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一起回爸爸那边上坟，还是起了个大早。


    秦莳在路口等小孃一家人的时候看着手机里躺的消息，是早上七点多收到的，现在都没回。


    宋確的消息突然弹了出来，问她大概什么时候回家。


    秦莳只回了个不知道，往年都要住两天的，有时候甚至大年三十都在这边过，这几年都是当天来回，但也会很晚，天黑了那么晚。


    简单地和宋確扯了几句，她又看着七点过的消息沉思。


    陌生号码的消息：


    -初五高中同学聚会，你要来吗？


    -以前一起念过三年学，好歹一年到头，同学情谊，聚聚吧？


    小孃一家开着个七座suv跌跌撞撞过来，爸爸才把车再开到公路往前走。


    姐姐的孩子三岁了，估计是在后边玩，贴着车后的玻璃往这边看，还拿着芭比娃娃朝他们挥手。


    同车的大爸笑眯眯的，可喜欢那个小孩了：“她们三姐妹，终于也算是都落定了。”


    哦，秦莳爸爸这边的小辈有五个，秦莳排行老四了，后边还有个小几岁的弟弟，这会才刚工作没多久。


    前几个都是姐姐，挺大的，最早结婚的孩子头胎都读小学了。


    秦莳的呼吸放浅，希望话题不要往自己身上扯。


    爸爸的父母亲走得挺早的，完全不知道容貌，因为那时候秦莳的爸爸也才七八岁。


    所以秦莳把外婆叫成奶奶的时候，丝毫没有负担。


    老一辈的关系有点乱，什么一嫁二嫁，秦莳小时候绕不明白，只知道每次过来上坟都开车到处走，小时候还晕车，可抗拒了。


    她记得中午要在埋爸爸母亲这边吃中饭，有时候屋里没有人，爸爸还是会把装好的糖啊瓜子什么的挂门上。


    今年有人，也还是有一堆小孩，姐姐的小女孩倩倩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到秦莳边上坐着，小眼睛里全是靠近的试探。


    秦莳从兜里摸了两颗巧克力：“要吗？”


    倩倩点头，拿过去轻声说了声谢谢。


    三姐是个有点男孩子脾气的女生，在乡里闲不住，和自己老公到处转了半天，烧完纸过来问秦莳：“要不要去买点东西吃？”


    秦莳扭脸：“买啥？”


    三姐来挽她的手：“想去买点凉面吃吃。”


    倩倩在边上拽她衣角：“小孃一起去吧？”


    行，闲着也是闲着，秦莳跟着他们上了车，宋確又给她发消息：


    -你是不是要吃饭了？


    宋確那边的亲戚好像没有断过，今天发来的图片又是一桌子菜菜肉肉的，还有坐在桌边聊天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他问秦莳那边的亲戚吃什么。


    秦莳：


    -还没吃，跟我姐出来买凉面。


    秦莳一年到头就好这口，但北城的凉面不好吃，并且冬天没有。


    最近忙忙叨叨的，也没时间吃，今天算是抽了空了。


    宋確也觉得北城的凉面难吃，说着今年得买几把面回去自己做。


    -还有香肠腊肉，我妈准备装一车。


    秦莳忍不住笑，打字：


    -这是要拉一年的口粮啊？


    宋確：


    -我也是说，平时我也不怎么回家做饭的，你要不要拿点回去？


    秦莳赶紧回：


    -不了不了，我妈他们也得拉小半车回家。


    每次秦莳戏称这是土匪下山，风吹肉都要吃到夏天。


    但没办法，老人家也要塞，拒绝得生气。


    天色从一大早就沉，扑扑簌簌的有点下小雨，现在还变成了雨夹雪的架势，这边也没有摊子，找了一圈找到了马路边的面铺，凉面论斤卖。


    三姐问大概要买多少。


    “多买点吧，估摸有两大桌人。”秦莳说。


    三姐的老公一如既往地不怎么吭声，只管在后边掏钱拿面。


    等买回去，小孃还噘着嘴笑他们：“看着都要吃饭了，就要贪这一口。”


    三姐做了个鬼脸，跑厨房去要先拌点来吃。


    倩倩还在一点一点地舔巧克力，秦莳又从口袋里拿了点给她揣兜里。


    小姑娘甜甜的笑：“小孃你真好。”


    秦莳弯眸一笑，静静的，但心里有点感触，她这个以前叫着别人小孃的人，如今也被小娃娃脆生脆气地喊了。


    在门口的长凳上继续和宋確东拉西扯，看了几个问宋確要红包的小孩闹腾，心情好了不少，说他大老板，怎么着也要给小孩包大红包。


    宋確突然给她发了个红包，把她吓的手上一哆嗦，赶紧问：


    -你干啥？


    宋確：


    -给小孩大红包啊。


    秦莳发了好几个不不不的表情包：


    -我是大孩子了，不要这些。


    -你留着给缠着你的人吧。


    宋確发语音来，那边还有小孩的声音：


    -“大孩子也有大孩子该得的红包。”


    秦莳攥着手机的手心一热，又听见他问：


    -“秦莳，初七那天要不要来我家里吃饭？”


    -“不是吃家里的饭，是一年到头初八不都要回去上班了吗？几个好友聚聚。”


    这个消息她也停滞住了，饭桌上都在开小差想那两条消息，都没回。


    她不是个喜热闹的，初高中同学聚会都没怎么去过，就爱和杨晓佳他们一块玩玩闹闹。


    这顿饭吃得有点心不在焉，但凉面炫了很多，她抱着碗豌豆尖汤喝，宋確看她半天没回，也给了台阶下：


    -你不用急着回复我，时间还早，想着提前问问你，本来对你来说也不熟悉，就是他们挺想认识认识你的。


    秦莳懂，那顿饭要是加了她，那就不是普通的好友聚聚了，她去了就是带着态度去的。


    把两个消息倒腾来倒腾去，汤都温温热了，爸爸走她边上来摸摸碗沿：“该喝了。”


    秦莳捧着碗喝，问：“爸，你觉得我该如何？”


    父女俩有默契，爸爸看了一路了，从早上上车就心不在焉的，也知道是为了哪点事。


    “以前的你可比现在果断，”爸爸点了根烟，“怎么现在却畏首畏尾的？”


    秦莳抿唇。


    爸爸：“我们小莳这么好看，应该找到有能力的男人爱。”


    外面的雨夹雪大了点，秦莳看着成型的雪块眨眨眼。


    “宋確以前是个混混，”秦莳说，“初中就辍学了，而且我现在不知道他的人品到底怎么样了。”


    爸爸想了想，点脑袋：“的确，但最近这几天你和他相处，感觉怎么样，还看不出人品吗？”


    秦莳吸了口气，他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因为觉得很舒服，觉得宋確粘着自己，有赤/裸裸不收起来的心思，但又给自己空间，左右权衡得十分有轻重。


    所以她有点怕，对于宋確来说，好像一切都能轻松办成，能进能退。


    秦莳觉得现在的自己不太行了。


    爸爸很理解，夹在指缝的香烟飘出一缕青烟。


    “那就再熟悉熟悉，”他说，“未来的路，还是要慢慢走。”


    最后到底要不要去，秦莳还是没决定，她又一路思考，想到了二爸家，当时二爸一家人还在吃饭。


    二爸开杂货店的，就在他那里拿了纸和蜡烛，聊了会天，一行人又要去上坟。


    倩倩一直抓着秦莳的衣角，路有点难走，她跌跌撞撞，像个蠕动的小馒头，三姐也不娇惯她，秦莳干脆抓着倩倩的手跟着。


    三姐打趣：“她怎么这么黏你啊？”


    秦莳想可能是那几颗巧克力招的吧，倩倩就抓她更紧：“小孃身上好香，你们烧纸的味道太臭啦！我要和小孃一块走。”


    三姐直笑：“你看这小白眼狼，多大岁数就嫌弃我们了。”


    秦莳今天很明智，穿的黑色裤子深咖色大衣，不怕山里乱糟糟的，动作也快了不少，还帮着撕纸，到点鞭炮就不行了，赶紧走远点，还帮倩倩捂耳朵。


    倩倩缩脖子，但满眼新奇，又怕又想玩的。


    下午没什么事，又是等着吃饭，她闲着，去拿了一板小烟花，带着倩倩玩。


    她想起了小的时候——也不是特别小，毕竟那时候二爸的小儿子都出生了，也是如倩倩般小小个。


    晚上大人们在里屋就着联欢晚会喝酒聊天，她就带着这个最小的弟弟蹲卷帘门边上点小烟花，当时也怕，为了表现姐姐的勇猛，拿着细长条的小炮甩着玩，但每次烧一半就迫不及待地往外扔，看着它在地上乱炸。


    那时候还有很多地方放烟花，他们能站在门边看很久。


    秦莳又突然想到了大年三十那晚上的烟花，对于她来说实在是放了好大一场，宋確特意的保护和杨晓佳照的照片……


    弟弟走到她身边打掉她手里的烟花：“抓着烟花还走神啊，也太危险了吧？”


    秦莳这才回神，这位弟弟从小到大也没叫她一声姐，拉上羽绒服拉链站起来跺跺脚：“去买烧烤吗？三姐她们要去。”


    她不是很想吃，但也站起来。


    这位弟弟之前也在北城上学，在校和拍照的时候都要化妆，搞得像个小网红一样，但一回了自己家，衣服裤子黑不溜秋，穿着棉拖鞋上街下街地跑，毫无形象可言。


    秦莳依旧拽着倩倩，看着三姐和姐夫愣是没关心后面几个小的在后边干嘛。


    弟弟问她：“还以为去年就能喝上你的喜酒呢，没想到临了还单身了。”


    其实很多人都以为去年秦莳得结婚，但很不幸，她分手了，并且去年待在北城没回家，把自己困在家里很久。


    小镇都是老式的碳火烧烤，和商业街那片一样，看上什么了都在桌上的筐子里拿，一通烤完往盒饭盒子里一把塞。


    年纪小点的时候大人看见总会说不健康，要致癌，但她和朋友还是会偷偷拿寿命来吃。


    刚拿手上，手机震动，宋確给她发了和家里小屁孩去后山烤烧烤的照片，鱼是自家鱼塘里摸的，菜是地里摘的，烧烤架是网上买的，至于碳，在家里灶里掏的。


    秦莳回：


    -我们也在买烧烤吃。


    弟弟从她的盒子里拿了块豆干：“听我妈说你在相亲。”


    秦莳：“……”


    “是他和你在聊天吗？还有笑模样了，”弟弟耸了一下肩膀，“这一年你所有聊天软件上的动态都没发了诶，该不会还没走出来吧？为了一个交往了十多年都磨磨唧唧说不出要娶你的男人？”


    秦莳的手抖了抖。


    这个弟弟挺恶劣的，每次和她说话都没个弟弟样，现在说话也是很刁钻，估计也是经历了几场情情爱爱了，说：“秦莳，我不信你在十年里真的一点分手的念头都没有，一年了也该想通自己的事情了。”


    “你怎么跟要当我爸似的？”秦莳把盒饭盒子塞他手里，“我是你姐。”


    弟弟哼笑：“姐还不是在情场里跟个弟弟一样。”


    秦莳牵着倩倩往边上走，弟弟嬉笑着凑着她：“你就是在缅怀那点只为一个人付出的青春罢了，你要一年一年地沉淀完吗？下一个十年再开始新的恋情？”


    “我以为一段青春的成长得换来一个现实点的姐姐呢。”


    秦莳的眼睛闪了闪，偏头，有雪块落到她的脸上，但她感觉不到冷意，相反脸颊还有点微微发烫，伴着腮红，眼睫微微湿润，生气了：“你谈过很多次吗？”


    “小弟不才，”弟弟抛了个媚眼，“高中经历初恋的毒打，大学拥有爱情的滋润，舔狗的修养和分手的教育，嘻嘻。”


    嘻嘻你个大头鬼，秦莳不想和他说话了，白了他一眼。


    她没有这位弟弟那么皮实，但突然也就通泰了，临走弟弟都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还给她发做鬼脸的表情包，惹得秦莳也连发好几个锤人的表情包。


    最后她退出聊天界面，看着贴在车窗上的雨水和雪渣，回了扰乱了一天心情的那条消息：


    -不用了吧，家里忙，还要坐车到县里，怪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