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蹴鞠

作品:《长安小娘子

    柳长昀快步走了过来,满脸的担心,“你去哪了,吓死我了,”他下意识抓住郑仲宁的手,在她面前低语道。


    略略定了心神之后,柳长昀才注意到站在郑仲宁旁边的郎君,“郎君是?”


    崔湛看着几乎与当年如出一辙的场景,心境却已然天翻地覆,当年柳长昀是那个拉走郑仲宁的长安贵公子,他却只是个连阿娘去世都没有钱买棺材的小乞丐。


    但现如今情况不同了,他的官阶比柳长昀还要高,他也有了名门望族的背景,现在只要郑仲宁要的,他都能给。


    “在下左右翊中郎将府右郎将崔湛,”崔湛略略向柳长昀点了点头,腰杆却没有弯下去半分。


    “原来是右郎将,”柳长昀叉手同他行了个礼,又握住了郑仲宁的手,“多谢右郎将看顾仲宁。”


    崔湛轻笑一声,背过手去,“玉娘哪里需要我看顾,只不过是站着同她讲几句话罢了!”


    “你小心些,莫要再跟仆从走丢了,”崔湛走到郑仲宁面前,嗓音温柔地嘱咐她道,又随即同旁边的柳长昀说了句,“公务繁忙,我就先走了,你照顾好玉娘。”


    话里话外的语气都仿佛郑仲宁是他的人一般,柳长昀这样通透的人,自然也明白了崔湛话里的意思。


    “婚事,要加紧些了……”柳长昀在心中暗暗道。


    但郑仲宁对此却没有那么敏感,她只当崔湛是感念她当初赠金钗的恩情,所以对她关心了些,又并未超出朋友的底线,因此也并没在意。


    “你的蛐蛐好像不大好?”柳长昀牵着郑仲宁的手,脸色又恢复了常态。


    “啊?”


    但郑仲宁跟着柳长昀一起来到铺子里后,发现那蛐蛐又好了,活蹦乱跳的,跟七舟过来时候见到的奄奄一息的状态完全不同。


    “我来的时候,它真的躺在草叶上一动不动!”七舟举手发誓自证清白。


    郑仲宁被七舟这话逗得笑个不停。


    “行了,拿着蛐蛐,我们走,”柳长昀见郑仲宁心情好了起来,他自然不再计较这事。


    两人一起前往裴清川的别院,他们已经提前约好要在那里见面的。


    “当真不去看杂技了?”柳长昀挽着郑仲宁的胳膊问她。


    郑仲宁点了点头。


    “我急着要看裴清川的‘蛐蛐王’被打败的样子,杂技什么时候都能看,不急,”郑仲宁的兴致上来了,挡也挡不住。


    柳长昀自然都是随她的,只要她高兴,怎样都行。


    拐进一个小巷后,七舟轻车熟路地去了左边第二家敲门,裴清川的侍从是认得七舟的,把他们迎了进去。


    “裴清川,你的‘蝈蝈王’呢,我这次买到了个超级厉害的,肯定能打败你的‘蝈蝈王’!”郑仲宁激动地跑去裴清川常坐着的凉亭下找他。


    郑仲宁本以为他得是已经准备好了,可裴清川这次却一反常态,一本正经地坐在凉亭下,似乎在专门等着他俩有话要说。


    “你怎么了?”郑仲宁随意地坐在他旁边。


    柳长昀也笑着跟了过来,坐在郑仲宁身旁。


    “仲宁,你记得我养的那个大红色鸡冠子的斗鸡吗?”裴清川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茶。


    郑仲宁接过茶杯,点了点头。


    “三头没看住,我的‘蛐蛐王’被它吃进肚里去了,”裴清川有些沮丧地说道。


    “啊!”郑仲宁闻言比裴清川还要沮丧,“‘蛐蛐王’那么厉害,好可惜啊,我本来觉得这次肯定能赢呢……”


    裴清川看着郑仲宁都是玩心的样子,倒是生出了些许羡慕,她们家把她保护的太好,她的纯净心思在长安倒显得格外珍贵。


    “我要跟你们俩讲一件事,我,裴清川,要离开长安了,去西域,明天就走,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裴清川深呼吸一口气,对两个好朋友宣布了这个消息。


    “银仪和皇甫还有孙颐那里,你俩帮我去讲吧,我没时间见他们了,也不愿意再见,我怕我忍不住会哭,”裴清川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有些哽咽了,若不是郑仲宁突然派人来说要跟他的‘蛐蛐王’打一架,他连他俩应当都不会见的。


    “为什么要突然离开长安呀?”郑仲宁满脸的惊讶。


    “我科举考了几次都没考上,做不了官,我阿耶现在要去安西都护府了,我们一家子自然都要跟去,咱们日后再见吧!”裴清川喝了一口茶,遮掩着自己的情绪。


    柳长昀心下却有些疑虑,“跟孙家那个有没有关系?”


    裴清川放下茶杯的手一顿,他犹犹豫豫,“应该是有点关系……”


    “你疯了!你怎么还跟她往来啊,她都生孩子了!”柳长昀瞧着裴清川拎不清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


    裴清川却不以为意,“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长昀,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是仲宁来日嫁给他人,你能甘心吗?”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是局外人,自然不懂其中的煎熬,其实我离开长安也好,离得她远远的,省得她引火上身,”裴清川面如死灰。


    郑仲宁的笑容戛然而止,她不禁有些伤感。


    “裴清川,你就不能不离开长安吗,你从小就在长安长大,西域的那一切都很陌生……”


    裴清川看着郑仲宁笑出声来,“仲宁,人总是要长大的,我也有自己要承担的责任,西域也是大唐的地界,我们有缘再见吧!”


    郑仲宁眼底隐隐有些湿润。


    “仲宁,你不许哭,我就怕这样,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见你们,但又觉得见见倒也好,咱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我如今走了,也得跟你们说一声才像话,”裴清川看着郑仲宁的模样也有些情绪崩溃。


    柳长昀起身,裴清川也站起来伸开胳膊,两人抱了抱,郑仲宁没忍住还是哭了出来。


    “你们明天都别来送我,明白吗,别搞灞桥送别那一套,我吃不消,”裴清川眼里含泪地笑着说道。


    第二天,裴清川和他家人彻底离开了长安。


    裴宅和裴清川日常厮混的那个小院子全都卖掉了,好像他从来没有在长安出现过一样,长安是个残酷的地方,离了谁,长安都是长安。


    郑仲宁那天晚上一夜没睡着。


    她不只是悲伤于裴清川的离开,更是发觉了成长的残酷,她无法控制地去想,若是离开的人是柳长昀,她,会如何抉择。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朋友间的相聚和离别总是常事,可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大约一个月后,柳长昀收到了裴清川的来信。


    裴清川在信中问过孙家五娘的情况,据柳长昀了解,孙家五娘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像之前一样,整日里参加聚会,彻夜狂欢,似乎,似乎还有了新的情郎。


    “那你是怎么给他回的?”郑仲宁看完裴清川的信后,问柳长昀道。


    “实话实说,清川不能一直被困在她那里,他得往前走……”柳长昀眉头微皱,长叹了一口气。


    “能,往前走吗?”郑仲宁手里捏着信纸,愣愣地望向窗外。


    七舟嘴里塞着白层糕,嘟嘟囔囔地走进屋内,好奇地问她,“郑娘子,你要走去哪啊?不是说你会去瞧蹴鞠比赛的吗?”


    “哈哈哈哈,”郑仲宁闻言笑了笑,柳长昀从郑仲宁手里接过来裴清川的书信,放在匣子里收好,起身轻轻拍了拍七舟的后脑勺。


    “别吃了!走吧!”柳长昀也会参加此次大家举办的蹴鞠比赛。


    郑仲宁也打起精神来,起身准备回家梳妆打扮,她会跟着她阿姊一起进宫,这次蹴鞠比赛会有很多官眷进宫观看。


    比赛场地就设在大家和贵妃长居的兴庆宫内。


    崔湛也会参加此次蹴鞠比赛。


    柳长昀那一队里大多是些长安本地的文官,而崔湛队里更多的是从边地上来的将领。


    崔湛旁边的人对即将要开始的蹴鞠比赛信心满满,“要是在蹴鞠场上武将还赢不了文官,那大唐成什么样子了!”


    柳长昀他们队里几个人只觉得对面都是一群不知礼教的莽夫,文人有文人的操守,自然看不上他们。


    大家这次是偶发奇想,让朝中年轻的文武官员比上一回,瞧一瞧最后能打成什么样,好供他打发时间乐一乐。


    李林甫这次并未到场,他最近身子骨总是不太好,大家身边依旧是杨贵妃、虢国夫人和杨国忠,此次安禄山也在,还有来自吐蕃之类的外邦使臣。


    早有宦官画出了一大片蹴鞠场地,不许其他人进入,场地旁边搭建着很多台子,供大臣和官眷们坐着观看蹴鞠比赛。


    郑仲宁和她阿姊及一众贵妇人坐在西边的台子上,两只队伍的马匹都已经挑好了,油光水滑的,个个都是好马,柳长昀他们那队穿着白色的胡服,崔湛那队则是穿着红色的胡服。


    太子、永王、寿王、延王和几个公主都来了,场上热闹非凡。


    郑仲宁满头珠翠地坐在台子上等她阿姊过来,她刚想扭头跟绿珠说话,就被一个小孩故意踩到了新鞋上,黑了一大块,“你怎么回事!”


    那小孩格外猖狂,站在前面冷眼瞧着郑仲宁。


    “你敢动我吗!”小孩嘴角扯着一抹笑。


    见郑仲柔带人走过来后,那小孩子就一溜烟跑没影了,他很害怕郑仲柔。


    “把他给我带过来!”郑仲柔低声吩咐着身旁的银杏。


    “阿姊,他平日里就这么目无尊长吗?”郑仲宁拿手帕擦了擦鞋子。


    “性子野的很,像他那个到处生事的阿娘,要不是因为王爷格外喜欢他,我早把他打发去别处了!”郑仲柔眼神不善地看向那小孩。


    郑仲柔也不是容不下个小孩子,只不过他阿娘整日里拿他在府里生事,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回府后去找管家领十个板子,你不照做的话知道下场!”郑仲柔拉着被银杏拎过来的那孩子教训道。


    那孩子瞪着眼睛,眉毛很粗,带着个冲劲,好似是因为今日人多,他仗势道:“我告诉我阿兄,让他打死你!”


    郑仲宁听到他这话,火压不住了,就要站起身来教训他,被郑仲柔抓住手腕摁下了,郑仲柔让银杏手拎着那孩子的脖领离开了。


    “银杏会把他送回王府的,你不必动怒,”郑仲柔面色冷淡地说道。


    “他口中的阿兄是那个李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