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要不是顾问周就站在她面前，温枝真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脸。


    其实都不需要摸。


    她已经清楚感觉脸颊泛起的滚烫，自作多情的羞耻感让她头皮都在发麻。


    温枝自觉平时不是这么脸大，或许她心底对顾问周有成见，所以一下就把他想成了是那种意图借着妹妹的关系，来故意搭讪的无耻之徒。


    果然，偏见害死人。


    这次害的，还是她自己。


    她都能想到，说不定此刻顾问周心底正嘲笑着她。


    好在对方并没有她想的这么无聊，而是在安静了几秒后，语气很平静的再次开口：“你的手臂应该被抓的挺严重，我可以现在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


    啊？


    温枝又懵了下，但很快回过神，摇头道：“其实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只是抓破了皮而已。”


    “即便是被人抓破了，有时候也会有传染的风险，”顾问周虽然说的话，听起来是关心的，但是因为声线没什么起伏，显得冷淡的要命。


    温枝张了张嘴，居然有点噎住的感觉。


    只是被小姑娘的手指甲抓了下，哪至于这么严重。


    “那是你妹妹，不是路边的流浪汉。”


    温枝本想忍忍，但还是实在没忍住。


    顾问周悠悠瞥了她一眼：“我只是想尽到提醒义务，避免出现意外的后果。”


    什么意外后果？


    怕她被感染截肢，然后赖上他家？


    温枝深吸一口气，再次有种说不出话的感觉。


    她感觉这人，完全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淡的性格，隐隐有毒舌的感觉，估计私底下就是那种一张嘴就能把人毒死的。


    明明应该是关心的话，也能被他说的带着三分毒性。


    “鹿琦还在等我们，”见温枝还站着，顾问周淡淡提醒。


    哦，对，鹿琦。


    “你把她一个人丢在那边了？”温枝果然被带偏了思绪。


    顾问周眼尾微垂，低声说：“嗯。”


    温枝立即拉着行李箱拉杆，往回走，忍不住埋怨道：“虽然机场挺安全的，但她到底是个小姑娘。”


    可是刚走了两步，温枝察觉不对劲。


    不是。


    这到底是谁的妹妹？


    温枝瞬间觉得，顾问周这个哥哥当的比她这个外人冷漠啊。


    但不等她谴责，突然有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拉杆：“我来吧。”


    不过两人迅速回了机场里面。


    鹿琦果然乖乖站在原地等着他们。


    一看见温枝，鹿琦就扑了过来，抬起她的手臂：“真的这么严重，姐姐，对不起，都怪我。我都没注意到。”


    温枝见她眼眶一下红了，生怕小姑娘真哭了。


    她赶紧哄道：“没事，没事，真不严重，明天就能结痂了。”


    但鹿琦却不相信她的话。


    大概是因为温枝手臂看起来确实惨不忍睹，她天生皮肤白又细腻，平时碰一下，都能磕出红印，这会儿手臂上的指甲抠出来的那几个伤口，虽然已经不流血了，但是泛着血红，嫩生生的肉都能看见。


    “姐姐，你刚才应该跟我说的，”鹿琦一边愧疚一边对温枝的好感up又up。


    要不是顾问周发现，鹿琦完全没注意到。


    而从头到尾，温枝也没提一句。


    温枝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行了，别放在心上，早点回去休息。”


    鹿琦点头，顺势说道：“姐姐，你跟我一起坐我哥的车吧。”


    “我们不一定顺路，就不麻烦你哥了。”


    温枝推脱。


    谁知站在一旁始终没说话的顾问周，突然抬头看过来，不咸不淡道：“你不说你住哪儿，怎么就知道不顺路。”


    温枝：“……”


    她就不信，顾问周没听出自己的推脱。


    鹿琦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不懂，他也不懂？


    但鹿琦一直挽留撒娇，温枝没法，还是点头同意。


    于是三人前往地下车库。


    鹿琦是开心的不得了，逮着温枝就开始各种提问。


    她说：“姐姐，你是厦江人吗？”


    温枝：“嗯，是的。”


    鹿琦点头：“那你是去香港玩咯。”


    “不是，我是从美国回来的，只是在香港转机而已，”温枝耐着性子回答。


    一直到三人到了电梯口，鹿琦还在问她去美国干嘛。


    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终于顾问周微皱着眉，看向小姑娘，微压着声音喊了一句：“鹿琦。”


    这一声似乎把鹿琦点醒。


    她也是家教良好的小姑娘，就是性子活泼了点，所以才会好奇的问东问西，这会儿被顾问周提醒，也知道自己僭越了，不该一直打探温枝的隐私。


    倒是温枝看鹿琦被吓得不敢说话了，反而笑了下：“没什么不好说的，我去美国上学，现在毕业回来了。”


    才刚毕业，年纪正小。


    正好电梯上来了。


    门一打开，站在前面的顾问周先推着两只箱子走了进去。


    不知是制服的缘故，还是他原本体态就好，这么高的个子，宽阔后背挺得笔直，光是看着背影，就莫名有股安全感。


    也就几秒，顾问周转了过来，目光落向还站在电梯口的温枝身上。


    两人视线不经意撞上，温枝眼底里微妙的审视，全然落进了顾问周眼底。


    这已经不是今晚第一次，她用这样的眼神打量自己。


    顾问周并不在意别人的眼神，也并非没被女生肆无忌惮的打量过，相反，他这样的长相走哪儿都会被盯着，对于女孩的目光他从不陌生。


    但眼前这姑娘的眼神，并非是那些暧昧害羞，而是冷静直白。


    好在温枝很快挪开视线，淡然走了进来。


    只是在密闭空间里，连活泼的鹿琦都不说话，一下安静了下来。


    好在电梯下去的很快。


    再次打开，已经到了地下停车场。


    顾问周的车子在机场工作人员区域，走了很久，总算到了。


    又跟温枝想的不一样，本来以为他的车是那种很冷硬的风格，但却是一辆安全系数极高的黑色奔驰轿车。


    车子驶出机场，鹿琦就倒在温枝的肩膀上睡着了。


    飞机上的遭遇，再加上这个时间点，早就超过了小姑娘能承受的范围。


    直到接近一个红绿灯路口，顾问周的手机响了。


    因为他的手机蓝牙连通了车载导航，因此整个车厢里都回荡着铃声。


    顾问周直接挂断。


    但对方没死心，又打了一个。


    正好赶上红绿灯，顾问周停下，戴上耳机，这才重新接通。


    因为车里很安静，对方的声音还是从耳机里传了出来：“我说你干嘛呢，不接电话。”


    “有事儿？”顾问周反问。


    对方：“你问我有事？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我刚下飞机，就听说你今天航班的事情。”


    “要是你想聊这个，明天再说，现在没空。”


    对方啧啧两声：“我说你忙什么呢，跟我说句话都没空。”


    正好路口的绿灯亮了。


    但是车子并未立即启动，温枝抬头看了一眼。


    却不想，顾问周此刻也看向车内后视镜，两人视线再次在镜子里相撞，顾问周看着温枝的眼睛，冷不丁懒散的回了句：“带孩子。”


    说完这话，他才收回视线。


    车子顺势启动。


    温枝：“……”


    谁他妈是孩子。


    不过很快，温枝意识到，顾问周应该说的是鹿琦。


    她什么时候自我意识这么过剩？


    明明她不是这种人啊。


    于是温枝直到下车，都还在静心凝气，她觉得自己今晚之所以这么脸大，还处处自作多情，确实是她自己心理作祟。


    车子停下，她小心翼翼将鹿琦的头扶靠在靠背上。


    等她开门下车，顾问周已经将她的行李箱拿了下来。


    “谢谢，”温枝客气道谢。


    顾问周淡淡颔首：“不客气。”


    两句礼节性的寒暄后，双方也不是什么熟人，也没再多说。


    直接道别离开。


    温枝拉着行李箱，径直走向小区大门。


    不过她回的并不是自己的家，今晚本来就说好在江岚家里住一晚。


    偏偏不凑巧，江岚临时被调休，排班飞去了北京。


    所以她这才会独自一人回来，也没人接她。


    温枝在小区保安室门口，登记了自己的姓名手机之后，门卫将侧门打开。


    她拉着箱子走进侧门，无意中回头，发现路边黑色奔驰依旧还在。


    啊？


    他没走。


    温枝愣了下，但是她回头时，车子也开始启动了。


    他这是在等自己进小区？


    温枝心底忍不住感慨。


    他这是长了年纪之后，连礼貌都见长了？


    江岚早就告诉了她家里的密码，温枝到了门口，直接按了密码进门。


    她动作也利落，拿出洗漱用品，直接进了洗手间。


    匆匆洗完澡，就上床躺下。


    这一天温枝都在旅途中度过，又是倒时差，整个人有种精力完全被放空的感觉。


    但躺下后，温枝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睡不着。


    是时差吧。


    她疲倦的闭着眼睛，脑海中却不断重复今天发生的事情，剧烈颠簸的飞机，机舱内尖叫的声音，还有悬梯那道修长利落的身影。


    *


    当温枝从漫长而深入的梦乡中，慢慢清醒意识，伴随而来的是轻微头疼。


    睡太久，估计都会这样。


    她伸手去摸床头的手机，突然却摸到一个柔软的肢体。


    温枝猛地睁开眼睛，看着正躺在自己身边，支着手臂看向她的人。


    江岚抬手打招呼：“睡美人终于醒了。”


    “你想吓死谁？”


    温枝声音沙哑问道。


    江岚：“别人可能真的会被吓死，但你这表情，哪有一点被吓到的样子。”


    温枝掀起被子，坐了起来：“我在心底被吓到了。”


    江岚直接张开手臂，抱住她：“欢迎回国，我的枝枝宝贝。”


    温枝笑了下，伸手回抱。


    “好了，起床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吃饭，”江岚说道。


    温枝点头，起身去了洗手间。


    等她换了衣服出来，江岚原本坐在沙发上，突然喊道：“停，停一下。”


    温枝莫名停住，她正在整理上衣。


    江岚走过来，直接把她上衣掀开了一点，不等温枝阻止，带着明显腹肌的小腹露出了一小截。


    “干嘛，”温枝莫名其妙。


    江岚震惊：“我去，你现在这身材也太绝了吧，连腹肌都有了。”


    温枝的腹肌倒也不是男人那种一块一块的，而是腹直肌线条清晰漂亮，一看就是经过锻炼而有的好身材。


    “要不然呢，没点体力，能驾驭得好飞机？”


    温枝不甚在意，将自己的衣服理好。


    江岚露出色色表情：“我一整个斯哈斯哈，也不知道以后要便宜哪个狗男人。”


    “为什么要便宜男人，”温枝嗤笑。


    江岚：“也是，谁不知道我们枝枝一心只爱开飞机，男人都是浮云。”


    两人出门吃饭，都没停下聊天。


    毕竟温枝两年没回国，国内变化还是不小。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家？”吃饭时，江岚问道，不过她看见温枝表情，立即又说：“我不是要赶你啊，你想在我家住多少天都行，我就是怕叔叔阿姨发现你回国，还不跟他们说，估计会生气。”


    温枝低头：“等我明天看完飞行大会，我这次特地提前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江岚也是服气，竖起大拇指：“我也是佩服你，生活里除了飞行还是飞行。”


    “你跟我一起去吗？”温枝问道。


    江岚叹气：“我明天得飞大四段，简直就是大折磨。”


    温枝同情道：“那我就自己去了。”


    “去吧去吧，等你去公司报道，也会跟我一样惨的，珍惜眼前时光吧。”


    江岚笑呵呵说道。


    吃完晚饭回来，温枝突然收到鹿琦的微信。


    小姑娘在机场就跟她要了联系方式。


    小鹿斑比：【姐姐，你明天有空吗？我可以约你出来玩吗？】


    温枝挺喜欢这个小丫头，只要她不一心想着牵她和顾问周的红线。


    温枝：【抱歉，姐姐明天已经有了安排。】


    这次她还真不是故意推脱，她明天要去参加飞行大会。


    鹿琦发来哭哭表情包。


    小鹿斑比：【那好吧，下次再跟姐姐约吧。】


    *


    第二天，鹿琦被拎上车时，还长吁短叹，一路叹到目的地。


    顾问周冷眼看她：“不是你非要闹着来的。”


    鹿琦可怜巴巴看向他：“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她本来是想约温枝一起，这样一来，就可以趁机撮合这两人。


    上次在机场，一上车鹿琦就睡着了。


    事后想想，她悔恨不已。


    结果今天又砸锅了，温枝有事，拒绝了她。


    下车后，鹿琦还是郁郁寡欢，连顾问周都看出小姑娘情绪的不对劲。


    “哥哥，你觉得温枝姐姐怎么样？”鹿琦还是没忍住。


    顾问周斜睨了她一眼，原本插在兜里的手掌，抽了出来，在她发顶狠狠揉了一通，轻嗤了声，声音懒洋洋问：“暑假作业写了吗？”


    鹿琦失声说道：“我才刚放假。”


    “但你好像很闲，”顾问周轻描淡写道。


    鹿琦不死心：“哥，你有没有觉得温姐姐跟你有种特别的缘分，那么多飞机她怎么就凑巧坐了你开的这架，还偏偏跟我坐在了一起。”


    鹿琦试图给她哥洗脑。


    顾问周岂会看不出小丫头的小心思，觉得好笑的同时，漫不经心否认道：“不觉……”


    只是那个‘得’字还没脱口，他就看到不远处的一抹身影。


    对方正站在宣传牌前，上面是今天特技飞行大队的介绍，她神色专注，看得很认真，连原本戴在脸上的墨镜，都被摘下，挂在了腰间。


    温枝穿着卡其色长裤，脚上一双短靴，轻便利落的打扮，只是她今天穿的T恤有点儿短，微仰头时若隐若现的露出一小节腰肢。


    瘦削，但又利落漂亮的腹肌线条。


    阳光在她身上滚过，越发灿烂。


    伴随身侧鹿琦一声夹杂着惊喜的尖叫：“枝枝姐姐。”


    顾问周心底不由泛起三个字。


    邪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