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晏昌尽量放轻脚步，同时不停地侧头跟年糕说话。


    年糕恍恍惚惚，听得不清楚，也不回话，只是捂住了嘴，但其实已经吐不出什么。


    黄毛跟上来，焦急地拍她，“快醒醒！”


    脚步一绊，低头看去，才发现原本被他关在店里的小黑猫，不知何时偷溜了出来。


    小黑猫迈步，一刻不停地喵喵喵：“小山神！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难以想象，一只猫的肺活量居然这么大。


    上了车，由黄毛开车，司晏昌将年糕放在怀里，小黑猫趁着关门前跳上了车，一只爪子搭在她的手上摇晃。


    年糕躺在硬邦邦的腿上，半梦半醒间，又忍不住想，她不是真正的人类小孩，去医院的话，会不会被看出来？


    随后就听到黄毛与司晏昌的交谈。


    “肯定是那顿早饭吃的。”


    黄毛自责地咬着牙：“她长得就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是不是以前吃得精细，所以肠胃受不了这些东西？”


    “咱们吃的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真不该逼她吃的。”


    司晏昌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线。


    年糕很想出声说不是的，但是又发不出声。


    到了医院，黄毛挂了急诊。


    年糕的想法没有应验，仪器检测后，医生没有发现她的肢体构造与普通人类有什么不同。


    而且事实上，她根本什么病都没有。


    只是，年糕又确实迟迟不醒，令人不解。


    司晏昌靠在窗口，面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对此无动于衷。


    他的手朝口袋伸去，掏出了一盒烟，在找打火机的时候却一顿，想起了这是在医院。


    自从那个麻烦的小团子闯入他的生活，他已经没有再抽过烟了。


    一定是因为烟瘾上来了，所以此刻他才如此烦躁。


    司晏昌暗自吐息平静。


    同时开始思索一件事。


    “你说她没病？可是她刚才明明吐得很厉害！你都没瞧见那情况。”一旁的黄毛说着：“难道不是肠胃炎之类的？”


    所有检查都做过了，年轻的医生稀奇地摇头：“不，她的身体非常健康，甚至健康得……有点过于标准了。”


    系统听到紧张了一瞬，担心这个白大褂，眼睛藏在眼镜后头的医生发现小山神的身份，然后把她抓去研究，忍不住喵了一声。


    医生一愣，看向脚下：“这是你们的猫？医院不让进宠物的，快抱走。”


    黄毛低头去看，司晏昌却微微弯腰，伸手将猫捞起：“你留在这里，我带它出去，顺便透透气。”


    小黑猫一点都不愿意走，在半空中挥舞着小爪子：“你这个恶毒反派快放开我！你有我了解小山神吗！我要留下来看着她！”


    然而它的努力，面对司晏昌蓄满了力量的手臂丝毫不奏效。


    它气急了，锋利的钩爪用力一甩，司晏昌的手臂立刻出现了几道红痕，有鲜血渗出，它嘴里骂：“小山神就是被你们害成这样的，呸！挠死你！”


    完全忘了，这是它要拯救的任务对象。


    司晏昌听不懂它的话，只是歪头看了一眼，不耐烦地皱眉。


    这只猫……打过疫苗吗？


    在走出医院的路上，系统几次想要跳出去，但全被武力压制下来，为此愤愤不平：“小山神还没醒，你居然能这么冷静，还要出来透透气，人家小黄都比你担心！”


    然而司晏昌走出医院后，并没有停下。


    出乎它的意料，他也不是在医院的小花园里逛逛，而是坐上了车。


    “你不会是要直接回家吧！”系统这么一想，更生气了。


    它冷眼看着，发现他还真的把车开到了家附近，不过却没到家，而是在路边停下。


    系统看到他下车，朝一间ATM机走去。


    它故技重施，猫腰跟了上去。


    见它跟上来，司晏昌也没在意。他在卡槽里放入银行卡，输入密码和数额。


    系统攀着司晏昌的肩，看着显示屏上显示为0的数字，忍不住唏嘘了两声。


    随后，司晏昌将取出的钱放好，又去了马路另一边。


    小黑猫一抬头，发现他去的，正是年糕早上盯着看的那家咖啡店。


    透过玻璃窗，它看到他跟店员说了几句，店员将原本准备的打包盒放下，重新弯腰，从柜台底下翻找了一下，才将蛋糕包好。


    又过了一会儿，他提着个彩色的盒子走了出来。


    接着，司晏昌开车回了店里。


    他将小黑猫带回了家，把它跟小黄狗关在一起，确定跑不出来，才带上电脑，锁好了门，重新出去。


    回到医院时，年糕还是没醒。


    两人等着，可她就这么一直睡到了晚上，司晏昌开口由他留下来守夜。


    黄毛想了想，说：“宴哥，要不还是我来吧？”


    司晏昌看着就不像是会照顾人的样子。


    但他只说了一句：“你回去看小敏吧。”


    黄毛为难地沉默下来，“也是，上次没回家，阿姨说她好像一夜没睡。”


    “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事你给我打电话哈。”


    司晏昌点头。


    房间内重新静了下来。


    他有些生疏地给躺在床上的年糕擦了擦脸，随后坐在床边，打开了电脑，但目光却并不集中，而是看着年糕的脸，想着什么。


    夜深人静，司晏昌趴在床边睡着了。


    许久后，窗户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一个猫头探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勘察房内动静，见无人发现，才悄无声息地落了地。


    它悄摸跳上了床，目不转睛地守着年糕。


    小山神像是睡着了，但是仔细看的话，其实会发现其与人类的细微差别——她的眼球完全不会动，睡觉的姿势也不会变，只有胸口平稳地起伏，昭示这不是个假人。


    幸好有它在这里盯着，不然，万一被谁发现了怎么办，它得意地瞥了眼趴在病床边的司晏昌。


    反派都睡着了，更不靠谱。


    它不会感到疲惫，所以一直不错眼地盯着，于是次日，第一个发现了年糕的苏醒。


    她睁眼时，同样不像普通人类慢慢睁开，从茫然到清醒，而是十分平静地完全睁开。


    那双眼睛放空了几秒，然后微微侧头，眼里出现了神采。


    系统激动地跳了起来，扒拉着她的被子：“你终于醒啦！”


    年糕昏迷了整整一天。


    她从没有睡过，不知道这是不是睡觉的感觉，只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她毫无知觉。


    睁开眼时，她最先看到的，是趴在床边的黑色脑袋。


    那是司晏昌。


    伴随着小黑猫激动的喵喵声，他立刻抬起了头，年糕看到，他的眼球中有血丝。


    看到年糕苏醒，他看上去没什么波动，也没听到猫叫声似的，只是起身，去叫医生。


    年糕抱着凑过来的猫，好奇地打量病房。


    然后便发现了，放床头柜上的盒子。


    彩色斑点的包装，一看就是给小朋友的。


    她拿过来，打开，里面是几枚精致的蛋糕。


    系统别扭地说：“这是反派给你买的，我看他好像没多少钱了，估计除了住院费，这就是最后的钱了，嗯，人还算是不错吧。”


    年糕听完，低下头，抱着盒子，一言不发。


    系统凑过去看她：“你怎么不说话？还是不舒服吗？”


    却看见，有两滴水从年糕眼眶中坠落。


    “啊，你怎么哭了？”


    年糕举起手抹眼睛，呜咽着说：“我不能吃人类的食物，这是他用最后的钱给我买的，可是我不能吃！”


    系统一愣：“原来，你们神是不能吃东西的？”


    年糕看上去很伤心，它不知道，是因为不能吃东西，还是因为不能吃司晏昌买的东西。


    它静下来：“反正他已经买了，别哭了。倒是你，误吃了食物，睡了一天，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年糕摇头，摆了摆手，又翘了翘腿，抽抽噎噎说：“好像，没有。”


    说话间，司晏昌与医生，还有赶到的黄毛同时走进了病房。


    系统立刻缩进了被子里藏住。


    黄毛一进门就惊喜地喊：“小年糕你醒了！”


    随即就发现她的不对劲：“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难受？医生你快给看看。”


    年糕只是摇头。


    司晏昌看了眼那个盒子，将其先放在了桌上，她也没有制止。


    住院观察前没有查出病，观察也没观察出个结果，所以醒来后，自然还是查不出什么。


    一行人就这样回到了家。


    一路上，虽然黄毛一直逗她，但年糕都没怎么说话，心事沉沉的样子。


    到了店里，一坐下，年糕就将蛋糕推到司晏昌面前：“这个，可以退回去吗？”


    “为什么？”


    她低头：“我不能吃这个的。”


    黄毛哑然地张了张口，看来，年糕的胃比他们想的还要精细。


    司晏昌不提蛋糕，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笑了一下：“什么东西你能吃？”


    年糕知道他误会了，看向他：“不是的，什么都不用买了。”


    “是因为我是神。不知道你不相信。”她难过地说：“但是对不起，我先前不知道我是不能吃东西的，让你浪费钱了。”


    黄毛蹙眉，左右看看两人。


    司晏昌垂眸沉思了片刻，再开口却是问：“你还有其他家人吗？”


    年糕不解地抬起头。


    他们之前问过她的父母，她说，她是小山神，没有父母。


    但他们都不相信她是神，大概也不会相信她没有父母。


    司晏昌接着说：“我带你去找其他家人。”


    年糕呆住了，急急地问：“你怎么，又不要我了。是因为我浪费食物吗？”


    他轻笑一声，摇摇头：“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待在这里。”


    这个念头，他想了一天了。


    他无法再抽烟，她也无法适应他们的食物。


    店里人来人往，他要分神注意她没被陌生人带走。


    单身男人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孩子，街坊邻居议论纷纷……


    还有他身上的枷锁。


    他离开座位，再回来时，拿了一条温水蘸过的毛巾，半蹲在地，耐心给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他叹了一声，年糕从来没听过，反派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回到你的家人身边吧，回到更好的环境。”


    “如果你真的是神……”顿了顿，他说：“那也回到神该待的地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