再次为不能陪她手术而道歉。


    理性来说，施沅的话对施涴来说没有用处，能否手术顺利，全取决于主刀医生的水平和她的运气。


    但是感性而言，施涴的心像是被夏日的风温柔抚过的麦草地，至少在这一刻，归于安宁。


    她将手机还给医生，礼貌道谢。


    江医生嘱托了几样注意事项，观察了她一会，又问道：“现在感觉困吗。”


    施涴点头：“有些。”


    “能睡着吗。”


    施涴说：“我尽量。”


    江医生：“一会我让护士开点安眠药，你明天就要手术，好状态很重要。”


    在施沅来过一次医院后，施涴已经放弃了原先的计划，现在她想要好好活着，至少为了施沅。


    但是施涴却接二连三的失眠了。


    医生说可能是突然断药的原因，让她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施涴像所有听话的病人那样答应了，又像所有不配合的病人那样没有做到。


    这间病房的病人没有住满，只她一人。夜里月亮高高升起，透过玻璃窗温柔的洒在地上，一片银白。


    施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总归现在不早了。她看见云彩被风吹着飘动，一点点遮住月亮，直到完全隐没在云间，终于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早晨天还没亮，她又醒了。


    施涴揉了揉额头，难以抑制地开始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施沅现在在干什么，那个让他觉得难对付的工作是否顺利完成。


    走廊的灯慢慢都开了，阿姨拿着拖把进来打扫时，她看见有人跟在她的后面。


    施沅还穿着昨天的西装，一夜过去有点皱，他的头发还沾着发胶没洗，也有点乱。


    他的手里提着一袋水煎包，在空中扬了扬，眉眼弯弯的问施涴：“吃早饭了吗？”


    一旁的心脏监控仪器发出急促的“滴滴”声，好在很快恢复正常。施涴几乎一瞬间便坐了起来，她的视线牢牢地盯着施沅。


    “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是要工作吗。”


    “逃掉了，我还是想来陪着你。”施沅笑嘻嘻地拉起床上的餐桌，将食物放在上面。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施涴低声说着，到底装不出来不高兴的样子，没忍住还是笑了起来。


    “快吃吧……医生说几点手术？”


    “九点左右，到时候会有护工来推我……哥？”


    施涴嘴里还塞着半个包子，施沅的手撑着床，皱着眉头凑近了点看她。


    “你的黑眼圈怎么这么严重，失眠了吗？”


    施涴下意识想说谎，慌乱中看了下施沅的眼神，最后还是低下头，应了一声。


    施沅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现在还早，等吃完饭了睡一会补补觉吧。”


    施涴低低地“哦”了声。


    天亮了，医院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走廊隐约传来阵阵喧哗。


    施涴躺回床上重新闭上眼睛，她的哥哥坐在床边的小木凳上，轻轻哼着小时候母亲教他们的歌。


    施沅总是哼不准调，好在声音是很好听的，它们传入施涴的耳朵里，她终于落入那片温柔温暖的金色麦田。


    .


    九点十三分。


    护工和施沅一起将施涴推离病房，去往麻醉室。


    施涴不经意看见她病房外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有着一张极其普通的脸，他坐在那里，却又矛盾的让人完全无法忽视，就好像黑暗宇宙中一颗闪耀的恒星。


    他的手指灵活地拨弄着一个打火机，黑色齿轮摩擦升起蓝色的火焰，又归于熄灭，周而复始。


    当然，最最让施涴在意的是，她发现她哥哥路过他时，即使如此匆忙，还是悄悄和他打了个招呼。


    .


    五个小时的手术时间很快过去，中午施沅带白问黎去了医院附近的苍蝇馆子。虽然偏僻，但味道委实不错，这家店还是江医生告诉他的。


    可惜老板这次买的调料有些辣，白问黎只吃了一点，倒是发现施沅很喜欢辣口。


    因为担心手术进展施沅兴致不高，几乎给什么吃什么，白问黎愉悦地投喂了不少。


    快三点的时候，施涴被推出手术台，直接进了ICU观察。


    施沅只在门后面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她麻药劲还没过，眼睛闭着，像睡着了一样。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再观察几天，没问题就能出ICU。但是现在还在危险期，还不能探望。


    施沅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同时谢谢医生。


    他在网上查了一下，一般医生这么说，就代表没什么事，做好转入普通病房的准备就行了。


    困扰了他十几年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施沅交代完护工阿姨，踱步回白问黎旁边时，有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


    白问黎在无聊的玩手机，看见施沅傻兮兮地坐在旁边，说道：“在想什么。”


    施沅盯着前方虚空，神游天外。


    “我在想，竟然真的就这么解决了，就像做梦一样……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糟糕的事了吧。”


    梦里，他是将自己卖给了顾翊，和他纠纠缠缠了半辈子……阿涴最后还是离开了他。


    后来施沅也曾想过找其他人……不管怎么样，总之不会比和顾翊一起更糟糕了。


    然而最后，拯救了他的却是……


    施沅想着想着，转过头去看旁边的人。


    ——爸爸妈妈，还有，白问黎。


    白问黎从手机里抬起头。


    施沅愣愣地说：“哥，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白问黎：“……”


    施沅没有等白问黎的回答，他的手穿过白问黎的双臂，紧扣住他的腰，抱住了他。


    他闭上眼睛，将脸颊全埋进了白问黎的肩膀上，鼻子有一瞬间的发酸，好在很快止住。


    他闻到了一点专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施沅不喜欢这个味道，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妹妹，总是在这种味道里离他越来越远。可是这一次，它与白问黎身上特有的苦艾味混在一起，却成了一种让施沅心安的味道。


    “谢谢你。”


    白问黎举着手机的手轻轻落下在旁边，少年好像靠在他的肩膀抽噎，他的生命轻得像是一片薄薄的纸，经不起风经不起雨，只有蜷缩着依偎在他怀里。


    但他又知道施沅其实没有哭，那只是他的错觉。


    他看着前方苍白的墙，突然想起来了一点以为已经忘掉的不重要的东西。


    今天是白问黎第一次见施涴，却不是白问黎第一次看见施涴。


    少女在痊愈后曾有过一段短暂而快乐的时光，疼爱她的兄长为她拍了许多照片，最后选择了一张最漂亮的，放进了手机背面透明的胶壳里。


    白问黎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施沅，如果你妹妹没有痊愈，你会怎么样。”


    抱住他的身体十分明显的僵硬住，施沅松开了他，又惊恐的看着他。


    “我……我也不知道。”


    施沅低下了头，他的手指无措的揉了揉衣角，最后重复道：“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去想这种可能……我会尽力的。”


    施沅不知道，但是白问黎知道。


    施沅会疯。


    白问黎静静的看着他，茫然、恐惧，这些情绪同时出现在他脸上，让他不感到开心。


    他突然呼噜了一下施沅的头发，在将它弄乱后，手指划了下手机，说：“那看来，这里面写的可能是真的了。”


    施沅抓了抓头发，果然被吸引走注意力，呆呆的问：“什么写的。”


    白问黎就将手机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施沅只看见了标题：[沅来是黎]唯一解药（PS有点小虐哦，是治愈文嘻嘻）


    白问黎用平淡的语气说：“文里说你有个七十岁的母亲和三岁的弟弟，弟弟意外失踪，你来找我哭。”


    施沅：“……”


    施沅手抖，施沅脸红，施沅脚趾抓地。


    他猜出来沅来是黎是什么了，是他和白问黎的CP名啊！


    自从上次上了热搜，小旗集结了一堆和她一样邪门的人，“黎沅”不再是小旗的一人圈，新加入的粉丝们给它取了个时髦的四字CP名。


    白问黎，不能看他们的同人文！！


    施沅：“你你没有看……”


    白问黎：“我看完了，感情细腻，文笔不错，可惜剧情细节经不起推敲。”


    施沅：“。”


    来个神杀了他吧！现在紫砂能不能重生？！他是点了什么百分百社死的金手指吗！


    施沅头晕到快要缺氧，不需要别人告诉他，他也知道他现在的脸一定比西瓜瓤还红。


    旁边，白问黎轻轻地笑了下。


    他率先站了起来，说：“一时半会也看不了你妹妹，走吧，回去天黑了。”


    他说罢竟然真的朝医院外走。


    施沅痛苦的捂住自己滚烫的脸，还是跟了上去。


    ————


    今天是工作日，医院人不算多，路上也没有堵车。


    施沅想问问白问黎对那些电子废料是什么看法，会不会在意他被人胡乱造谣喜欢他。可惜当时没开口，之后便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话头。


    很快，两人就回了影视基地。


    停车场得刷脸，快到的时候两人卸了妆。


    剧组今天放一天工，他们那片的停车场位置都空了不少，好多人开车出去玩了。


    施沅依然保持着一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模样，白问黎瞥了他一眼，恍然大悟：“是我疏忽了——你也想出去玩？”


    “不是！”施沅连忙摇头。


    犹豫就会败北，再不问清楚，等白问黎回房间就真的来不及了！


    施沅咬牙，正准备直接问，不远处，黑漆漆的停车场内突然有大灯闪烁，施沅眼睛被晃得眩晕了一秒，下意识抬起手臂遮挡刺目的灯光，话也堵在了喉咙里没问出来。


    大概隔了两排的位置，有人按了两下喇叭。


    “谁呀……”


    施沅脑瓜也嗡嗡响了两声，他慢慢放下手臂眯着眼睛望向前方，就看见了一个他无比熟悉又绝对陌生的人。


    顾翊站在不远处，他满脸的不可思议，正看着他和白问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