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父亲的邀约,金吒心里暗喜。可还没高兴一秒,却看到徐娘子锁好院门,转身摆了摆手,“谢谢连家老爷,我昨晚上已经和卢家老爷说好,煌儿这两天寄住在他家,就不麻烦你们了。”


    父亲知道卢家也与徐娘子交好,便也不说什么,正要拉着津岐回家,却发现儿子缠着自己:“不行,我也要去卢家!卢家守拙哥哥功课很好,正好也可以辅导我一下!”


    与卢家交好的连家,并不是他们自己这二房,而是津岐大伯家的长房。想着这么多年似乎也淡了交情,不如趁孩子的机会活络活络,他也就欣然同意。


    金吒去了卢家之后很是调皮,很明显,他就是故意的。


    玉卮和卢守拙表现得比学堂里还要亲密,不仅主动坐在一起,还毫不顾忌地喝同一个水杯。


    可明明有三个水杯的啊,金吒咬牙切齿。


    “男女授受不亲”这几个字,是不是徐娘子还没有教到呀?


    但金吒有点“双标”,自己似乎都忘了,当初是怎么利用“智计”骗取玉卮的温香软怀的。


    卢守拙的父亲卢茂与金吒的父亲和大伯一样,都是偶尔务农偶尔去小铺里打打下手的“多劳客”,只不过连家祖上是贵族,大伯袭了个有名无实的爵位,卢家则是普通平民。


    这下家里多了两个孩子,却只有卢守拙的母亲郑氏看管,郑氏有点头痛,但又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


    ——这不,说好了要一起读书,怎么读着读着自家儿子还和连家小儿子辩论了起来?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


    郑氏没读过书,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她看起来这两个男孩说着说着,怎么有了打起来的意思?


    (14)卢家之夜


    自家儿子卢守拙比连津岐大了整整四五岁,身材又生得魁梧,他就是站在那里不动,都多少有点不怒自威的味道,何况现在还抬起了手。


    只是这连家小子似乎并没有害怕,他直接爬到了桌子上,站直之后比卢守拙还高出不少,哽着脖子急吼吼地挑衅:“你就是说不过我,说不过我就要动手打人!”


    “守拙,不许欺负弟弟!”郑氏连忙上去拦,虽然这几年和连家二房的联络没有原来那么紧密了,但是毕竟和连家相识多年,今天连家二房态度又极是热络。


    现在,两家的儿子为了点芝麻小事在她家打起来,要是传出去了,会多么难听。


    卢守拙被气得脸色铁青,奈何母亲在一旁严厉斥责,他只好放下了手。


    这边一直作壁上观的玉卮好像松了口气,拍了拍卢守拙的肩膀,笑盈盈地拉了他的手坐下:“连津岐这小子诡计多端,辩不过我们就会耍赖皮。守拙哥哥,他故意激你,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明明今天是她一个人来守拙哥哥家里玩,这连家小子非要像狗皮膏药一样贴过来——贴过来就算了吧,还又仗着自己伶牙俐齿挑衅守拙哥哥,知道他们作为哥哥姐姐不敢拿他怎么样,就为所欲为。


    其实玉卮恨不得卢守拙那一巴掌下去,她老早就想揍他了,但是找不到机会。


    而还站在桌子上的金吒见无人理他,只能自己灰溜溜又爬了下来,讨好一般地偎在郑氏的腿前,捂着脸说道:“卢家阿娘,我有点口渴,壶里的水都被哥哥姐姐们喝完啦。”


    晚饭倒是也吃得安生,只是这两个多出来的小孩的饭量,让郑氏在心里祈祷不要再有下次了。


    饭毕,三个孩子又继续轮番抽背《孟子》。郑氏也听不明白,见他们和好如初,便自己去堂屋整理家务了。


    天色渐暗,她也收好了晾晒的衣裳,刚要去看看孩子们,就听到了门口的敲门声,一定是连家二房过来接人了。


    待她领着连家二房进里屋,才发现三个孩子都不知何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这个场面,证明了她的照顾不周。


    连家二房却对她笑着点头,满眼慈爱地轻手轻脚走过去,要抱走他的儿子。


    “唔……”没想到刚刚碰上,连家小子就嘟囔了起来,“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我要和卢家哥哥睡一起……”


    像是梦中呢喃,又像是已经被吵醒。反正就是不让连家二房抱他。


    连家二房见状就有点为难,毕竟自家儿子顽劣,如果宿在别人家里,实在是麻烦。


    还是郑氏出来摆了个大方的姿态,压低了声音对他说,“既然津岐想留下来,就让他留下来吧,我家虽然也不大,但还是住得下。连家老爷,我知道你家杨娘子快要临盆了,你也赶紧回去照顾照顾,明天一早,我就让守拙把津岐送回来。”


    听到父亲离开的声音,金吒暗自窃喜。


    他刚刚耍了个心机,故意在玉卮和守拙面前睡着,还打起了呼噜。果不其然,他俩没多久也撑不住睡着了。


    他一直盯着她的睡颜,看她纤长的睫毛盖住她的凤眼。


    玉卮白天张扬调皮,脾气火爆又不会服输,除了读书也偶尔温娴,但那温娴不是给他的,她的眼里都是卢守拙。


    金吒哪里是想和卢家哥哥睡在一起呀,他就是不想让他们共处一室,虽然都是半大点的孩子,可他又实在不愿再拉进他们的距离。


    所以听到父亲和郑氏的脚步声后,他赶紧闭眼,好好演了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


    卢家的房子小,金吒和守拙睡在床上,玉卮则被安在了守拙小时候睡过的小木床。玉卮比普通的九岁多女孩生得更加纤细高挑,小木床对她来说有点挤了,但她又睡得实在是香甜,郑氏便也没有再挪动。


    一室安好,只有金吒在心里悄咪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15)南珲府


    后来的一个月里,徐娘子又外出送过两次绣品。最近一次的目的地更加遥远,是他们所在镇子属的南珲府上,徐娘子便把玉卮也带了上路。她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别人,也顺便让女儿跟着,学学做生意。


    金吒想她想得紧,但他母亲临盆就在这几日了,家里的事情着实太多,他又实在不好找借口出门。


    想来已过了快两日,说不定她们母女明天便回。金吒守在灶台前等着锅里的水煮开,好给母亲再熬一碗荷包蛋。


    “喵呜”一声,他低头一看,白蹄乌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他家的厨房,正蹲在窗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他早就把它视作了自己的雪狮子,也偶尔会跟它说说话。


    “是你的主人走之前没有给你留够食物,你实在饿得不行,过来找我要吃的对吗?”金吒想着便翻了一下灶台上的剩饭,也不知白蹄乌会不会吃。


    它果然不搭理,只是直接从窗台跳下来,走到他脚边,蹭来蹭去。


    他心下一动,不知为何想到了玉卮:“怎么,你也和我一样,想她了是吗?”


    白蹄乌似乎听懂了它的话,又“喵呜”了一声,“噌”一下跳到了他的肩上。


    这猫不轻啊,压得金吒差点没站稳。但他转念一想,相处这么久,它从来没有如今天这般,他觉得不太对劲,赶紧抓它身子,把它控在眼前:“怎么了你?”


    “喵呜,喵呜~”白蹄乌越叫越急,漆黑的瞳孔也瞪得浑圆。


    “难道……玉卮她有危险?你想让我去看看?”


    听完他这句,白蹄乌便挣脱他双手,跳到厨房门前,又回头看他,叫了一声。


    金吒愣了一下,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熄了火就跟着它的脚步冲出了家门。


    路过卢家门前时,金吒有想过去找卢守拙一起上路的。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没来由的预感说与旁人肯定没人会信,而且去到南珲府路途遥远,一来一回也太过折腾。


    他在卢家门口停了停,发现似乎卢家父子也并不在家。


    罢了,万一玉卮真的有什么危险,这样耽误下去岂不是误了大事。


    时间倒转到三日前。


    玉卮长到九岁多的年纪,才第一次出趟远门,说不兴奋是假的。


    从她们生活的菩洋府凤郅县陈户镇到送货的南珲府,路上要走将近一天的时间。等到她们终于找到地方落脚,玉卮觉得自己这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过她还是第一时间检查了附近有没有她害怕的蜘蛛。


    明明已经隔了许久,玉卮还是无端想起那个梦境。梦里她应该也是个神仙,虽然不是无忧无虑,但至少吃穿不愁,无痛无灾。梦里的自己也似乎出落得亭亭玉立,自己从小顽劣调皮,烈焰骄阳跌伤擦损都毫不在意,原来长大之后,她也会如她母亲一般光艳动人。


    但梦境终归是梦境,她只能活在现实里。徐娘子找了个还算干净的破庙,坐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清点带来的货品。


    “阿娘,以后我学好了绣艺,也要和你一样走这么远来送货吗?”玉卮问道。


    “交给货帮运费太高,我又实在不放心。”徐娘子手上的动作不停,“现在世道实在是太乱,说不定货帮跑路了,或者半路被山贼土匪抢劫。要是货丢了,你娘我可赔不起。”


    “那我们亲自送过来,不是也有被抢劫的危险嘛?”她还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