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施沅下意识看了一下白问黎。


    好在他已经在和导演说话，并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


    他捂着手机，悄悄走到一边的僻静处。


    “王哥，我妹周一手术，我要陪她……下次再可以吗，我下次一定和白问黎打好关系。”施沅小声哀求道。


    “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你又不是医生，你不去你妹手术还能失败了不成。”


    “可是我妹从小就没有离开过我，她只有我一个……”


    “施沅，你别和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王哥沉下声音，将他剩下的话打断，“你知道这个票有多难弄吗，你以为慈善晚会是菜市场门口，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


    “下午喊小旗去快递点取衣服，这次去了多认识几个人，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王哥说罢直接挂断了电话，施沅握着手机原地站了好一会没动。


    现在还是早上，来的人不多，片场并没有多少声音。可是他就是觉得耳朵好像很吵，有一万只虫子在他旁边嗡嗡直响，闹哄哄的。


    半晌，他的脑袋慢慢地低了下去。


    王哥给施沅借的是一款很普通的黑灰色西装，没有多的设计，只在领口处镶了一排水钻。


    衣服有点短，施沅的脚踝露了出来，袖子还有一点皱。


    小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熨斗，她将它铺在地上，小心地烫了一遍。


    白色雾气“滋啦啦”升起，小旗手上动作不停，还一边和施沅闲聊：“你早晨的时候不还和我说，周一打算去W市么。”


    施沅坐在床沿边，盯着西装领口水钻反射出的光，说：“不去了。”


    “不去了就不去了吧。”烫完了，小旗抖了抖衣服，说，“你穿这身好帅啊，到时候去晚会了，肯定能惊艳一堆人。”


    施沅勉强笑笑，没接话。


    小旗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她将衣服挂在阳台上，很快离开了。


    夏敛今天戏多，还没回来，房间只剩下施沅一个人。


    他沉默地坐了会，给江医生打了个电话。


    手机很快到了施涴手里，施沅提高了声音，笑着问：“阿涴，今天吃晚饭了没。”


    施涴：“现在才四点多，还没到饭点呢……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施沅：“没什么，就是我星期一可能去不了W市了，我还有一个工作要做，你自己一个人手术，要小心点。”


    电话那边有片刻的沉默。


    几秒过后，施涴低声说：“哥，你一个人在外面拍戏好好照顾自己，遇到不好的同事、难以解决的问题都可以和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应对。这个手术你不用担心，到时候麻醉了我也没有感觉，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把我当瓷娃娃。”


    施沅握着手机低头，眼睛有点酸。


    “那你一个人出手术台，会不会觉得很孤独，很不方便？”


    施涴：“护工阿姨会照顾我……你放心，你都交了那么多医药费，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等挂断了电话，施沅仰躺在柔软的床上，侧过头，就看见被他放在床边的花。


    经过一夜，牡丹最外层的花瓣已经逐渐展开，他给它配了一个很漂亮的玻璃瓶，装了半瓶干净的清水。下午橙红色的阳光斜照进屋内，雪白的花瓣在其中缓缓舒展。


    施沅伸长手指，摸了摸边缘的花瓣。


    指腹传来柔软的质感，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他并不怨白问黎，在发出微博的时候谁也无法想象它产生的蝴蝶效应，而且是他先凑过去的，怨白问黎是最无理取闹的行为了。


    他也没有怨王哥，他只是在履行他作为一个经纪人的基本职责。


    只能说，偏偏就是那么巧，偏偏就是那一天。


    这世界上巧合的事情那么多，又哪里有精力一件件计较。


    但是，施沅心里还是对此感到不太开心。


    王哥让他想办法和白问黎同行，最好能被媒体或者粉丝拍到他们一起的行踪。


    但是施沅偏偏不想听他的，他长到这个年纪，一直是认真而努力的，难得的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叛逆的情绪。


    等到了周末晚上，剧组好几辆车都准备去隔壁市。施沅提前给慕灵打电话，问能不能让他搭个便车。


    慕灵沉默了一下，才说：“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今晚上要和我一起走红毯。”


    慈善晚会的全名叫摩卡之夜，是国内著名珠宝商摩卡集团的创始人举办的。一开始还是个只邀请一些好友的私人慈善拍卖宴，到后来慢慢扩展到政商新贵和名媛明星，成了著名的红毯走秀地。


    施沅他们到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不少，慕灵对着小镜子补了一下口红，挽着他的手臂下了车。


    她今天穿了一条米白色长裙，配施沅的黑灰色西装刚刚好。闪光灯不停响起，两人在红毯上停了几分钟。签名时，施沅看到了商标上白问黎的名字。


    白问黎已经来了。


    就是不知道在哪里。


    碰不到才好呢。


    侍应生领着两人朝会堂走，接下来会先展示明天要拍卖的珠宝文物。


    他们到的时候还没开始，会堂四角开着明亮的灯，空地整齐地摆着圆桌，一些认识的人聚在一起说话。


    施沅正准备就近找个位置坐，就听见了旁边有人喊他的名字。


    “施沅！这边。”


    施沅一回头，隔着人群就看见了白清荣。他手里拿了个苹果，正站在他不远处。


    慕灵好奇地看了过去：“这是谁呀，你的朋友吗。”


    施沅假装近视地视线晃了晃，转过身背对他：“谁呀，不认识呀，有人吗。”


    “施沅。”


    白清荣很快追了过来，他拦在他面前，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上次分开的时候不是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吗。”


    施沅：“……”


    他没说，他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慕灵警惕地看看白清荣，又看看施沅。


    施沅装傻：“是是吗，你在喊我吗，我没有听见。”


    白清荣也没在意，他献宝一样举起苹果，开始找话题：“那、你吃东西吗，我这里还有糕点，今天的珠宝有点多，先垫垫肚子。 ”


    施沅连忙摇头：“我不饿。”


    慕灵警惕的眼神已经要化为实质了，她拉住施沅胳膊，又将手臂塞了进去，挽着他。


    “施沅，快要开始了，我们先找个位置坐吧。”


    施沅如蒙大赦，连忙接话：“好啊好啊，那我们先走了……”


    白清荣也连忙跟着说：“你们还没找到位置吗？没地方的话坐我那桌吧，我哥白问黎也在，施沅你们一个剧组关系不错吧，我昨天还看到他在微博发了你，你们是在对戏吗……”


    慕灵漂亮的指甲绞在一起，盯着白清荣，不大开心。


    “你们那边人那么多，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这里空位置这么多，哪里不是坐。”


    白清荣这才舍得将视线从施沅身上移开，先是落在慕灵挽着他的手腕上，然后对上她的脸。


    慕灵属于可爱漂亮的长相，她温温柔柔地笑着，眼睛却没多少善意。


    白清荣脸上的笑容也淡下来了些。


    施沅没有察觉两人间隐约的不对付，他的视线不自觉穿过人群，看向白清荣来时的方向。


    那个位置其实不远，白问黎背对着施沅坐着，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高定，头发有点长，在脑后扎了一个很小的揪揪。


    他的旁边坐了一个陌生女人，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岁，眉眼和白问黎有些像。她正在和他说话，表情不是很开心。


    这是谁？白问黎的姐姐吗？


    施沅记得原著他没有姐姐啊。


    他有些疑惑，就看见又隔了几个位置坐着的顾翊。


    顾翊正垂眸看着白问黎，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施沅。


    施沅连忙收回眼神，视线躲避，左右看看。


    慕灵隔着衣服感觉到他手臂绷紧，仰头看施沅：“怎么了？”


    施沅抿着唇摇了摇头：“没、没什么……我我看到我朋友了，你们继续说，我先走了。”


    说罢他连忙把手臂抽出来，随便挑了个方向赶紧走。


    “等等施沅！”白清荣喊了一声，施沅已经挤进了人群，只剩他和慕灵面面相觑。


    ————


    施沅并不算完全说谎，他确实看到了一个相熟的人。


    靠近前方的位置，能容纳十余人的圆桌铺着白色蕾丝桌布，最中间放了一扎青白相间的花。青年穿着一身青色的贴身西装，长相偏清纯无辜型，眼底还点缀了一圈亮眼的水钻。


    他抽了一束百合在手指间把玩，正和旁边的中年男人说话，时不时弯起眼睛露出一个单纯而无害的笑容。


    “司云！你也来啦！”施沅拍了下青年肩膀，坐在了他旁边上。


    这个位置正好背对着白问黎那边，顾翊绝对看不见他。


    公司里，司云和施沅的关系一直不错。


    司云见到他先是愣了一下，他的视线有一秒的慌乱，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男人，又很快恢复镇定。


    男人见到施沅眼睛一亮：“这位是……”


    “我朋友，施沅。”司云笑着介绍，又转过头看施沅，“我听王哥说，你和白问黎关系不错……你怎么不去找他呀。”


    白问黎……


    男人露出几分复杂的表情，遗憾的将视线从施沅身上移开。


    施沅有点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不想司云误会白问黎，但和他说了的话，他肯定会告诉王哥。


    好在这时，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头顶的灯突然全部熄灭，会场在经过几秒的喧嚣后逐渐安静了下来。


    展示环节快要开始了。


    施沅假装没听见，坐在位置上自顾自喝了杯水，也没回司云。


    很快，主持走到舞台正中间，开始念稿，会场全都是扩音器的声音。


    慈善拍卖都是有钱人的主场，买或者卖，和陌生人结交，和其他人联络感情。


    这些都和施沅无关，一开始热场的舞还算有趣，坐了一会，就开始感到无聊。


    又过了一会，司云突然又凑近，戳了戳施沅手臂，小声说：“你看，那个是不是白问黎？”


    黑暗中，司云指了指旁边，有个人影从偏门走了出去。


    “好像是吧。”施沅其实没看太清。


    司云笑了下：“愣着做什么，王哥不是让你去找白问黎么，快去啊。”


    施沅不太想去，因为他今晚上目的不纯。可司云就在旁边看着，他只好磨蹭地站了起来。


    “加油，搞定他。”司云做了个鼓励的动作。


    施沅只好勉强笑着也回了一个。


    高台上已经开始了第二轮拍卖，礼仪小姐端着托盘走到主持人旁边，话筒里传来悲伤而抒情的声音：“现在端在大家面前的，是我们摩卡集团创始人，温鹤女士的心爱之物。这件银杏项链是温女士生前最喜爱的项链之一……”


    会厅的隔音效果极好，施沅刚侧着身体从偏门出去，就已经听不太清主持人的声音了。


    偏门外是一个只有几阶的小楼梯，再推开一扇门，外面的走廊空空荡荡的。


    头顶小小的灯隔着好几米才有一盏，入眼望去，昏黄的灯与混沌的黑暗交替，一直蔓延到尽头那扇玻璃门。


    施沅并不确定出来的是不是白问黎，这扇门四周没有别的路，他也就朝着尽头走。


    但是走着走着，他又觉得是不是都没什么关系了。反正他根本不想待在那里，在外面待到结束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玻璃门半掩着，门外是一个小花园，没有灯，只有挂在天上那轮月亮，向地面倾撒着温柔的光辉。


    今天的风很大，推开门的瞬间，施沅的头发全都被吹乱了，他眯起眼睛挡了下风。


    然后，他闻到了香烟的味道。


    白问黎坐在门外的台阶上，他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风吹着它加速燃烧，苦涩的尼古丁形成一缕长长的白雾，再被风吹散。


    白问黎好似被浸润在那缕烟中，微弱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睫毛半垂着，眉毛轻轻皱起，就好像烤焦的烟草味般，一种烦闷燥热的感觉。


    听见声音后，他转过头，看了施沅一眼，又很快转了回去。


    “你出来做什么。”


    白问黎盯着前方虚空，咬住了烟嘴，却没有抽。


    若说施沅出来的理由，自然是看见了他，想着来套近乎啊。


    但是施沅靠着合上的玻璃门，夜风冷冷地吹过他的脸，他抿了抿唇，说：“我不想待在里面。”


    “呵。”


    白问黎轻轻的笑了下。


    他站起来，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摁灭了香烟。


    “你想去W市吗。”他突然说。


    稀微月光下，白问黎静静地看着施沅，说：“我带你去W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