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拒绝手术
作品:《等候鸟过境》 一月份,北方的雨毫不吝惜的落下,没有任何点缀,转瞬大雨倾盆,哗啦啦的雨声踩在门槛上,肆虐的雨幕在呼啸的寒风中不曾断绝,所幸已经早早的供了暖气,宿舍内暖洋洋的,跟室外完全是两个天地。
“外面真的太冷了。”刚吃完早餐回宿舍的赵文箐哈着气搓着手进屋,手脚瞬间涌进一股热流。
她拉了张椅子过来,对身后跟着走进来的女孩儿说:“池烟,你先坐会儿。我找找笔记。”
“好。”池烟看着唯一一个没叠被子的床铺,问了声:“夏稚还没起床吗?”
刚找到笔记本的赵文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还有人在的床铺,“咦?她怎么还在睡。夏稚平时起得最早啊。”
“夏稚,起床了。等会儿要考试了。”
闻声,夏稚几乎是下一秒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涣散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
她正准备戴上眼镜,结果伸手一摸,除了平整的床单什么都没有。她平时睡前放在床头枕头边的眼镜、手机、药都不见了。
昨晚服药剂量多了一些,睡得有些沉,本来用手机设置了闹钟,没想到手机不见了。
她只微皱了下眉,套了一件黑色连帽卫衣在身上,从床上下来去卫生间。结果两个人尾随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
夏稚扭头看着她们,声音有些哑:“我要洗漱。”
赵文箐脸一红,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咳嗽:“你不戴眼镜的样子实在太美了。”
对方面无表情的拉上了卫生间的门,把她们隔绝在门外。
两人在门外对视一眼,面面相觑。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池烟摸了摸鼻子,“住同个宿舍一学期了,你之前就没见过她不戴眼镜的样子?”
“没有啊,以前我起床的时候,她已经出门去图书馆了。她只有晚上睡觉才会摘下眼镜的。”
夏稚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问道:“几点了?”
“八点三十五分。”赵文箐看着她把笔和学生卡放进卫衣兜里,说出心里的疑惑:“你平时起的最早。怎么今天考试,睡这么晚?”
她回道:“手机不见了。”
池烟问:“夏稚,你不戴眼镜能看的清吗?”
“眼镜不见了。”
赵文箐瞪大眼睛:“你这是丢东西了?宿舍招贼了?你还丢了什么?”
而后,她翻了翻自己的铺床和衣柜,“我的笔记本电脑都还在,我看邓佳佳桌上那些没开封的化妆品都没人拿,胡心芮的床铺也很整齐。所以只偷了你的东西?要不要告诉宿管阿姨还是得报警?”
“先考试。”
“要不你戴一下我的备用眼镜吧,虽然度数低一点,但至少有一点点作用。”
“没事。”她声音淡淡的,目光清冽。
在教学楼分开的时候,池烟从书包里拿出一盒未拆封的国外进口饼干给夏稚,“你垫垫肚子,不然考试会饿的。”
她盯着包装上的一连串英文字和卡通人物,冷声拒绝:“不用。”
夏稚进考场的时候,着实惊艳了在座相处半年的同学一场,大家实在想不到摘下眼镜的女孩儿跟平时戴眼镜的新生状元是同一个人。
所以当初军训后称赞新生状元美貌的贴子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实至名归。
考完今天最后一场,夏稚在图书馆看完书,才回到宿舍。她的书桌上放在一个碎掉的眼镜,和完全黑屏的手机。
胡心芮走过来,对她说:“夏稚,不好意思啊。早上看你的手机和眼镜从床上掉下来,我捡起来本来打算等你起床后还给你的,结果去吃早餐就忘了。这个眼镜和手机好像都摔坏了。”
“药呢?”夏稚在她面前,把眼前的眼镜和手机残骸扔进了垃圾桶。
胡心芮咬了下唇,无辜地说:“你说的是维生素a吗?抱歉啊,我没看见。”
夏稚抬头看她,目光冷冽,吓得她不自觉的想往后退一步。
可惜已经晚了,夏稚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脖子,毫不费力的把她提了起来。
一旁的邓佳佳和刚进门的赵文箐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赵文箐率先反应过来,从屋内关上了门。
脚尖离开地面的那一瞬间,胡心芮不知道是因为呼吸不畅还是恐吓得脸都白了,双手急急的摆动着,却怎么也抓不住卡住自己喉咙的手。
邓佳佳跑过去,试图拉动夏稚的手,“不就是维生素a吗?我们到时候买来赔给你就是了,你放开她啊。”
“药呢?”夏稚微微松开手指,让她有了正常喘气的机会。
眼前的那双凤眼明明很平静,但求生欲很强的胡心芮知道如果这次不说实话恐怕就没命了,她害怕的颤抖,哭着把真相吐了出来:“被我倒进马桶了,对不起。眼镜和手机也是我拿走,被我摔坏的。”
夏稚五指张开,她顿时摔坐在地上,满眼恐惧地仰头看着刚刚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人转身开门离开宿舍,外面刺骨的寒风吹了进来,那股寒意冷到骨血。
赵文箐气愤地质问胡心芮:“你为什么这么做?”
胡心芮从地上爬起来,不甘心地哑着嗓子吼道:“我就是不想她顺利考试,怎么了?我这么做杀人犯法了吗?可她差点就杀了我,我要告诉辅导员,夏稚就等着受处分吧。”
“可你脖子上连伤痕都没有。”邓佳佳失望地看着平时与自己情同姐妹的室友,虽然她天真,但是她又不傻也不坏,总不会到现在也分不清对错。
胡心芮冲到镜子前,摸了摸脖子,脖子上的皮肤肤色正常完好无缺,可刚刚的那种要命的窒息感确是真真切切的,她赶紧回到自己的床铺前收拾自己的衣物,嘴里嚷着:“她是个疯子,是个魔鬼。”
大雨过后,残叶皆落,四周一片狼藉。
毕沉趁着值班的空闲中,跑到医院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寒冷夜色中的女孩儿,虽然身材高挑却十分的瘦,她穿着黑色卫衣和黑裤,戴着黑色棒球帽,站在光秃秃的银杏树下,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
“夏稚。”
她侧身轻声问道:“还有药吗?”
毕沉神色变了变,眉头紧皱:“你别告诉我那么多药被你两个月吃完了?”
“不是。”
“那药呢?”
“被人扔了。”
这个答案根本无法让他信服,毕沉呵了一声,试图拆穿她:“以你的警觉性,没人能拿你的东西。”
“睡太熟。”她的脸很小,低着头时以至于帽檐直接遮住了她嘴巴以上的部分。
毕沉看不清她的神色,心里咯噔一声,担忧地问:“睡太熟是吃了几片?”
“五片。”
毕沉瞬间抓狂:“那是新型特效药,一次只能吃一片。你疯了吗?”
“没了,就那一瓶。有我也不会再给你了。”他压低声音,气愤地在她耳旁说:“到时候你没死在别人抢下,反而死在了自己手上。”
“明天考试,得清醒。”她抬头看他,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两人近距离对视着,就在毕沉即将妥协下来的时候,身后传来字正腔圆的声音。
“毕医生。”
毕沉转身就看到越走越近的人影,干笑道:“池医生,你从d国回来了啊。”
“十床家属找你。”
池靳白眼瞳幽深的看了他一眼,毕沉瞬间只感觉像是被冰箭给射穿了一样,如芒刺在背,他也就偷偷在空闲的时候出来了几分钟,不至于吧。
“好,我现在过去。”
毕沉麻溜的离开后,池靳白却站在原地看着对面的夏稚,他静默许久,俊美的面容上透出不悦,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冷不冷?”
夏稚摇了摇头,正打算转身离开,却被他抓住手腕。
“你跟毕沉刚刚在做什么?”
她有些不明白他的意图,帽檐下的眉毛皱了皱,低头看着握着自己手腕上灼热的手指,修长、漂亮、骨节分明。
她的沉默让他心里难以克制地涌起躁郁的戾意,艰难地问道:“他刚是想亲你吗?”
夏稚猛地抬头,只见他未垂着眼,眼眸黑得发沉,薄唇抿着,利落的下颌至颈线条绷的很紧,也很冷漠。
她瞧着他,摇了下头。
他的面色依旧沉冷沉冷的,肉眼可见的犹豫了一下后,尽量声音轻慢地说:“难道是你想亲他?”
夏稚怔了一下,没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执着于“亲”这个问题,她茫然的眼中恢复了几分焦距,手腕挣脱开他的手掌,回答:“不是。”
他勉强松了口气,又语重心长道:“你是个女孩子,平时别跟异性凑得那么近,要保持距离。”
夏稚微微侧过身子,密长的睫毛随着她的动作眨动了下,眉眼冷淡。
池靳白这才发现她今天没戴眼镜,短发也变长了一些,黑发乖巧的垂在锁骨处,原本的齐刘海变成中分被她别在耳后,帽檐下露出一张完整清晰漂亮的脸蛋,五官精致,只是双眼有些红。
他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是个修路路段,有个很深的水洼。
池靳白伸手把她拉回来,棒球帽由于惯性掉在了地上,他单手托住她的腰,垂眸莞尔:“你躲什么?”
路灯下,女孩儿带着血丝的凤眼里水色一般潋滟的微光轻晃了晃,她面无表情地推开他:“保持距离。”
她躲闪的目光还是没能逃过池靳白的眼睛,对于她的现学现用,他无奈地指了指她的眼睛,“你最近是不是看书太过疲劳了?”
怕她不耐烦,他又说:“跟我去办公室,我帮你检查下眼睛。”
“不用。”
“不想检查的话,你也得给我去趟办公室。”他轻轻勾了勾唇角直言道:“我在d国找到了合适的□□,跟夏童完全匹配,你得作为家属跟我商讨下手术细节。”
“先不做。”
她眸色暗了暗,转而抬眸看向对方,目光尚未触及,她的身上被披上了充满沉香味的外套。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脸,嗓音磁性低沉:“是因为手术费?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
“不是。”她倏地跟他保持距离,脱下外套还给他,转身离开。
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似乎再次冻结住,十分冰凉。
池靳白只愣了一瞬,正准备追上去,医院的紧急电话就响了起来。
等他挂断电话,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中,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黑色棒球帽,蹙着眉拍了拍上面的污渍,把它拿在手上。
他往前走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离得越近越像是有看不见摸不着解不开的谜团阻隔在两人中间。
病房内没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昏暗的光芒,透着玻璃窗落在病床上。
夏童躺在被褥间,睡得沉,眼眸闭合着,睡得很沉,病服里的手臂搭在棉被外,手背上打点滴留下的淤青还未褪去。
他还活生生的躺在这里。
夏稚坐在他的床边,借着淡色的灯光看了他许久,漂亮的少年一副很乖巧的模样。而后她拿起空白的折纸,低着头全神贯注机械式的重复着同样的折纸步骤。
隔壁床铺的小姑娘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一个姐姐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她身后是一片黑幕,而她漂亮得就像是黑夜中的月亮。看了一眼后,她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天亮时,等她彻底从睡梦中醒过来,窗边已经没人了,正当她挠头思考昨晚是不是一个美丽的梦境时,夏童开心地喊道:“姐姐来过了。”
正过来查房的毕沉问道:“你怎么知道?”
夏童捧着满手的纸飞机,眉眼弯弯:“这是她折的飞机,我认得出来。”
毕沉笑道:“这可是很普通的飞机。”
“只有她知道我的梦想是当飞行员。”
他看着床边更多的纸飞机,压抑不住唇角的笑意,在微微上扬着,眉梢里都藏着笑。
坐在旁边病床上的小女孩看着他的笑看呆了,流着口水拍着小手掌说:“是真的,是真的!我昨天晚上看到了一个姐姐。”
夏童扬着眉,跟她说了第一句话:“我姐姐漂亮吧?”
小女孩受宠若惊猛地点头,稚气地说:“很漂亮,夏童哥哥也漂亮,但是你们的好看好像不一样。”
池靳白眸色沉了沉,刚给她检查完身体,收起听诊器转身问道:“为什么想当飞行员?”
夏童侧目看了池靳白一眼,正好与他对视着:“飞上天空,才能离家人更近一点。”
池靳白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之后,才挪开视线,垂头给他检查身体。
查完房,毕沉忧心忡忡地来到副院长办公室,总觉得某人要秋后算账。
男人坐在办公桌前,垂着眼睫看英文医学文献,毕沉只觉得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意,原本嬉皮笑脸打招呼的脸也淡了下去。
察觉到有人进来,池靳白连眼皮都没抬,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在德国找到了□□,但是夏稚拒绝手术。”
毕沉先是一惊,张了张嘴,听到后半句又神色淡然的点了点头:“哦。”
“你似乎并不意外。”
毕沉沉吟了须臾后,深吸一口气,说道:“其实这对夏稚来说并不是个很好的消息,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找到匹配的□□了。每找到一次就相当于又错过了一次。”
“什么意思?”他抬头,一双深邃的眼眸,幽深的让人看不清楚眼底的思绪。
“夏童十岁的时候,本来是要手术的,但术前检查发现现有的所有免疫抑制剂在他的身体中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当时取消了手术。后面两年也遇到过一次合适的□□,但也只能干等着。”
“这件事,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我哪知道你去d国一个月是为了夏童□□的事情。”
“我是主治医生。”池靳白站起来与他对视,目光似刃,漆黑凛冽。
毕沉别开视线,只敢小声嘀咕着:“可主刀的人是我。”
看着眼前俊美得无人能及的男人阴沉着一张脸,毕沉很有眼色的离开了这个办公室。
池靳白推开窗,他摸着手腕上的佛珠在风口处站了许久,寒风吹散了周身的戾气,内疚和心疼在心底肆无忌惮的蔓延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