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约他，他会出来么？”尤欢问。


    孟戚漾放下手机，用余光注意着屏幕，“不知道，之前没约过，就随便试试。”


    其实她心里没多少把握。


    之前她总觉得梁轩有种不露声色又很强的掌控感，和他聊天容易被他带着走，后来知道他是谭诉，就能理解了。那种掌控感是身份地位造就的习惯。


    他基本不会任由别人牵着走，很快就能把局面掌控过来。


    手机忽然震动，白色的头像跳了出来。


    尤欢看到显示，“他打来了。”


    孟戚漾接起电话。


    她们在购物中心，周围比较吵，她没有开免提，把手机放到耳边。


    在热闹喧嚣中，她听到了一片寂静。大概是两边的对比太明显，有一瞬间，她觉得那种安静有点萧索。


    “吃饭了么？”


    对面先是一句比较场面的问候。


    孟戚漾也回了句差不多的：“刚吃完。”


    谭诉：“我离得有点远，过去要半个小时。”


    终于进入正题。


    孟戚漾语气遗憾：“轩哥你要是觉得太远就算了。我一会儿和朋友分开就回家。”


    对面传来一声低笑，混着点无奈。


    “不是你让我去找你的？这么快就算了。”


    孟戚漾：“还是看你想不想来。”


    谭诉：“我的意思是，看你想不想等我半个多小时。”


    孟戚漾：“……”


    绕来绕去又变成她的意愿了。


    谭诉又笑了一声：“我到了打给你。”


    尤欢在旁边虽然听不到电话里的内容，但根据孟戚漾的话能猜到个大概。


    这你来我往的，她一半都学不到。


    打完电话，孟戚漾和尤欢又坐了一会儿，然后去几家店逛了逛。


    半小时很快过去，她收到谭诉的消息，说他到了，在南门，还给她发了车牌号。


    孟戚漾走出购物中心，站在门口，看到外面那条路上都是人和车。


    这个点那个游戏活动差不多结束了，这里离场馆很近，都是过来吃饭的人。


    路边一排停满了车，孟戚漾旁边两个女生正在抱怨人太多，打车都要排队。


    她的手机响起，是谭诉打来的。


    “在你的左手边。”


    孟戚漾转头看向左边，一眼望去全都是停在路边的车。


    谭诉坐在车里，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她从购物中心的门口往路边走。


    今晚风不小，吹起她的头发。电话里能听到她身边的声音。


    走到路边，她停下来张望找车。


    “轩哥，你在哪里？”


    其实她就在几米开外。


    谭诉也不急，看了几秒才慢悠悠地打开双跳，“再往这边走一点，看见没有？打了双闪。”


    正好一拨人从孟戚漾的左手边走过来，她逆着人群走了几步。


    和人群错开后，视线变得开阔，她一眼看到了闪烁的车灯和驾驶座上的男人。


    他还专门换了辆车过来。


    两人的视线隔着前挡风玻璃对上，孟戚漾朝他笑了笑，挂掉语音，走过去打开副驾的车门上了车。


    “朋友走了？”谭诉问。


    孟戚漾前两次见到他，他穿的都是西装，今天是件黑色的大衣加上高领毛衣。


    “走了。”


    其实没走。


    尤欢想看看谭诉真人长什么样，就装成是路人，现在还站在路边，假装等车，往这里看。


    都不嫌冷的。


    孟戚漾收回目光，打量着车的内饰。


    谭诉注意到，眸光闪了闪，“怎么了？”


    “轩哥，这辆车……”孟戚漾拖长了点语调，“是你的？”


    车是临时找溪楼借的。


    谭诉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你觉得我这车是哪来的？”


    孟戚漾转头，迎上他的目光，眨了眨眼，“我以为住金庭壹号的人开的车会更好一点。”


    谭诉笑了笑：“还要还房贷，压力太大。”


    满嘴假话。


    孟戚漾表面上点头附和：“也是，金庭壹号的房子真的很贵了。”


    谭诉：“那我们准备走？”


    孟戚漾扣上安全带，问：“去哪里？”


    谭诉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她，“是你叫我来找你的，是不是该我问你？”


    “也是。”孟戚漾想了想，“你是不是没吃完饭就出来了，不然我们再去吃点东西？”


    “你不是才吃过么。”


    “还可以再吃点。而且轩哥你一副让我今晚对你负责的架势，我总得管饭吧。”


    谭诉勾了勾唇，一副真的任由她安排的样子，语气都怠惰起来：“去哪里吃？”


    孟戚漾最先想到的是去夜市。


    他这么讲究的人肯定受不了夜市的人挤人和烟熏火燎。


    不过想到刚才在外面走了几步就觉得冷得不行，她放弃了，不想陪着他吹风。


    最终，她选择了一家尤欢给她推荐过、她还没机会去的店。


    导航的声音在车里响起。


    因为附近有点堵，车开得很慢。尤其是开到靠近游戏活动场馆那边，交警在管制，他们不得不停下来，等了好一会儿。


    孟戚漾百无聊赖地观察着从车前走过的行人，目光又落在玻璃中那个不怎么真切的影子上。


    今晚见到第一眼，她就感觉到他身上多了股之前没见过的疏懒劲儿在，好像对什么都兴致缺缺。


    “轩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谭诉看向她：“很明显？”


    孟戚漾：“不明显，只是我观察细致。”


    谭诉让她看着，“那你还观察出什么了？”


    两人的视线碰在一起，这次是借口观察和被观察，明目张胆、直直地互相打量。


    金丝眼镜的镜片反着一层比月色还柔和的光，孟戚漾觉得那是谭诉身上最好的饰品。可再怎么遮掩，他的眉宇间还是淡漠的，那种若有似无的压迫感总在不经意流出。


    车外，又是一拨行人走过，三三两两结着伴，脸上还带着参加完活动的喜悦，像电影里热热闹闹的一幕，而坐在荧幕前的观众心思却在别的地方。


    跳动的光影遮掩着暗流涌动的撩拨。


    是孟戚漾先移开了眼睛。


    “我还观察出……”她的目光落到他的手腕上，充满男性特征的腕骨、被黑色衬得更加冷白的皮肤，还有贴着皮肤的金属色，“你这表够换台更好的车了吧。”


    谭诉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我就这点爱好了。”


    孟戚漾嘴角一勾，又看向他的脸，试图找到一丝他说鬼话的痕迹，“好贵的好爱。”


    这时候，车终于可以动了。


    谭诉看向前方，跟着前面的车。


    “莉莉小姐。”他忽然叫了她一声，调侃的意味很浓。


    虽然在语音里听过他这么喊了，孟戚漾还是没抵抗住，指尖轻颤，应了一声。


    谭诉：“你再这么看着我，这条路一会儿就要更堵了。”


    他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根本没有被影响的样子。


    “我就是在看你的表，很好看。”孟戚漾不让他转移话题。


    “仔细看看？”


    “嗯？”


    很快，他们在路口又停下等红灯。


    他抬手解下腕表递给她，动作像是用玩具安抚在闹的小孩子。


    孟戚漾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伸手接了。


    金属的质地，入手却不凉。那温热是他皮肤残留的温度，一点点在消散，又染上她指尖的热度。


    孟戚漾把表拿在手里看了看，“轩哥你还真放心给我。”


    谭诉：“你人在我车上。”


    “也是。”


    除了这一段，后面的路都很畅通。他们开了七八分钟就到了。


    下车前把表还给谭诉的时候，孟戚漾看了眼时间，距离九点还差几分钟。


    尤欢推荐是一家吃南方私房菜的深夜食堂，晚上七点开始营业。


    店的占地不大，有两层，一楼的几个位置已经满了。孟戚漾来的路上给老板打了电话，老板给他们留的位置在二楼。


    二楼也坐了几个人了。


    孟戚漾的视线扫过某一处的时候顿了顿。


    谭诉往她看的方向扫了一眼，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看到墙上挂的画挺好看的。”孟戚漾收回目光。


    两人在吧台前坐下点餐。


    因为孟戚漾才吃过没多久，他们点的不多，主要是一些小吃和点心，都是老板推荐的。


    点完菜，谭诉问老板：“那幅画是什么人画的？”


    孟戚漾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她刚才看的那幅。


    老板“嘿嘿”笑了起来，很开心：“那幅画啊，是我自己闲着没事画的，不错吧？你们很有眼光啊。”


    孟戚漾点头：“很特别。”


    菜上来后孟戚漾尝了一下，味道确实可以。


    她问：“轩哥，你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


    “你觉得不错就好。”


    孟戚漾拿起手机对着食物拍照，镜头扫过拿着骨瓷筷子的手，修长、分明，犹如上好的瓷器，精致的骨瓷筷子被衬得黯然无光。


    随便拍了两张后，她顺手打开微信，在小号上给尤欢发消息。


    -孟戚漾：你猜我在你推荐的这家店里看到了谁。


    -尤欢：谁？


    -孟戚漾：那个基金经理。


    -尤欢：？？


    -尤欢：这么巧？


    孟戚漾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上楼看到他的时候很惊讶，视线停顿了一下。


    就那一下还被谭诉察觉到了，她只好说在看画。


    -尤欢：你被拆穿和谭诉摊牌了？


    -孟戚漾：还没有。


    -孟戚漾：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也不好直接开口跟我说话，装不认识呢。


    -尤欢：这是什么刺激的场面。


    孟戚漾最好他一直跟她装不认识。


    “怎么不说话了？”谭诉的声音响起。


    回了尤欢句“回去再跟你说”后，孟戚漾转过头，见他在看着自己。


    “我问了问朋友到家没有，顺便在想发朋友圈的时候写点什么。”她说。


    谭诉：“想到没有？”


    “差不多了。”


    “要发点什么？”


    孟戚漾托着下巴冲他笑了一下，“等我发了你就能看到了。”


    谭诉没有再问。


    他们是并排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的，背对着基金经理那边，孟戚漾不知道那边的情况。不过她能看到楼梯口，知道他们还没走。


    她试图偏过身体看一眼，只是她和谭诉并排坐得很近，她稍稍一动，手臂就会若有似无地碰到他。


    她听到谭诉很轻地笑了一声。


    有一瞬间，她以为他察觉到了什么。


    谭诉：“还在想那幅画？喜欢的话可以试试和老板商量买下来。”


    孟戚漾：“不用。就算老板愿意卖，我拿回去也没用，下次再来看就好了。”


    看吃得差不多，她提议说：“走吧？”


    留在这里她的心总得悬着一块。


    两人准备买单离开。


    看到谭诉点开手机，孟戚漾说：“轩哥，我来，说好今晚我管饭的。下次你再请我好了。”


    谭诉手里拿的是常用的手机，和另一部一模一样。


    听到她说“下次”，他眼皮一掀，拿着手机的手垂了下来，含笑看着她。


    孟戚漾一脸莫名。


    接着，她看到他一脸好笑地说：“嗯，本来就是你买。”


    似乎根本没有要买单的意思。


    孟戚漾：“……”


    谭诉脸上那浮在表面上的笑意深了几分，今晚萦绕在他周身的那股倦怠一下子散了不少。


    他手中，朝下的手机屏幕上是付款的界面。


    在谭诉带着调侃的笑意的目光中，孟戚漾买了单。


    离开的时候，她借着转身，看向基金经理那边。


    他们还在。


    刚看到一眼，视野就被黑色的大衣占据。


    她顿了顿，抬头，视线掠过一片黑色，对上了谭诉的眼睛。


    谭诉继续逗她：“下次我请你。”


    “……好的。”孟戚漾微笑。


    她和谭诉一前一后下楼，没有再看基金经理那边。


    只差没多少步路他们就离开这家店了，她心里悬着的那块落下大半。


    就这么相安无事最好。


    结果走下楼，孟戚漾被谭诉叫住。


    她转过身。


    “我去趟洗手间。”


    “好。”


    距离店门口就差那么几米。


    洗手间就在一楼里面的小走廊过去。整间店是南方园林的装修风格，一样的小而精致，墙的外侧还做了层镂空花窗，配上墙上画的竹影、树影，真有那么点意思在。


    谭诉的身影消失在画着大片芭蕉树影的墙后。


    他在孟戚漾刚好看不见的地方停下，嘴角温和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剩下一抹漫不经心。


    他知道她看的不是画，是个男人。


    明明认识，却装不认识。


    走廊很窄，有人迎面走来。谭诉侧身往旁边让了让，顺手拿出手机。


    随着他的食指在边缘轻轻一推，手机在他手中转了半圈，宛如有耐心的猎人在把玩着猎/枪。


    还没等到转第二个半圈，他余光看到楼梯上有人走下来，刚要动的食指一顿。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