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跟一个背影高大的男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海边。


    我跟在男人的身后，语气十分疑惑：“你到底希望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男人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在海风里传来——


    “独自，自由，又可以任性的人。”


    我看着他的背影，笑着追上去。可是我没能追到他，我分明是追向他的，可是快要碰上他衣角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那个地方一片昏暗，有一条小径通向前方。


    小径的两旁，点着蜡烛。


    有歌声从远方传来，这像是海妖的吟唱，我听过的。


    我顺着小径往前走，歌声离我越来越近，小径越来越宽，到最后前方是一个湖。


    月光下，湖面波光粼粼。


    丁香花在湖边盛开，穿着一身黑的男人站在丁香花旁，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


    那是魅影。


    我没有走向他，只是站在原地，听着他的歌声。


    半梦半醒间，像是躺在了柔软的玫瑰花瓣上，梦境瑰丽，令人沉溺。


    从睡梦中醒来，外面虫声唧唧，十分安静。


    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感觉毫无睡意，干脆披了外衣起来。


    今夜的月光特别好，皎洁的月光如水似的洒在花园里，我慢悠悠地走到暖房旁边的丁香花田里。


    或许是因为吉里太太说了关于魅影的过去，今晚我的思绪里，就全是关于魅影的事情。


    我很想为他做一些事情，可是怎么做才合适呢？


    我琢磨着这件事情，忽然，我感觉到一道来自暗处的目光。


    “埃里克？”


    我看向暖房屋檐下的暗影，心里的名字脱口而出。


    魅影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来，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还是戴着那个银色的面具。


    他缓步向我走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弯着眉眼看向他，心情好得直冒泡，“直觉。”


    他在我面前站定，高大的身躯杵着不动，一片阴影兜头落下。


    他有些疑惑地重复我的话。


    “直觉？”


    “嗯。”我轻轻点头，“就是直觉。不管你在哪儿，有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似乎都能感觉到你的存在，我的魅影先生。”


    魅影一怔，没说话。


    “你不信？”我抿着唇笑，想了想，问他：“我第一次见你的那个晚上，我跟夏尼伯爵一起离开，你是不是躲在五号包厢里看着我们？”


    魅影在我的身边坐下，属于他身上的那股木调香水味儿又若有似无地在我身边萦绕。


    魅影：“我没有躲，我是光明正大地看。”


    我低声笑了笑，又说：“你诱哄克莉丝汀的那个晚上……”


    “我没有诱哄她。”


    我的话还没说完，魅影就将我的话打断了。他抬手捏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转了过去。


    我：“……”


    我和魅影两人，除了第一次在五号包厢见面的时候彼此都表现得挺规矩之外，后面的每一次见面似乎都免不了动手动脚。


    第一次被他捏住下巴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丝冒犯。


    可现在……我连他下巴都啃了一口，被他捏一下又能有多大事儿呢。


    我眨了眨眼，无辜地看向他，“怎么了？”


    魅影那双金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你要我说多少遍？”


    低沉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可以想象在面具下的眉头一定是紧皱着的。


    我：？？？


    魅影：“我没有诱哄她，我只是让她听见了我的歌声，是她一厢情愿地将我认做音乐天使。我只是没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她而已，这怎么能叫诱哄？”


    我很想跟魅影说，你明知道她将你错认，还要将错就错当她的老师，让她把灵魂都献给你，这就是诱哄。


    可现在跟魅影是没办法讲道理的。


    我只好顺着他，“是，你没有诱哄她，我说错了。”


    魅影微眯着眼看我。


    我干脆横了他一眼，娇嗔着说道：“埃里克，你捏疼我了，快放开。”


    他连忙放手。


    我剜了他一眼，“坏家伙。”


    魅影：“……”


    没谈过恋爱的男人还十分纯情，显然对我这些手段招架不来。


    “我很可笑吧？”魅影突然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他哪根筋又搭错了，一时间无法回应他什么。


    魅影冷着声音，语气里是浓浓的自嘲，“每次来见你，都没想过会伤害你，可是你每次都会因为我而受伤。我会唱歌，会作曲，懂建筑……我会做很多事情，可是有什么用呢？”


    “我无论怎么努力，认真作曲，努力挣钱，都没有用。有作品又怎么样？没有人知道那是我写的。有钱又能怎么样？在意的人还是嫌弃我。”


    穿着一身黑的男人低垂着头，仿佛要融进暗夜里。


    “我远离了家乡，漂洋过海，活在巴黎剧院的地下，也必须要小心翼翼，不知道什么时候，别人会知道我的存在，将我放在太阳底下鞭笞谴责，说我这样的怪物不该活在世界上。”


    他话语里的情绪那么浓重，无力，颓废又绝望。


    魅影的话没头没尾，可吉里太太已经告诉过我他的一些过去，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要为他落泪。


    我起身，慢慢地在他跟前蹲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魅影跟我对视着，声音微哑，“这世上还有人会接纳我吗？”


    他的声音过于悲伤，令人心碎，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紧握着，手背青筋凸显。


    我抬起一只手覆在他搭在扶手的手背上，放轻了声音。


    “埃里克，我没有因为你而受伤。我说疼，是因为我想你对我更温柔一点，我喜欢你的温柔。”


    “只要你愿意走出来，有人愿意接纳你的。伟大的音乐总能令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产生同样的感动，你的才华会被人认可，曾经遗弃你的父母会为他们当日的决定后悔。”


    “你在撒谎。”魅影抬头，看着我冷静地说道：“我已经努力了很久，没有人愿意接纳我，与我这副见不得光的模样相比，我的才华不值一提，任凭我做了多少事情，别人都巴不得我去死。”


    “那是以前，你现在遇见了我。”我蹲在他的身前，声音温柔，“我的魅影先生，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站在万人中央，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掌声。”


    “从有人开始接纳你的那一天起，所有的不愉快都会成为过去。”


    “到时候我们会怎么样？”魅影问，“那时候的我们会相爱吗？”


    我忍不住笑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收拢了一下，捏了捏他的手掌。


    “埃里克，或许我们可以努力一点，争取那时候已经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