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位?”张大爷自然提高了警惕。


    谁知那男孩也不恼,却从怀中掏出一张半黄的信纸,朗声道,“有一位叔叔自称是大爷您的故人,因为特殊原因不能亲自来见大爷,故托我将此信转交给您。前因后果,大爷您读了信之后自然明了。”


    说罢,那男孩几步路上前,双手将信纸奉上。


    故人?叔叔?这种事情,张大爷确是第一次遇见。但他思索了好半天,实在想不起自己有一个这样的“故人”。


    不过是一张普通的信纸,他看一下也是无妨,就算有诈,还能诈到哪里?于是张大爷接过信纸,展开读到:


    “见字如晤。自永嘉三年与张大爷不告而别,已近十三年光阴。大爷于我夫妇二人有重恩,未能得报,我金麒与夫人黄儿一直心怀感激和愧疚。大爷被奸人所骗后家破人亡,又欠徽宁府贾哥高利贷之事,我们已尽数知悉。为报大爷厚恩,大爷欠贾哥的高利贷已帮忙还清,欠条会在适当之时当面奉上,大爷不必再挂怀。只是当初我夫人为抓药当去了手中的黄色宝石,本应早早赎回,却因为种种原因拖到了今日。物是人非,望大爷提供赎回线索,再造恩德,金麒与黄儿感激不尽。”


    永嘉三年?金麒?黄儿?


    读罢,张大爷恍然大悟。那年他确实出于好心在路上救了一对年轻男女,男子断臂后重度昏迷,女子虽容貌昳丽但似乎完全不通人事。他把自己乡间的小木屋借给他们暂住,还出钱帮那相公请了郎中,只是抓药实在是拿不出余钱,所以只能把手上戴的黄色宝石交给他当了。


    后来,那相公病愈醒来,曾经想用自己身上的紫玉佩找他换回黄色宝石,不过又因为别的事情和女子吵了架,再之后,他们就双双消失了。


    当初那相公说他们不是夫妻,张大爷就知道他们也许有隐情、也许是嘴硬,十三年过去了,他们不仅确实成了夫妻,还回来报了当初自己的举手之劳。


    当年他的“举手之劳”对于他们来说是“再造恩德”,如今他们的“举手之劳”却也成了他的“再造恩德”,他又如何不感慨万千?


    张大爷热泪盈眶:“金麒……你说那位托你带信的叔叔,他现在何处?哦,你说他不便来见我。”


    “叔叔说了,若大爷您想起了信中所述之事,也可记在纸上,我帮您带回便是。”男孩见他落泪,似乎也有点动容,不过依旧没有忘记所托之事。


    (55)初探徽宁府


    从张大爷家里出来,金吒立刻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展开看张大爷的回复。


    那封信自然是他自己写的,不过笔墨纸砚,是他半夜偷偷溜进绣铺刘老板的家里“借”来的。去之前,金吒已经想好了全盘计划,若是能从张大爷那里知晓灵石的下落,他就再找刘老板“借”些银钱,好去换回珍贵的灵石。


    反正刘老板当年为了蝇头小利把玉卮母女害成了那样,出点钱算是便宜他了。


    至于张大爷的那张欠条,他只能等时机成熟再想办法从玉卮那里拿回来,暂时还没有那么紧急。


    “相公与夫人的再造恩德,张某实属感激不尽。当日黄色的宝石已经当给了徽宁府的徐记当铺,而后来徐家败落,徐记当铺也已落入贾哥的手中。那黄色宝石是否还在,张某实在是不知。”


    又是徽宁府的徐家和贾哥。金吒暗叹一声,贾哥已经死了三年有余,那帮地痞流氓里有没有继承他“衣钵”继续经营当铺的,完全是未知数。这年来世道越来越糟,爆发起义的裘巾府距离徽宁府虽近百里,却肯定也受到了波及,那当铺现在是否还在、玉卮的灵石是否一直未被出售,完全是个未知数。


    不过,无论如何,徽宁府这一趟他是非去不可的。


    想到自己已经出来了整整一日,今天又要等到入夜了才能潜进刘家,金吒有点犯难:徽宁府此去又是百里,他日夜兼程一天一夜也未必能回,若是能顺利拿回灵石倒也还罢,若是无功而返,自己无故失踪四五日,他的凡人父亲怕是请他吃十顿“竹笋炒肉”都还不够的。


    可一直跟着金吒的白蹄乌却好像猜中了他的心事,在他脚边不断来回磨蹭,他将它抱起,知道它应该又要用上法力了:“怎么,你这破猫肯现出法相帮我了吗?”


    等到金吒顺利用绣铺刘老板的银钱换回当铺里的灵石时,才将将第二天上午。幸亏贾哥死后他手下的另一个小头目直接上位接了这当铺,不然以如今的情势,当铺里所有的当品怕是都要被一哄而散的喽啰们瓜分殆尽,他找起来就没那么容易。


    有了白蹄乌的助力,他在今日太阳落山前便可赶回家里,金吒长舒一口气。刚把灵石收好,却在转角处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上虽着绮罗但也如张大爷的那般陈旧。金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那男子眉眼间竟然和徐娘子有五六分的相似。


    他想了想,还是跟在了后面,那男子穿了两条街,来到了一个门口,向正在往里走的老年男人喊道,“舅舅,我回来了!”


    “琬响,你这一天天的,能不能不要老往外面跑?现在世道不好。”那老汉转过身来,有些嫌弃地说道。


    金吒越看越觉得这门口似曾相识,待他看清了老汉的脸,才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当初抓了玉卮送去京城的徐员外吗?怎么,他难道还是徐娘子的舅舅?


    不过这些徐家的家事金吒实在是无意探听,徐娘子这么多年对她的身世一直三缄其口,甚至玉卮都不太清楚,想必个中缘由也不足以为外人道也。反正自己知道了徐娘子娘家在这里,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还是回家要紧,金吒赶忙猫不停蹄往陈户镇赶去,他遥遥看到镇子西口徐家的房子时,才换做步行。


    可是还没等他进入镇子,就发现徐家门口围了一大堆人,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56)流言肇始


    玉卮万万没有想到,当初自己冒着极大的风险救下的那一批灾民,里面居然有人就是传她流言的祸首。


    起因是她发现家外面那几分荒了十几年、应该算是寸草不生的烂地,竟然也开始长了不少杂草,便也动了种点蔬果补贴家用的心思。虽然连家小子这几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她还可以去找守拙哥哥教她如何事农。


    待她把守拙从田里叫了回来,却发现那片地上多了两个她不太熟悉的女子的身影,她原本放在田边、准备拿来用的工具,也被一并扔在了外面。


    “你们是谁?凭什么乱动我家的地?”玉卮本就是直脾气,看到眼前的情景更是连一点客气都不想给。


    “你家的?谁说这是你家的?”两个女子中那个长得更为标致的先开了口,玉卮仔细想了想,这两人应该俱是灾民中的寡妇,因为境遇相似,平时都厮混在一起。


    “看清楚了,这是我家!”玉卮指了指徐家的房子,“我家门前的地,不是我家的难道是你家的吗?”


    “你就是那个和毒蛇勾连差点害了我们的徐家女儿徐煌是吧?”另一个寡妇的嘴也丝毫不客气,“你家门前就是你家的地?什么道理,明明是我们先占的!”


    听到流言,守拙却按住了玉卮,“地明明是徐煌先放了东西占着,怎么又变成你们占了?再说,你们说徐煌和毒蛇勾连,又有什么证据?”


    “那些东西是她的又如何,我们人先到的。”漂亮的寡妇也毫不相让,“你又是她什么人,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和毒蛇勾连?”


    “是啊,你又是她什么人?当日我亲耳听到两个连家夫人讨论,说是徐家母女当年去了外地遇到歹人还能完璧回来,这又有什么蛇妖上身的怪事,徐煌不是有问题,那谁还有问题?”另一个寡妇也紧随其后。


    听到这里,玉卮已经怒火中烧,她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冲着脸上还有得意神色的二人吼道:“所以那些说我的流言,是你们编造出来的?”


    “这叫编?这叫合理的事实!”那丑一点的寡妇还不忘语带讥讽。


    玉卮怒不可遏,直接甩开守拙按住她右臂的手,上去就拎起面前那个丑一点的寡妇的衣领,“你造我谣言在前,抢我耕地在后,今天这个仇,我不报不是徐煌!”说罢,一个耳光扇过去,那寡妇被扇得眼冒金星,一下蒙住了。


    守拙眼看情势不对,赶紧上去拦住玉卮,“徐煌,别动手!”


    可是玉卮也算半个练家子,即便守拙高了她大半个头,也比她魁梧太多,她还是轻易就推开了守拙,冲向另一个漂亮寡妇面前。


    可刚才那挨了一耳光的丑寡妇也不是吃素的,趁着玉卮没注意,上去就拆了玉卮头上的发髻。玉卮头发散乱,而后又被丑寡妇揪住,一下就被扯开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