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科举
作品:《长安小娘子》 “那个是从灵武郡来的谢天岷,是个挺文雅的人,”柳长昀加快脚步,跟七舟一起回了柳府。
第二天下午,兴唐寺。
之前柳长昀陪郑仲宁来过兴唐寺好几趟,因为寺里存有尉迟乙僧、吴道子和周昉等许多名家的画作。
有段时间郑仲宁从洛阳回来后,格外痴迷周昉的《簪花仕女图》,还各种托关系去见周昉,周昉只比郑仲宁大了几岁,两家都有子弟同在军中任职,周昉为人又风流不羁,因此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可这事惹得柳长昀好几天没搭理郑仲宁,郑仲宁也跟他赌气冷战,这桩糊涂案还是在郑夫人和柳夫人干涉之后,两人才重归于好。
“郑娘子,你还去看周昉的画吗?”七舟阴阳怪气地挎着篮子,里面装满了香烛果品。
柳长昀扭头白了七舟一眼,要他噤声。
“七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就是说我认识一个人,他大晚上不睡觉,偷偷摸摸要去厨房偷吃东西,结果天太黑分不清方向,转身去了东圊,一脚就掉了进去……”绿珠挎着布包,瞄了七舟一眼,还未等绿珠接着往下说。
“我那不是要去偷吃东西,我是梦游!梦游!还说我分不清东西,就你分得清!”七舟歪戴着蓝色的幞头,气冲冲地挎着篮子指责绿珠。
“哎!我从小就分得清方向,晚上我看不见我也分得清,从小到大我就没走错过路,”绿珠笑得合不拢嘴,反击他道。
七舟被绿珠的话打得当头一棒,他气急攻心,一时间忘了绿珠从小不点的时候方向感就很强的事了。
郑仲宁他们七八岁的时候,一群小孩去钟南山游春迷了路,连跟着的仆从都转了七八圈愣是没找到回去的路,只有绿珠记得,领着一群人出去了深山。
“你这张嘴能不能停一停,玉娘想去看周昉的画,我就陪她去看,”柳长昀接过来绿珠递给他的橘子,顺手剥开皮塞到了两个胳膊都挎着篮子的七舟嘴里,“吃点东西,别说话了。”
七舟嘴里嘟嘟囔囔地,满脸委屈地继续跟着郑仲宁和柳长昀往庙里走。
“略略略,”绿珠得意地瞥了七舟一眼。
此次七舟与郑仲宁的斗争,郑仲宁一句话没说,就大获全胜,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因为这种胜利,在郑仲宁十七年里的璀璨人生中数不胜数。
“柳长昀……”郑仲宁刚开口。
“是我错了,我那时候不该跟你赌气,”柳长昀满脸真诚,一双丹凤眼格外迷人,他背着手,语气小心翼翼。
郑仲宁闻言嘴角勾笑,眼眸灵动,“谁说要跟你翻旧账了!”她拽了拽胳膊上的淡紫色山茶花披帛,拉着柳长昀走进了兴唐寺的主殿。
寺庙里钟声悠扬飘渺。
“施主,”一个身着黑色僧袍的和尚迎了过去。
郑仲宁双手合十行了个礼,朝和尚拜了下,“大师,我们是来还愿的。”
柳长昀看了七舟一眼,让七舟把两个装满香烛和果品的篮子交给和尚,绿珠把装在蓝色挎包里的香火钱也交了过去。
“你又在许什么愿,不是已经中举了吗?”郑仲宁看旁边跪在蒲团上的柳长昀嘴里在喃喃念着什么话。
柳长昀睁开左边眼睛,看了郑仲宁一眼,又瞬间合上,浓密的眼睫毛微微颤抖,“不告诉你!”
郑仲宁撅着小嘴,继续跪在蒲团上,闭上眼睛虔心许愿,“佛祖啊,信女在此诚心祷告,信女希望今年可以寻到一个如意郎君!”
郑仲宁话音刚落,柳长昀就睁开了眼睛,扭头直直地看向她。
“你看我干嘛?”郑仲宁故作懵懂地问柳长昀。
柳长昀从蒲团上起来,拍了拍手上沾染的香灰,伸手把跪在佛前的郑仲宁拉了起来,“我在这呢,你求佛祖找什么如意郎君啊?”
“柳郎君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郑仲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柳长昀脸色微变,牵着郑仲宁的手,两人一起走出兴唐寺的庙门,“你不用懂,反正你不能嫁给别人。”
当天晚上,柳长昀回到家里,就同柳夫人提起了要去郑府提亲的事,“阿娘,我已然高中,来日不久就能有实职了,我与仲宁的事可不可以……”
柳夫人屋里的莲花单足香炉散发出好闻的芸香味道,柳夫人坐在贵妃塌上,胳膊松松地搭在黄花梨扶手边,一道梅花仕女屏风隔开了内室与外堂。
“阿娘自然是没有意见的,长昀啊,我记得两年前你就曾经跟我提过与仲宁的婚事,仲宁是我看着长大的,阿娘也很喜欢她,只是问题出在你阿耶那里,他恐怕不会同意你那么早就娶正妻,而且李相家还有个与你年岁相仿的女儿……”
柳长昀他阿耶为人苛刻古板,柳夫人的性子拧不过他,虽然柳夫人很愿意成全柳长昀和郑仲宁,但她一个妇人家,是没办法做这件事的主的,只能不断地去劝他阿耶。
“那阿娘,我去求阿耶……”柳长昀转身便从内室离开了,他要娶郑仲宁的决心不会动摇,白日里他在兴唐寺佛前求的就是希望能够早日娶郑仲宁为妻。
不出所料的,柳长昀得到了他阿耶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柳长昀他阿耶拒绝的理由左不过还是那几条,说他因情丧志,不思进取,一味沉溺于儿女私情,至于郑仲宁,从小就性情顽劣、骄纵跋扈,不堪正妻之位。
“说来说去阿耶就是觉得郑侍郎的官位还不够高,仲宁也没阿耶嘴里说的那么不堪,你若是真心想娶仲宁,阿兄给你想办法,只是你要沉住气,先通过了吏部铨选再说……”柳千野看着自己坐在窗前郁郁寡欢的弟弟,隔着窗棂安慰他道。
柳千野当初没娶到自己心仪的人,如今柳长昀与郑仲宁之事摆在眼前,他不愿意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你别去酒肆了!”柳长昀见柳千野要走,急忙喊住他,“整日里喝酒,身体受不住的!”
柳千野朝他笑了笑,还是转身去了东市。
柳长昀接下来的日子很忙,跟一起中举的士子参加各种宴席,在平康坊和曲江边彻夜狂欢。
平康坊北曲的一家妓馆内。
“长昀,你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谢天岷皱着眉头,手上搂着个碧眼金发的胡姬,看向旁边坐怀不乱,离敬酒女子八丈远的柳长昀。
柳长昀微微侧身,在震天响的乐曲声中看了谢天岷一眼,“我有心仪的人了,我不想让她误会……”
“哦?是哪家的姑娘啊,有机会让我见见吧!”谢天岷尾音上扬,似是非常好奇。
柳长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冲谢天岷点了点头。
这样纸醉金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柳长昀和谢天岷他们通过了吏部铨选,被授官秘书省的校书郎,虽只是个九品的官职,但在天宝年间,校书郎可是个备受推崇的职位,毕竟上任宰辅张九龄就是以校书郎开始的仕途生涯,谢天岷家在长安托关系花了特别多钱才得到了这个职位。
至于柳长昀,则是因为他阿耶求的宰辅李林甫,走的中书省的交情,再加上柳长昀自身素质过硬,李相一句话,吏部就听命乖乖办事了,乐得给李林甫送个顺水人情。
虽然柳长昀做了校书郎之后,日常有些繁忙,但她稍微有点空,就会去陪郑仲宁到各处游玩。
“柳长昀十天休沐一次,他说这个月的上浣可以陪我去打猎,他那个同僚谢天岷也想一起去呢,”郑仲宁让绿珠帮忙找出来明天去围猎要穿的骑服。
“可是娘子,不是快到要去洛阳的时节了吗?往年都是柳郎君陪你一起的,今年他入仕之后,可怎么……”绿珠坐在雕花衣橱前面问道。
“没关系,师父给我来信说他不久就会来长安,我今年不必去洛阳了,”郑仲宁咬了一口胡麻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喜欢。
绿珠最后给郑仲宁找出来一件碧青色圆领窄袖短襦,蓝白条纹间色长裤,还有骑马惯穿的黑色长靴。
柳家和谢家布置的围猎场所在长安东郊的一处无名小山附近,边上的农庄喊这小山叫做绿燕山,说是整座山形似飞燕,每至春暖花开的时节,山上绿树盈盈,故得此名。
“柳兄,那便是郑娘子吗?”谢天岷坐在马上,看着从绿荫山路上骑马赶过来的郑仲宁。
柳长昀点了点头。
等到郑仲宁带着绿珠和一众仆役骑马离得近了些,谢天岷勒着红马缰绳靠近柳长昀边上,低声道:“怪不得你不亲近平康坊的那些胡姬,这郑娘子当真是生得好看……”
谢天岷一时间眼睛都看直了。
他早打听出来郑仲宁的阿耶是当朝工部侍郎,大兄是东宫的职官,嫂嫂是武氏女子,二兄是岭南道的兵马使,只一个阿姊还是永王妃,她们家又出身自荥阳郑氏,若不是朋友妻不可欺,谢天岷倒是很乐意搭上郑家这根高枝。
“长昀!”郑仲宁骑马赶过来,“吁”地一声,身下的白马停住了脚步。
“郎君便是谢天岷吗?”郑仲宁眉眼开朗地问着柳长昀旁边的男子。
“是,在下便是谢天岷,今日得见,郑娘子果然名不虚传!”谢天岷坐在马上笑着同郑仲宁打招呼。
“哦,那谢郎君是听说了我什么名声呢?”郑仲宁同他开玩笑道。
谢天岷倒是很喜欢郑仲宁爽朗的性子,“坊间传闻说郑娘子貌若天仙,文采斐然……”谢天岷想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七舟骑着马在后面,捂着嘴偷笑。
“那谢郎君是听错了,回去后得好好找一下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人,他居心叵测啊,我在胜业坊可是出了名的不喜读书,”郑仲宁故意板着脸,逗谢天岷,“哈哈哈哈哈……”
谢天岷一时间有些尴尬。
柳长昀满脸笑意,在一旁给谢天岷解围道:“她素来喜欢开玩笑,谢兄不必当真……”
三人带着侍从骑马进入密林中,弓箭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谢天岷还带来了一只黑色的硕大蕃狗,郑仲宁则是让狸奴带来了她阿兄的黄白花猞狸。
“柳长昀,我今天肯定比你打的多,你信不信?”郑仲宁骑着马在绿燕山主路上给柳长昀放下狠话。
柳长昀一脸宠溺地看着她,“信。”
谢天岷则是有些不服了,他自小在灵武郡长大,也是打猎的一把好手,“柳兄,郑娘子,我打赌你俩加一块都没我打的多!”
郑仲宁一听这话胜负欲起来了,还未等她说话,柳长昀率先开口,“谢兄此话为时过早,我能输给仲宁,可不一定会输给你!”
“那咱们三个就比比看吧!”郑仲宁率先骑马冲了出去,柳长昀和谢天岷紧随其后,扬起一地的灰尘。
绿燕山里不时有惊鸟从枝头飞起,三人带着侍从逐渐分开打猎道路,因为有绿珠跟着郑仲宁,柳长昀并不是很担心她们迷路,所以便放开架势着手打猎。
“郎君,我怎么瞧着谢郎君那只黑蕃狗有点不对劲啊?”七舟骑马紧跟在柳长昀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