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作品:《云端月昭昭》 秦江昭轻瞥一眼嫣桃,扯出和煦的微笑:“无事。”
“小姐”,嫣桃微微提高了音量,忍不住不平道:“您如何能这么淡定?这个时候,您该生气,该质问王爷,质问钱管家,怎敢如此欺人太甚?
“退一万步讲,他们竟然不在给您交付管家之责时,如实相禀,叫那通房来给您请安问好,将您置于了何种境地?”
说实话,秦江昭此刻就是麻木,王府一大摊子的事情她之前都应承好了,如今她如何都得料理,没交接出去,那就是她的责任。
秦江昭郑重道:“嫣桃,我们今日事务好繁忙的。”
嫣桃愣住,有些委屈。
秦江昭立马话音一转,安抚道:“你说得都对,但现在不是时候。”
她此刻没有时间理清头绪,这一切太意想不到,超出她的认知。
赵云琅怎么会有妾?她了解的以为的那人,不该会做出这种事情,但事实又摆在眼前,她也不能空口无凭,傻傻地为他找借口吧?
归根究底,她和赵云琅没有花前月下的推心置腹,也没有情到浓时的海誓山盟。
他说了一句他想有个家,她就二话不说地嫁了过来。
如此新婚燕尔,他们有时看起来好像真的很亲密,但他们的亲密关系一点都不牢靠。
不够了解,也没有足够的信任。
说好了对彼此坦诚,遇到状况,就会不由自主去猜忌,缺少安全感作为勇气,真的做到有话直说。
秦江昭现在只想逃避,她无法像她之前承诺给赵云琅那般,去坦诚对话这个事情。
秦江昭这边看起来还很平静,嫣桃却真的气得不行,她边走边狠狠剁了下脚,简直怒其不争:“小姐,您不能总是不到南墙不回头,不能不是从小王爷口中说出来的他有通房,您就置若罔闻吧?
“当年赫连世子要去边关之前,跟您说了好一通恪守家训追寻家父报效家国的意气之言,叫您等他。
“奴婢当时就站在一旁,他口口声声叫您等他,一口一个他的大义,但是半句没有提过您之后如何。
“既不提他若有三长两短您怎么着,也不提您十五岁出不了嫁,年年二老爷要去官府交罚金,您一家是什么心情?
“结果怎么着,赫连世子果真就是个无法全然顾及到女子心情的男子,辜负了您的信任。
“如今嫁了王爷,您万不可再一味替人家体谅,而委屈自己了。”
嫣桃义愤填膺,说到秦江昭的伤疤,她更是眼眶发红。
秦江昭心头流过一丝暖流,伸手揽过嫣桃,柔声道:“好嫣桃,我知晓你的心意了,谢谢你。”
嫣桃嘟着嘴,不满道:“小姐为何说谢谢,不说您会如何做?
“同我这般客气,可是因为您虽感受到了好意,但是觉得我说的话,没有啥意义?”
秦江昭失笑,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怎么会?
“是因为小姐感觉很温暖,很想把这种庆幸有你的心情,回馈给你啊。”
“小姐”,嫣桃情不自禁回抱住秦江昭,她身高不到秦江昭肩膀,把脸直接埋在了秦江昭胸前,半晌,又抬头跟秦江昭确认:“小姐,这次不会让自己委曲求全吧?”
秦江昭颔首,向她保证:“自然,你且安心。”
到了府门,五匹剽悍白马拉着的五驾豪华马车正赫然停在门口,马车前已经放好了马凳。
秦江昭走近,钱管家同她行礼,然后极其郑重恭敬地弯腰,伸出手臂,小臂平放,准备让秦江昭借力上马车。
嫣桃看秦江昭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般,淡然走过去,就准备搀着钱管家上马车。
她忙走到秦江昭另一侧,搀扶住秦江昭的手臂,殷切道:“小姐,我扶你。”
她是没小姐大气,遇到让人介怀之人,还能有事说事,不给人脸色。
她就是不开心,要不是念着钱管家年纪大,非给他挤飞不可。
秦江昭不动声色,按捺住了笑意,很给嫣桃面子地顺着她的意,上了马车。
然后,嫣桃也头也不回地独自踩着马凳,利落地爬了上去,“哗”地将车门关上。
秦江昭无奈地摇摇头,拉开木质车窗,对钱管家温和道:“劳钱管家久等,您也赶紧上后头的马车吧,当心些。”
本来感觉被晾着了的钱管家,心中很是狐疑,闻言,又笑得一脸褶皱,忙应“好”。
想来是王妃的小丫鬟,手脚太过麻利了。
马车还未开始行进,车外突然传来一阵由弱渐强的呼喊,秦江昭急忙又打开车门,只见大嘴大张了翅膀,急匆匆地往马车这里跑:“嘎啊,嘎啊。”
它一路跑到着,着急忙慌地一边助跑,一边试图低空飞起来,想借势往马车上上。
怎奈,伸长了脖子也有半人多高的大鸟,身躯太圆润又或是天生比例失调,根本飞不起来,腾空了几许,就一头扎在了车辕下方。
秦江昭和嫣桃的心都提了起来,还是车夫手快,弯腰一把把它抱住了。
可惜大嘴太沉了,并且它奔跑而来还带着一定的冲击力,车夫又姿势不便,一个不稳,抱住了大嘴的下一瞬,就不小心脱了手。
大嘴“扑通”一声摔在了石板路上,好在车夫接了一下,他摔得不重。
它趴在地上,睁着豆眼,有些懵还有些委屈。
然后,它爬了起来,开始蛮不讲理地对着车夫大叫,控诉人家。
看愣了的秦江昭和嫣桃,都有些脸红。
嫣桃急忙抓住裙摆跳下车,跟车夫道歉,抱着大嘴进了车厢。
她对着车夫点了点头,语速有些快:“劳您这就出发吧”,然后就关上了车门。
进了车厢的大嘴,又把矛头对准了秦江昭和嫣桃,“嘎啊,嘎啊!”
一脸愤懑,好像在说出去玩,竟也不叫它。
秦江昭忙安抚道:“不是说了,出去要走很多路吗?”
她又没忍住逗它:“府里这么大,还不够你撒欢吗?”
“嘎啊”,大嘴忿忿不平地回嘴。
它还准备张嘴,秦江昭找准了时机,忙抬手塞了一块糕点放进它的大嘴之中。
大嘴有一瞬的迟钝,忘了要继续控诉二人,扬起脖子,把糕点了下去。
秦江昭见它吃完歪了歪头,又有些反应过来,一把把它抱上座椅,搂到身边。
大嘴仰头看了看它,安静了下来,一头倚上她的臂弯。
“哦,小可怜”,嫣桃爱怜地摸了摸大嘴,又对着秦江昭感慨道:“小姐,大嘴可真是个开心果。”
“可不是”,秦江昭也柔和了眉眼,低头看着安静下来又巴巴盯着两人对话的大嘴。
一早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到了郊外的一处农庄。
大盛的土地政策总结了前朝的经验,制定的土地政策能很大程度地防止土地兼并,更能有效地保护底层农民的利益。
十几年前,战火与动荡遍布大盛多个地区,百姓流离失所,战争结束后,朝廷将无主荒地收归国有,按照各家成年的人丁分配田地。
秦江昭喜欢专研农学,对相关的政策也有一定的了解,这种“均田制”的分配方式算是一种较为公平的分配了,但目前的政策在她看来,大抵还不够完善,但个中弊端和不足,在近几年又起战乱的背景下,还未明显显露出来。
不过总体而言,乾元帝是个英明的国主,并未在权力当中迷失自我,沉溺于欲望。
他以身作则,作风节俭,后宫的妃嫔也屈指可数。
可能不耽于欲望之人,手段才能更为铁血,边关百姓受外族侵犯滋扰,他都绝不接受绥靖。
因而,他领导之下,相较于前朝皇室夸张地在全国上下圈地,一个藩王至少占有万顷的田地大约五十五万亩,大盛皇族子弟的土地占有量并不高。
赵云琅除了京周的两个皇庄之外,在临近城镇还有三个皇庄,再就只有在云南境内购置的经营不下去的茶庄,在其他地方都没有田产。
这皇庄还都是当年五皇子以那般的赫赫战功受到的封赏,总计大约五万亩。
这五万亩若租用长工或者租给佃农,一共也不过能负担一千五百人左右,因为一个壮劳力一年就能耕种三十亩左右。
故而,面对五皇子包含残弱人员的私兵被清退、不再能接收朝廷每月俸禄的局面,端王府若想独自负担这几千人,只能开辟新产业。
秦江昭跟着管家,了解了一下农庄的食宿和医疗,因为这里很多人是在战争中受过伤退下来的,可以看到不少腿脚或其他部位有所不便的人。
但他们真的十分卖力,农闲时就会去开垦农田周围的荒地和荒山,秦江昭也去了一座被开垦了一部分的山头转了转,山底一圈都被开垦了出来,好几块地都已经被种上了作物。
秦江昭很是赞赏他们的勤劳,但跟着他们来的壮汉却突然有些惋惜道:“这片地向阳产量还好,背阴处收成根本上不去。”
秦江昭闻言,弯腰捻了捻,思忖了片刻道:“这土土质该是没有问题,蔬菜瓜果都种得,你们有没有考虑换一些抗阴的作物种?”
壮汉有些惊喜,挠挠头,“还是王妃有见识,我们光想着种粮食了,就是不知抗阴的作物有哪些?”
“很多蔬菜都可以,莴苣、韭菜,实在不行,我之前听说苜蓿是非常容易生长的,除抗阴外还抗旱抗寒,我回去派人打听打听哪里能弄到种子。苜蓿收了可做马料,咱们王府就能消化很多。”
壮汉拱手,欣喜道:“如此,就劳烦王妃了。”
在农庄吃了午饭,秦江昭和钱管家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农庄。
准备回程时,已经是傍晚了。
秦江昭对钱管家道:“回头还得劳烦钱管家把各个农庄的地图给我一份,地形、土质都标明为好。”
钱管家自然无不应是,他本就因着赵云琅觉得秦江昭很有一套,今日又不由得心生崇拜,明明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贵女却肯来实地探访农田,对下面人平易近人不说,对农事好像真的很上心也很有研究。
秦江昭觉得,有些田地种粮水稻高粱等粮食作物并不适宜,现在局势稳定,或许可以考虑栽种一些果树,除收益之外,打理起来也方便,适合用来安置一部分伤残人士。
但不过无论种什么。种子都是关键,这些年从西域和北胡也传来了许多作物,有些已经在大盛有了成熟的培育方法,有些还没有,她须得费些心思在这上面。
秦江昭这边准备回程,那边赵云琅下学回到了王府,无人迎接不说,寝殿冷冷清清,连那只平时极爱应声的傻鸟都不在。
都说由奢入俭难,他莫名难以适应,拒绝了丝竹传膳的提议,让他自去歇着。
没得允许,赵云琅没进寝殿,也没去书房,一个人坐在饭堂,看着洒落在院内之中西斜的阳光一点一点染上橘色,又一点一点变浅,最后突然消失,整个世界都弥漫了灰蒙蒙的雾气。
然而,就在这一瞬,他好像听到了,中气十足的鸟叫,还有心上人轻轻浅浅的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