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无名墓碑

作品:《等候鸟过境

    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只有四面墙和一扇铁门。


    铁门被推开,犹如地震时的地面发出的声音。刺眼的光亮照了进来,地下室的三个男人挡住了眼睛。当声音消失之后,仓库气氛骤变,特别是他们看到门口背着光走进来的人,仿佛打来了地狱之门,死神降临,吓得人每个人连呼吸的都停止了。


    角落里一个男人狼狈开口:“你们用私刑,是犯法的。”


    齐绍站在门口嗤笑道:“她可不是警察。”


    他们三个人都是从监狱逃出来的死刑犯,当初重见天日的庆幸原来不过是一场猫捉老鼠的陷阱。警局和监狱都是不能用私刑逼打成招的,他们苦心谋划了三年,结果逃出来没到一刻就被人逮到了这个地下室。


    把他们抓到地下室的人是什么身份,是什么目的,大家心知肚明。这一周,对方想尽了办法让他们三个开口说出幕后老大的下落,结果都撬不开他们的嘴。


    但是每日待在这个小黑屋里,精神上□□上遭受的伤害还是让他们感到恐惧。


    皮靴踩踏地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恐怖的气浪汹涌而来,里面的人双膝开始颤抖。


    适应了光线后,他们才看清出现在眼前的是个新面孔,甚至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人。


    “这是打算用美人计了?”男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还没看清对方动作,舌头就剩下了一半,很恐怖。


    他捂着血淋淋的嘴,被粘稠的汗水濡湿了头发的脑袋,不由自主的向地面沉下去,疼得蜷缩成一团。


    剩下的两个同伴都吓呆了,这一周虽然受到了刑罚,但为了送他们回监狱的时候好向上头交代,他们还未见过血。


    清瘦高挑的女人把玩着手上的匕首,铮亮的匕首上甚至没有沾到血迹,就把人舌头割断了。


    齐绍的目光随着刀光晃动着,他站在门口心惊胆战地看着,幽幽开口:“可千万别死人啊。”


    她把匕首随意一扔,匕首穿过男人的小腿插进地面,让他因为口中的疼痛而无法动弹,发出厌烦的摩擦声。


    另外两个人见她没有了匕首,对视一眼,准备反击。


    还未靠近,其中一个人就被她踢了一脚,然后狭窄又空荡的小黑屋里出现了整个人被砸在墙上的声音以及人骨在□□中的破碎声,所有的血管全都膨胀起来,从几乎破裂的心脏里挤压出来的血液,在身体里剧烈循环,震撼着每一根汗毛。


    痛不欲生却又死不了,一点点清晰的感受着身体上的摧残。


    剩下的最后一个人感受到她的目光,猛烈的恐惧袭击着他的小腹,很快□□变得湿哒哒的,恶臭味都难以盖住此刻的血腥味,还有将未消化的食物和胃液呕出来的异味。


    “他在哪?”


    她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要把他的眼珠子从眼窝中挖出来一般。


    他跪地求饶:“缅甸,在缅甸。两个月后他会找人要私人飞行许可证。我要回监狱,任昌年,求你让我回监狱吧。”


    得到答案后,皮靴声响起又消失,她的身影消失在门缝中,地下室再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白上和白下此刻惶恐不安的坐在车内,跟着人小姑娘三个月了,那个叫夏稚的除了成绩好,也没啥过人之处,怎么就被靳少看上了,难不成就因为长得好看?


    似乎知道对方所想,两人又齐齐摇头。


    不对不对,他们的靳少怎么可能是这么肤浅的人?


    想当初老爷子锁上门,把衣不蔽体的美人给他扔床上,共处一室一夜,他都能清心寡欲到天亮等门开了,把人扔出去。


    兄弟两安静如鸡的等待着,凌迟中车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打开。


    “人在哪里不见的?”绝色的一张脸此刻阴沉的可怕。


    坐在副驾驶的白下害怕地咽了下口水,忐忑地开口:“医院。”


    “人昨天就不见了?”


    “我们以为她一直在医院,结果进去后发现人不在,又绕着京州找了一圈”


    池靳白没有时间在这听他们解释,坐在后座说道:“找到人后,自己去领罚。”


    “是。”


    “联系白左,让他去查。”


    坐在驾驶座上的白上接收到白下为难的视线,看了眼时间,才小声提醒:“靳少,你派白左跟白前去了中东,他现在正在”


    “让白左中断谈判。”池靳白冷睇他一眼,特别是那双眼眸,明显是动怒了,“必须立刻找到她,我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多等。”


    白上心里一抖,下意识的挪开了目光:“是。”


    不到半个小时,手机上就收到了一个定位,白上战战兢兢的把手机递给后座明显已经丧失所有耐心的男人。


    池靳白看着手机屏幕的地址,未抬眸,声音低沉:“停车。”


    “好的。”白上把车稳稳的停在应急车道上。


    池靳白从后座下来,拉开驾驶座上的车门:“下来。”


    白上依言解开安全带,刚下车,池靳白就坐上了驾驶座。


    池靳白卷起袖子的手臂白皙修长,肌肉线条紧绷,他单手扶着方向盘,搭在上面屈起的手指是他们许久未见的凌厉弧度。


    夜色中,这辆无比低调的红旗车横穿整个京州之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云县,这是一个临近京州的小镇,人口不到一万,一直延伸到河畔山脚下,有一块平地,平地上的住宅和商店一家挨着一家。


    白上和白下尾随着池靳白下车,双腿打颤,四目相对,皆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毕竟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黎明破晓,躺在地板上的人从宿醉中醒来,她神志清明地看了眼挂在白墙上的时钟,才睡了三个小时。


    夏稚拉开窗帘推开窗,山间的风吹在身上,室内浓烈的酒味逐渐散去。她望着对面的墓园许久,灰色的雾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收拾了下地板上横七竖八的空酒瓶,才转身去浴室。


    见旅馆唯一的客人从楼上走下来,站在收银台前的老板娘含笑打招呼:“起了啊。”


    对方没有回应,依旧一副清冷的样子,老板娘自顾自地开着玩笑:“你终于白天出门了。大家都说我这是鬼屋,你这两天白天不出门,晚上又出来跑步的,害我以为真招了一个漂亮的酒鬼进来呢。”


    夏稚走过去,声音淡淡的:“有花吗?”


    老板娘意会,弯下腰从收银台下拿出一捆素淡的白菊,一边用剪刀剪开花茎上的绳子一边问:“要几枝?”


    夏稚垂眸把全部的白菊拿过来,捧在怀里,任由花瓣上的露水沾湿了她的黑衣。


    她又要了几瓶酒,空出一只手把银行卡递过去:“一起结。”


    老板娘没接,胖乎乎的脸上依旧挂着和善的笑:“不急,退房的时候再一起结账。”


    从旅馆出来,穿过一条马路,就是通往墓园的台阶,夏稚曾经数过,这条路一共有七十七个台阶。


    墓园深处,偶尔有几只乌鸦掠过树枝,打破一片沉寂。


    夏稚把白菊分成七份,分别放在眼前的一排墓碑前,这些墓碑与墓园其他的墓碑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上面没有照片也没有刻上任何字。


    她熟练的把七瓶酒一瓶瓶打开,依次倒在墓碑前,而后她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把无名墓碑上沉甸甸的灰尘擦干净。


    做完这些事,她一直站在七个无名墓碑前直到天黑,在离去前,她紧紧攥着手上的黑色围巾,才对着这些无名墓碑缓缓开口:“至少留下一个人。”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山间的冷风和几声乌鸦的啼叫。


    找了一天的人,一无所获。白上拿着打印出来的彩色照片,按照老人的方向,来到唯一没找过的地方。


    山上的旅馆是白色建筑,五层自建房,挂着红灯笼,红灯笼里昏暗的灯光看上去阴森森的。


    门口拴着的一条狼狗明显听到了脚步声,正卖力的叫唤着。


    他跟白下绕过它,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厅里只有一个略胖成了年纪的女人正在拖地。


    白上拿着夏稚的照片去问:“请问你有见过这个女孩子吗?”


    “哎呦,这是招了个色鬼啊。”老板娘一手拿着拖把一手掐着腰,目光越过白上,看着后面正吃着肉饼的胖子,呵了声:“后面还跟着一个饿鬼。”


    白下把最后一口肉饼塞进嘴里,咽下去后,问道:“那你到底有没有见过她?”


    “没有。”老板娘把拖把甩出去,继续拖地,拖把上的水渍溅了他们一身,“大半夜的到酒店找什么姑娘。”


    池靳白大步流星的从外面走进来,从容地的说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我跟女朋友来度假,意见不合让她生气了,我正在寻她回家。”


    老板娘直直的看着他:“咦,电影里的吸血鬼走出来了啊。”


    白下低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老板娘该不会是个疯子吧。”


    白上瞥了眼身上的污水:“正常人就不会把旅馆开在坟墓对面了。”


    “也是。”


    老板娘指着正在交头接耳的两个男人,问池靳白:“你说照片上的女孩子是你女朋友?那他们又是谁?”


    “雇来找人的。”


    “行吧,既然是你女朋友,那你把这两天她的房钱和酒钱一起结了吧。”说着,老板娘去收银台拿上了计算器。


    白下皱着眉头说:“你别是在骗钱吧。”


    “老娘从不骗钱。”老板娘瞪着他,阴测测笑着:“偶尔只骗人。”


    池靳白不疑有它,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给老板娘,“她的房间也多留一晚,另外再开一间房。”


    “好的。”老板娘立刻摆出一张正常的笑脸。


    池靳白转身吩咐:“你们出去。”


    “是。”


    白上白下刚出门口,还能听到老板娘不大不小的嘀咕声:“雇来的人还挺听话。”


    池靳白刷完卡,瞥了眼账单上面的酒水数量,蹙眉问道:“我能去她房间看看吗?”


    “当然,三楼。你的房间在她隔壁。”


    池靳白接过两张房卡,温声道了声谢,往楼梯方向走去。


    直到人影消失,老板娘才移开目光,垂眸看着摆在收银台无人窥见角落的遗相,露出柔和的笑,“年轻真好啊。”


    黑白遗相上的男人穿着警服,露出一口白牙,成熟面容上挂着憨憨的笑。


    到了三楼,池靳白只在两个门前犹豫了一秒,便果断的先进了夏稚的房间。


    他之所以没有怀疑老板娘,是因为他在楼下的时候看到了挂在三楼窗口那件熟悉的白色实验服。


    房间内有淡淡的酒味,床铺干净整洁,似乎没人睡过,倒是地板上放着两个枕头。


    门口垃圾听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空酒瓶,他下意识的用手捂着口鼻,他不喜烟和酒。


    上次看到她在毕沉家喝酒,原来不是一时兴起,她可能是对酒上了瘾。


    夏稚是跑完步才回来的,老板娘已经去睡了,大厅里留了一盏灯,收银台上写着联系电话,是为了以防晚上有客人要住宿。


    夏稚轻车熟路的绕过收银台,从后面柜子里拿了好几瓶酒才上楼。


    她单手拿着房卡打开门,光线下坐在沙发上男人英俊到极致的脸因为背着光而模糊。


    下一秒,她的视线里,那人抬头,漆黑的眸子里隐熠起星河似的微光。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夏稚。”


    她懵了两秒,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直到她被他抱在怀里,才徒然回神。


    耳畔是他如释重负的声音:“找到你了。”


    夏稚心跳的那根弦,被重重地拨动了下,在胸腔里无声地轻颤。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很快被她自己压回去,几乎下一秒她就冷静的推开了他,干净透彻的眼睛平静犹如深潭。


    她拎着酒进去,听着他的脚步声跟在身后,才问了句:“有事?””


    脚步声停了,池靳白笑了笑:“毕沉联系不到你,让我帮忙找你。”


    夏稚低头拿着开瓶器开了一瓶酒,对他说:“打电话给他。”


    “我手机没电了。”池靳白神色自若的把自己已经黑屏的手机往她面前晃了晃。


    夏稚喝了口酒,拿着酒瓶,随意的坐在放着座机的桌上,样子有些痞。


    看着她没有任何停顿拨着号码的手指,那根手指很自然的垂着,骨节分明,冷白匀称,很好看的手。


    池靳白却敛了敛眸,只觉得沉闷,当初他写在中药书最后一页的手机号码是他的私人手机,从未因她响起。结果现在别的男人的那11位数字是记在她的脑海里还是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