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命运齿轮
作品:《等候鸟过境》 军训结束的那个上午,辽阔的天空甚至没有一朵浮云,天空很蓝,蓝得透彻。
每个班级的学生们经过为期半个月的军训,都不再是霜打茄子般的模样,而是热情澎湃的举行着队列表演,都为班级的荣耀而斗志昂扬。
仪式结束后,由新生代表上台演讲,为这届军训画上完美的句号。
大家站在操场仰望着台上演讲绑着马尾的女生,气质优雅,。哪怕穿着同款丑爆的迷彩服,照样遮掩不住她的美,美得像是天边的骄阳。
临床医学专业的人刚好站在中药学的隔壁,赵文箐悄悄的跟同学换了个位置,站在夏稚身边。
她看着夏稚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女孩儿的模样,介绍道:“那是我们临床医学的池烟,人很漂亮家境也好,而且人家成绩仅次于你。按照惯例本来每年的新生代表演讲应该由第一名去的,听说你拒绝了。你以后不要这么闷了,在学校可得珍惜每一次机会锻炼自己的机会。”
赵文箐絮絮叨叨的说完,然后她听到了她的室友说了这半个月来最长的一句话,“这一切本就该属于她。”
演讲结束后,在如雷贯耳的掌声中毫无预兆的下起了磅礴大雨,大家在雨中狂欢。
唯有夏稚像是操场外的白杨,站得笔挺,立在风雨中,隔着雨帘,她的目光望着正撑着雨伞从台上逐步走下来的池烟。
她终于在今天,看到了多年前的正确答案。
地球是一个圆,事物的循环也犹如一个圆。命运齿轮哪怕会有偏航的时候,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正确的轨迹中。
“同学,对不起啊。”
一时失神的夏稚被某个跳脱的学生无意从背后撞了一下,人没摔倒,倒是鼻梁上的眼镜因为惯性掉在了地上,对方弯下腰帮她捡起眼镜递给她。
抬头的那瞬间看清女孩儿露出来的脸,刘海被雨淋湿,从中间分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冷如月的凤眼,挺直的鼻梁下面是有些泛白的薄唇和精致的尖下巴。雨水沿着她精美的轮廓顺着发梢落了下来,滴在塑胶跑道上,泛起柔柔的涟漪。
对方直接看呆了,回过神的夏稚依旧是冷漠的模样,从他手上接过眼镜,重新戴上,转身离开,雨中的背影很纤瘦,背挺得很直,清冷伶仃的蝴蝶骨,孤寂而冷漠。
另一边,赵文菁为了躲雨,赶紧凑到同学伞下,“池烟,你在看什么?”
池烟眨了眨眼,模糊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雨幕中,她压下心底的那股熟悉感,笑了笑:“没什么,走吧。”
继上次学校传大一新生状元是个自尊心非常强的穷人后,又开始盛传新生状元的美貌了,但大部分有意无意见过夏稚模样的人都表示怀疑,除了发型和那副很土的眼镜,还有每日一成不变的黑衣黑裤,看不出美在哪里,甚至有些丑。
对于这些好的坏的传言,当事人丝毫不在意,她只专注学习,学生会和社团一律不参加,每天除了教室图书馆食堂宿舍这四个地方以外,她根本不去其他地方。
确认是书呆子无误,大家就渐渐不再关注这个高考状元,甚至忘记了这个隐形人的存在。
只有张艺茜耿耿于怀,自从上次在被夏稚眼神吓破胆以后,安分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听班上男同学口中谈论的人从自己变成了夏稚,她心里的嫉妒达到了顶峰。
这天她打排球的时候,算准夏稚会从图书馆出来经过这个地方,手上的排球直接偏离轨迹狠狠的砸向某个黑色的身影。
夏稚左手拿着两本药理书,微微侧身,排球即将从眼前一闪而过的时候被她单手抓住球身。
排球场上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轻飘飘的把排球扔了回来,精准的砸在张艺茜的脚边,排球一直在原地急速转动着,只有始作俑者看到脚下排球停下来的时候地面出现了一道裂缝。
从此,张艺茜学乖了,不再招惹夏稚。
当然,不识趣的人永远不止一个。
从收发室拿了快递回到宿舍,胡心芮再次装模作样的劝道:“夏稚,我看贫困生补助金额蛮高的,你能拿奖学金,这个钱去申请也没什么的,大家不会嘲笑你,你不要想那么多。”
“怎么就你话多?你想去申请就去申请好了,总想着拉上夏稚干什么。”赵文菁听的耳朵都起茧了,怼她一脸。
胡心芮立刻委委屈屈的咬唇红了眼眶,同班的室友邓佳佳看不下去了,反驳道:“心芮是好心。再说了,夏稚穿的用的比心芮还寒酸,心芮都不担心大家的冷嘲热讽,告诉我们她申请了贫困生的事情就是照顾到了夏稚的自尊心,怎么就夏稚事儿那么多,还好心当做驴肝肺。”
赵文箐被气笑了:“夏稚早就说了不需要。你们一个个是聋子还是圣母下凡啊,非要劝别人去申请贫困生补助就算了,需要一遍遍强调人家穷吗?”
在她们争论不休的时候,当事人平静的问了句:“有刀吗?”
“有是有,但是状元你冷静点,杀人是犯法的。”赵文箐一边提醒一边给她递刀。
邓佳佳一张脸瞬间焉儿吧唧的,瑟瑟发抖的脑补着社会与法里面室友杀人事件。
结果,夏稚只是拿着那把铮亮的刀划开了快递包裹,她盯着里面印着星形、菱形、圆形和两个字母的棕色书包有些发愣。
赵文箐惊呼一声:“这是l&v最新款双肩背包。”
夏稚转头看她:“你喜欢?”
“这只要是个女性就没不喜欢的吧。”她双眼发亮得看着皮面上精致耐看的图案。
“送你。”
“你不喜欢吗?”
“花哨。”
“不用不用,太贵了。”赵文箐举着手机给她看上面的同款背包,“官网上25200人民币呢。”
“仿品。”夏稚把新书包放在赵文箐桌上,背上自己中规中矩的黑书包出了门。
“那这做的也太真的了吧。”赵文箐放心的摸了摸上面的皮质,爱不释手,“高手在民间啊,这以假乱真的技术真好。”
只有邓佳佳一脸惊愕,这个背包她也有一个,所以她看一眼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仿品。当初她拿到京大的录取通知书,磨了父母好久才买下来的,她甚至放在家里都舍不得背出来,结果夏稚就这么轻而易举随便的送给了相识不到两个月的室友。
一辆艳红色的跑车待保安放行后,疾速驶入出现在众人视野范围内,那醒目的颜色和震耳欲聋的车声响划亮了校园的寂静,也吸引了路过每一个学生的目光。
急刹后,跑车以嚣张的姿势停在了图书馆门口。
在一片静谧中,跑车副驾驶座的门弹开,走下来的女人穿着酒红色开叉旗袍,甩了下落在肩膀上的栗色长卷发,妩媚又明艳。
她目光锁定目标,穿着十厘米高跟鞋,脚步如飞的跑过去,正要抱住一个身穿黑衣黑裤的短发女孩儿,却被对方及时躲闪。
“夏稚妹妹,让姐姐看看黑了没有?”
封久久退而求其次摘下她的眼镜,略带遗憾地说:“一点都没黑啊,怎么感觉还更白了点。也是,这岛上的太阳都晒不黑你,那京州的水肯定更养人。”
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身穿花里胡哨衬衫戴着墨镜的男人,他往跑车门上一倚,一只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另一只手臂抬起来,冲不远处的一红一黑挥了下手,“再白的话,就成透明人了。”
等两人走近了,毕沉才把耳边的手机递给夏稚,“宇文打来的电话。”
夏稚面无表情的接起电话,还未开口,就听到对方低沉又无奈的声音:“我是不让你跟普通人动武,但没说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你不能揍她。”
“嗯。”
“夏稚,收到新书包了吗?”
“嗯。”
“喜欢吗?是封久久挑的。”电话那头,他极具耐心的等了许久也没有得到答复,耳边只有她轻微的呼吸,他换了个问法:“不说话,是不喜欢吗?”
夏稚没有表露丝毫情绪,只说:“不用送我。”
对方笑道:“是生气了吗?生气我让你离开这里,去参加高考上大学。”
“不是。”
对于这两个字的答复,对方似乎不太满意,直接切断了通话。
夏稚抿着唇,把手机还给站在一旁的毕沉。
封久久看着夏稚额头上风都吹不动的刘海,终究忍不住问道:“你这刘海,该不会是他用手术刀给你切得吧?”
“不是。”毕沉回想了几秒钟,说道:“用的是手术剪刀。”
封久久瞪大眼睛,恶狠狠地锤了他一下,“你一个好好的外科医生,临时起意当个理发师干嘛?”
“宇文让我临时给她换个更适合学生的发型。”
“你看看,看看身边路过的女学生,谁还留着七八十年代的女学生头啊。”封久久简直想戳瞎他的双眼。
毕沉看着她钻进驾驶座,问道:“跑车只有两个位置,你去驾驶座,我怎么办?”
“毕医生自己打车喽。”封久久一边给自己换鞋,一边招呼夏稚上车,随后毫不留情的关上车门,扬尘而去。
等毕沉好不容易打车到了订好的餐厅,就被刚巧来吃饭的顶头上司抓了个正形。
前方玻璃旋转门口并肩而立着两个男人,一个俊美温雅一个英隽刚毅,身高腿长气质出众的帅哥无疑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毕沉无心欣赏,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打招呼:“池医生回国啦。”
对方单手插在裤袋里微微颔首回应,明亮而清澈的眼眸毫无波澜。
站在他身边的季昀然笑道:“今天不是毕医生值班吗?怎么穿得跟只花孔雀似的从大老远跑到这边来吃饭了?”
毕沉叹息一声:“季警官就别开我玩笑了。是我祖宗带了个小祖宗过来吃饭,让我过来结账的。”
季昀然调侃一声:“人肉pos机啊。”
“毕医生,你先进去吧。”顶头上司清冷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
“嗯,池医生医院见啊。”毕沉如蒙大赦,挥了挥手就往餐厅内跑去。
“哥,季昀然。”
看到刚下计程车就飞奔而来的明媚女孩儿,季昀然刚毅俊朗的脸庞瞬间沉了下来,“池大小姐,你能不能别没大没小的连名带姓称呼我?”
“不然呢,要叫你未婚夫吗?”池烟笑了,狡黠的意味,清泉一般的容颜,酒窝深深的,“亲爱的未婚夫。”
“这还没吃饭呢,别搁这儿恶心我。”季昀然习惯了一般,戳了戳她的额头,长腿开始往餐厅内迈去。
这边毕沉刚进包厢,就听到封久久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安慰着正安静小口喝汤的夏稚。
“夏稚啊,你别难过。宇文大boss虽然订婚了,但是外面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
这番言论让毕沉额头上布满了黑线,“她为什么要难过?”
封久久支棱着艳丽的脸庞,“你离开我们这么久,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比如?”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吃完赶紧走,我去卫生间补个妆。”封久久惆怅地把餐巾随意扔在桌边,撩着头发扭着纤细的腰肢离开了包厢。
“你喜欢宇文?”毕沉抬头观察着夏稚,刀叉下的牛排被他切得纹理清晰,“看着不像啊,毕竟你只喜欢钱。”
修长白皙的手指扶着汤碗的边缘,她抬眸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半年。他知道你在京州,他想见你。”
“没必要。”
毕沉没了吊儿郎当的样子,认真严谨的问她:“夏稚,你有没有想过放弃?我跟你说过,就算药研究出来了,也不一定能保住他的命。你现在花的每一分钱都跟流水一样,他小小年纪一直在接受治疗也很痛苦。”
“至少还活着。”那双凤眼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更没有悲伤,她似乎只是在陈诉一个跟她毫不相关的事实。
当门外响起高跟鞋的声音,两人心照不宣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封久久像阵风一样跑回来,她手撑在餐桌上,绘声绘色地说:“我刚瞄了一眼隔壁包厢,两个极品帅哥一个天然美女,跟我们刚好能配个对,吃完饭我们去联个谊?”
毕沉放下刀叉,对她笑道:“你刚接好的左手和右腿,是想被宇文打断吗?”
想比这边的热火朝天,隔壁包厢的气氛安静又沉闷。
“哥,问你个事儿?”池烟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抬头看坐在首位上的男人:“就是,你还在找池倾妍吗?”
这个名字说出来,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石块,溅起水花,波纹也向着四周扩散开来,水光潋滟。
在这静默的气氛中,一首悦耳的小提琴曲适时的响了起来。
“我出去接个电话。”池靳白拿上手机走出包厢,他垂着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
见人走了,池烟松了口气,而后又瞪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人:“季昀然,你一直踹我干嘛?”
季昀然把切好的牛排递给她,“少说话多吃饭。”
“知道了。”池烟懊恼地咬了下唇。
“嘴上没把门儿的,他一个从小只相信科学的医生为了那个人参神拜佛五年,这意味着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意思就是他还在找,对不对?”在找一个多年前就被警方出具死亡证明的人。
女孩儿低着眸吃着牛排,看不清神色,但她缓慢地动作中透着几分心不在焉。
季昀然手指微顿,语气低下来:“他从未放弃过。”
走廊边有风拂过,挂断电话的池靳白站在窗台前,压下眸中的疲惫,望着天边染红一层流云的落日,黑夜即将到来,月亮也将升起。
“他一个大男人是不是肾虚?吃完饭就上厕所。”
耳边传来的女高音,让他蓦然回神拿起手机,月季飘落在手机屏上,他动作轻轻地随手拂落在手机上的花瓣,正准备迈腿离开时听到另一个女孩儿清冷的嗓音:
“我先回。”
这个声音似乎是从很遥远的记忆中传来,他站得很挺,背对着窗户,手指猛地攥紧,心跳每分钟达到了一百九十下。
池靳白捂着不可控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几乎是出于本能往声音的方向跑去,刚要靠近,餐厅的警报声响起,烟雾四处流窜。
他隐约看见弥漫的烟雾中渐行渐远的朦胧身影,像是无数次梦里他抓不到的影子。
手腕上传来的清脆声响,让他想起了那年去霖华寺取她的寄存物,他问主持,“她还活着吗?”
“她说她的哥哥不信佛,但她还是想保哥哥平安。”主持递给了他一串开过光的佛珠,双手合十:“只要你没有放下,这一切就不会结束。缘起缘灭,也不过是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