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澜很兴奋。


    这份情绪所有人都能看见。


    也是, 完成了这样伟大的成就，没有人会心如止水。


    哪怕是丛澜。


    【啊啊啊啊啊救命我看见了什么！】


    【！！！！】


    【4A啊！！！】


    【神啊这是什么啊是什么是比赛里跳成的4A！】


    这是丛澜截至目前，最好的一个4A。


    在训练里都没出现过质量如此之高的4A，连她自己在落冰时都感到了诧异, 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好！


    于谨和茱迪的感触更深。


    两人知道这个质量有多难得, 也明白要达成这个目标，需付出多少努力。


    抬头望了一眼, WINGS出分的实时显示屏, 见到上面蹦出来的GOE，于谨笑得恣意畅快。


    3.75！


    可能不是最后的复核分数, 但就WINGS的水平来讲，一般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它又不是废物人类裁判。


    基本可以默认, 这个宇宙首跳的GOE就是3.75这样高！


    笑着笑着，于谨就哭了。


    茱迪在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竭力控制表情，因为她发现丧失了对自己面部的控制力。


    听见于谨的声音, 她百忙之中抽了个不到一秒的间隙，瞥了瞥他, 又快速收回眼神，重新放在那道风驰电掣的场中身影上。


    “怎么了？”茱迪问。


    于谨：“有感而发，不知道。”


    茱迪：“你学我这样, 捧着脸，要不不好弄, 镜头还拍着呢！”


    于谨：“哦。”


    他也有样学样。


    旁边的摄像师和收音：“……”


    麻了。


    这就是国际知名教练？


    跟我们想象中怎么不太一样啊？


    傻傻的, 看上去不是很精明的样子。


    但现在，所有人都这样。


    现场观众们摇旗呐喊，又担心影响到丛澜, 于是紧急刹车，却实在是耐不住这份激动，互相对视一眼，可以看到彼此眼中那都要溢出来的情绪。


    钦佩、赞赏、震惊、完满……


    丛澜不仅仅是她自己，她还代表着所有花样滑冰运动员。


    4A的突破，哪怕是在这样一场国内小比赛上，照样是所有人都认可的历史第一跳。


    孙娅然在她的直播中说道：“永不熄灭的灯塔。”


    央五对其他比赛没确定要转播，可是，对这场抚顺站，是一早就写进播放表里的。


    御用解说员还是孙娅然。


    故而，官方直播并未错过这足以让无数人在之后的日子里反复观看的一幕。


    为的不是花滑。


    为的就是丛澜。


    总有人埋怨丛澜争走了所有的金牌、抢走了所有的目光，却忘了，没有她，蛋糕不会变得这么大。


    唯有矗立的灯塔亮着，才有源源不断奔赴而来的人们。


    她在茉莉花的清香里写下4A的传奇，用4T衔接前一份震撼，把旋转奏成了盛开的花，以3Lz3T奔向了远方。


    丛澜很开心，4A的成功让她这份开心延续在整个自由滑里。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份快乐。


    【啊这么开心会不会翻车啊】


    【稳住嗷嗷嗷】


    直播间的观众里，有不少在忧心丛澜自己半道开香槟。


    尽管知道她不会拿到第一之外的名次，可是，4A都成了，节目都过去小一半了，fs难道不吗？


    于谨并没有这份担心。


    他几乎不会在丛澜创下成绩后，以打压的态度去批判，提前假设她过于开心自得而飘起来。


    小孩子或许需要，而且得讲究方式，不能跟某些家长似的，对着刚取得满分的孩子立刻说一句不要骄傲下次就退步了。


    多年来的训练，于谨顾及的不单单是运动员的技术水平，还有孩子们在赛场中面对各种情况的处理能力。


    丛澜是其中的佼佼者，她不会因为第一个跳跃失败而放弃后面的可能性，也不会因为第一个跳跃的成功而轻忽之后的沉稳。


    她是最不用担心稳不住的。


    宫融在场边看到了齐妍立在眼前的平板，那里的弹幕在飘着“澜神稳住啊”的话。


    将视线重新放在那道奔驰的身影上，宫融突然想起来之前的课程。


    队里有许多以运动员为课件的课程，丛澜的训练和赛事占其中的80%，就连WINGS资料课都以丛澜为主。


    好几次课里，都结合了丛澜比赛的心态变化做了技术剖析。


    教练说，她也会因为这个3A成功而高兴，但你们看，她的开心不会导致脚下虚浮，也不会因为情绪变化影响到发力，也许手臂、身躯的舞蹈动作有改变，但脚下非常干净。


    作为反例的就多了，外国运动员、褚晓彤、楼翎、沐修竹……好多好多，他们的一整套节目里，受情绪影响导致后续的动作变形很常见。


    没有人比澜神稳得住了。宫融心想，不必提醒，她在比赛期间是最稳的人。


    她随即又恍然大悟。


    哦，原来教练一直在强调的，是这个！


    ·


    小茉莉的似乎板上钉钉。


    4A开始，丛澜的状态就前所未有的好。


    没有人想象得到，年初的时候她还在伤病休养，六月份她甚至差点没资格进集训队。


    现在只是十月，十月中旬，短短的四个月时间她不仅恢复了原有技术水平，练了4A风格的3A，出了4A，还磨合了新配置的自由滑。


    4A+4T+双3A的自由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把4A与4T放在一起，说成双四。


    因为它真的很不一样！


    好绚丽的接续步，一刀刀、一道道，每一个身影都在写下传奇，3A3L的腾飞落下，那绵延而起的冰痕，是另一种独属于丛澜的文字。


    丛澜的手像是一朵花。


    众人看到的时候，想起来这首自由滑的名字。


    是啊，科幻重工的茉莉花，历史到未来的茉莉花，它诉说的从来都是宏大篇章，留下的一直都是时间剪影。


    孙娅然：“当我们从泥土里找到尘封千年的历史，寻觅到被埋没的文明，一步步走向了曾经，又一步步走向了未来，身处这个时代，承上启下，拨动历史章节的唯有极少数人。”


    很多人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说这段话。


    孙娅然：“我见到了4A和4T，也见到了3T和3A，我曾经想过，这曲茉莉花如果再进化下去，会是什么模样，但现在我知道了。”


    花滑里最简单的变刃前后滑行，最复杂的接续步，最优美的编排步伐，现在被掌握最多的3T，唯有丛澜熟练的3A，以及新出现的桂冠4A。


    当时间走到了曲子的末尾，人们也就从中看到了丛澜想要呈现的全部。


    她跟于谨说，我想要练4A，我想要把这个跳跃编到节目里去。


    固然有打破纪录跳出新难度的追求，也为了将《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的生命怒放。


    4L很适合小茉莉。


    4A很适合小茉莉。


    它们就像是，未曾消逝的生命跳动着的脉搏。


    咚、咚、咚——


    它何止美丽。


    它是不朽。


    ·


    丛澜坐在KC区的时候，脱力感让她止不住地往下滑。


    茱迪抓住了她的手臂，带动丛澜往后坐了坐。


    于谨举着瓶子在给丛澜喂水。


    丛澜喝了两口后，才无力地道：“我好像是那个大熊猫。”


    于谨肯定了她的说法：“你就是！宇宙里最珍贵的那个大熊猫！”


    丛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茱迪。


    在两位教练的眼神下，丛澜沉吟两秒：“那我就是江豚。”


    长江gai溜子，跟大熊猫打架，大熊猫都得被判刑。


    于谨：“……”


    你厉害你说什么都对！


    茱迪：“？？？”


    江豚是啥？


    丛澜是最后一个，冰迷给她寄的礼物也最多，加上还有之前的选手比完以后也拿到了自己的礼物，这会儿都在场中当观众呢，于是丢下来的娃娃也能集结成雨。


    不如万人场子那么密集和绵长，但纷纷落下的时候，依然有点细雨的模样。


    她出来坐在了KC区之后，还继续有人在朝着冰面丢东西，不算多的冰娃们戴着口罩勤勤恳恳地捡拾娃娃。


    丛澜坐在这里看，恰好见到一个孩子抱着满怀的玩偶往这个方向来，挨着挡板的边缘后直接松了手就往外面丢。


    丛澜伸手：“哎哎哎！”


    冰娃听见声音，茫然抬头：“啊？”


    丛澜拍拍手，又展开：“给我一个！扔一个！”


    冰娃听清楚了，这距离又不远，而且她看得懂丛澜的动作。


    当即，低头就在冰上找了一个，觉得手感不太好，又换了一个。


    第个的时候，才感觉它软绵绵的，摸着舒服。


    于是她抬头，右手抓着挡板，左手高高举起：“我扔了嗷——”


    话音多长力气多大。


    于谨瞅了一眼：“左撇子啊。”


    丛澜已经接到了：“比心，谢谢！”


    是一只戴着红色蘑菇帽的小羊，帽子大得完全遮挡了小羊的身体。


    很可爱，丛澜捏了捏，手感也超棒。


    茱迪感觉丛澜就是这个软萌小羊，差一顶大大的红帽子罢了。


    WINGS出分超快，现场拍了KC区的画面，等直播里慢放结束，立刻接了上去。


    比直播要早半分钟见到成绩的，是现场的人们。


    丛澜不是很满意自己最后的几个动作，她当时有点疲惫，做得不是很好。


    只是，学神的不好，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不好。


    小茉莉的T分111.86，P分不出意料还是满分，最后一共是191.86。


    很高的分数，却没有像大家以为的那样，会是一个新的WR。


    就算它不会被ISU认可。


    可是没有，上赛季GPF里丛澜破WR，自由滑的天花板已经被她拉上了198.7分。


    此次的劣势不在P分，在于T的构成。


    GOE加得不少，可是比不上上赛季的神迹发挥。


    另外，与sp一样，BV的改变让丛澜今年的fs分数少了一点。


    4A之外，就整个编排而言，跳跃与旋转、步伐的构成并未改变。


    为了方便之后的改编，增加或调整难度，只是把去年的4T3T与3Lz做了交换重组，今年是单跳4T和连跳3Lz3T。


    相反，4A替换掉4L之后，前者的BV要比后者的高，那么，总技术分的BV也应该比去年多一点点的。


    实际上，去年是88.63，今年是88。


    不增反降。


    所以赛季初新规更改之后，于谨很不满。


    说着4L的重视程度上升了，结果只是把它BV提高的同时，降低4Lz和4F的BV，再把其他的也给改了。


    像是对丛澜连续破纪录的惧怕，于是一定要改她的优势跳跃，从很早之前的3A降低到8，从现在的各阶段降低。


    ISU仿佛在说，怎么能破这么多纪录？


    凭什么你能破这么多纪录？


    但于谨对这个分数的不满也只是眨眼即逝，他还是很喜欢丛澜能完成这样好的节目的。


    “特别好，这次也特别好！”于谨很认真地夸着丛澜，“耀眼极了。”


    仍然是可望不可即的高分，最后的总成绩达到了285.2分。


    很久很久以前，在丛澜第一次踏上国际赛的时候，她那场JGP总分是188.18；


    很久很久以前，在丛澜第一次比成年组的时候，她那场B级赛总分是216.07；


    现今，还是两套节目的规则，还是那么多的技术动作，她却能富裕出来一个短节目的分数。


    4A带来的后续影响好像太多了，于谨觉得自己陷入了回忆里。


    他对丛澜的比赛如数家珍，记得清她参赛的每一个模样。


    也记得，他对丛澜3A的痴迷，对她要跳四周的拒绝。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真快啊！


    于谨笑着，把那个不知何时塞到自己手里的红帽子小羊放在了丛澜头上，欢脱的丛澜正拉着他和茱迪凑在摄像机前，喊着拍照拍照。


    她很开心。


    4A和，足以让她高兴很久很久。


    ·


    抚顺站结束的这一刻，随着4A向全世界发散的，还有一篇张简方的新闻报道。


    作为一个跻身国际协会组织的难得人才，他在国内也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原是想过几天再出新闻的，可现在这个时机太妙了！


    丛澜的4A，这样一个前无古人不知道后有没有来者的跳跃，因为是她跳出来的，更因为是她做到的，于是这个跳跃便成为了举世关注的东西。


    4A只是一个跳跃，它仅仅是花滑里的一个跳跃。


    再罕见也只会成为花滑领域关注的小众，若非丛澜，掀不起这么大的破壁风波。


    张简方也要借她的光。


    他的新闻稿里，说：


    我要打破这逼仄的、限制的、不公的牢笼，让花滑赛场成为最鲜活的地方，所有人大步向前，永不回头。


    这道带有浪漫色彩的就职宣言，携着4A，逐渐向龙卷风形成。


    疫情期间，这样的目标显得更难能可贵。


    也让几十年来深受裁判不公、利益欺压的花滑相关者们，重新抬起了头，有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