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作品:《雾色归航

    温杳走后, 没人敢在陆京航面前提到温杳。


    他是一个情绪不外露的人。


    但那是第一次,林子放看见陆京航红了眼。


    温杳一走,陆京航旷课。


    三天没来上学。


    孟嫣走程序电联家长。


    孟星然求情, 他们这对苦命鸳鸯是真的苦。


    “小姑, 别打了吧, 温杳走了, 他应该也挺难受的。”


    她们俩在教师食堂吃饭。


    孟嫣敲了敲她的盘子。


    “孟星然,请你端正你的态度。”


    “他是学生, 我是他班主任,在学校内保证他的人身安全,是我的责任,万一他寻什么短见, 我拿什么给他父母交待,你拿什么给你的小姐妹交待!”


    “噗!”孟星然一激灵, “打,快打!”


    陆京航的家长常年在全国各地飞,根本没时间管他。


    电话打了好几通, 最后一通是陆从柏接的。


    孟嫣掐头去尾, 陈述了一个事实。


    “陆先生,陆京航同学有好几天没来上学了, 您知道吗。”


    陆从柏一听, 他之前不会这样,但想着那小子自己心里应该有数,陆从柏很配合地连声应下。


    陆从柏:“好的好的, 老师您放心,我这就打电话去问问。”


    孟嫣:“……”


    这监护人怎么自己也不怎么上心。


    但是人家长都这么说了,孟嫣也没有办法。


    电话挂断, 陆从柏在临飞前给陈恙打了个电话。


    陈恙这段时间回了南城他知道,但是有没有时间就不一定。


    “不是我说,陆京航到底是您儿子还是我儿子。”对面的男人浓倦的嗓音噙着笑。


    陆从柏愣了下,似乎还在想这句话有多少值得肯定之处,“如果你看得上我这儿子,我不介意让他认你。”


    “……”


    真是败给这对父子了。


    温杳走后,陆京航请了三天的假。


    说是请假,只是他单方面的。


    其实温杳没来上课那天,陆京航有试图拨过她的电话。


    她倒是没有无情到把他拉黑名单。


    但是更死的是,温杳连电话都没带出临淮。


    开了个留言。


    陆京航随意地捏着手机,听着扬声器冰冷的女声播报之后属于温杳的那道声线——


    “你好,我是温杳,有事请留言。”


    真不知道她这是在折磨他还是折磨他。


    陆京航一天听上百遍听这个声音听到快疯了。


    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抽了一个晚上的烟。


    整整三天,不论他怎么拨那个电话,都是那个冰冷的回复。


    陆京航头一次知道,原来温杳那么温软的声线,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温杳。


    她这个人和她的名字一样。


    杳无音讯。


    陆京航放弃了,他把手机朝地毯上一丢,扯开了窗帘。


    说不伤心是假的,但是也没有那么矫情,就是需要时间来缓解一下。


    毕竟那么大一个人,说消失就消失了。


    他这一消沉把朋友都吓坏了,一下课就去他家门口蹲,终于等到陆京航舍得开门。


    “航哥。”


    一开门,屋子里阴阴沉沉,即便刚开了窗,烟雾浓重到难以散去。


    “我靠……”赵南一进来就被狠狠呛了下,“您这怨气都可以造邪剑仙啦。”


    “航哥,堕落也不是这个堕落法。”


    赵南看着摊在沙发上机械到麻木玩着游戏的陆京航,一时间觉得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拿人头机器人。


    这游戏玩得一点也没有灵魂。


    “江少爷回来了,约你去打一局。”


    陆京航捏着手机打了几局游戏,开局不到一分钟就通关,越打越没意思,索性把手机关了机进去洗个澡。


    结果陆京航真洗了个澡跟他们出去了。


    男生穿着黑色的短t,身形比之前好像更瘦了,微微弓着腰,肩胛骨撑起宽松的衣料,整个人单薄瘦削得过分。


    他插着兜走到台球室门口又停了下来。


    林子放:“航哥,不打了?”


    陆京航突然垂了下眼哑着嗓子,“不打了,难受。”


    三个人杵在门口,刚好里面的人看见走了出来。江纵看见陆京航还挺稀罕。“怎么了这是?”


    “纵哥,你要不你去劝劝?”


    赵南把温杳出国的事简单和江纵说了一下。


    江纵很没有良心的笑了,“被甩了啊。”


    江纵很不怕死,“少爷,您这一不上课,全世界都陪着你失恋。多少有点,矫情啊。”


    陆京航抬眼乜了他一眼,淡声,“那你多少有点丧心病狂。”


    “……”


    -


    当晚,陆京航被他们拉去吃大排档,一行人热热闹闹,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没太晚回家,陆京航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很浅淡的气味。


    像是寺庙烧香的味道。


    陈恙又去西檀寺了。


    “怎么进来的。”


    陆京航关门,开了客厅的灯走到阳台。


    靠着栏杆抽烟的男人眉眼微眯了下,把烟掐掉,拉开椅子坐下,开口道,“我可不像你尽会翻墙,我用钥匙进来的。”


    陈恙乜了眼陆京航,“喝酒了?”


    陆京航后脑勺枕着手臂,淡淡嗯了声,“喝了点。”


    过一会陈恙从屋里出来,手上提了一打啤酒,“我陪你喝。”


    快仲夏了,夜晚的风吹起来很软很舒服,两人很默契的都没有说话。


    好半晌,陆京航低哑开口,“她还是不信我。”


    不信我有能力保护她。


    她太缺乏安全感了。


    陈恙静静听着,偏过头去看他,说不出那种是什么感觉,但似曾相识。


    不是很好受。


    他捏瘪了手中的易拉罐,佛珠和瓶身碰撞发出低闷的声响。


    他淡淡瞥了他一眼,尽到身为年长者的责任开解他道,“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


    陆京航倏的笑了,“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你要信的话,至于三四年不回明城么?”


    陈恙唇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


    没意思啊。


    专挑痛处戳。


    后来两人都喝得有点多。


    有点醉了。


    陆京航眼睛里空空荡荡的,脑子很混沌,但意识却清晰得可怕,他近乎呢喃低语——


    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告诉自己。


    “她会回来的。”


    “哥。”


    隔天。


    陆京航还是去上学了。


    竞赛班的人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陆京航了。


    他一出现在座位,大家还觉得挺惊讶的。


    他和温杳是竞赛班的人公认的班对,无论从哪方面都只有他们彼此能配得上对方。


    “挺可惜的,比我自己谈都觉得他妈可惜。”


    太配了。


    般配到年级里传他们在谈后没有女生再上前。


    一是温杳的确优秀,二是陆京航那双眼高低就没从人身上移开过。


    陆京航上了几节课,各科老师一进教室眼睛多多少少都会往他那边瞥。


    走了一个状元,这位可是全年级的希望了。


    上完三节课,大课间的时候陆京航叫了孟星然。


    “温杳联系过你吗?”


    孟星然摇头,“没有,我打过她的电话,但是电话能打通就是没人接。”


    果然,和他一样。


    温杳走得真绝。


    孟嫣听各科老师说陆京航来了,一下课就叫他去办公室。


    “坐吧。”孟嫣指了指特地从隔壁为他搬过来的椅子。


    “为什么不来上课。”


    “陆京航同学,你这样让老师很难做。”


    他不说话。


    孟嫣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孟嫣叹了口气,选择迂回政策,“行了,这也没人,你想哭就哭吧。”


    “……”陆京航忽然就笑了。


    他整个人很疲惫,笑容都透着无力感。


    “我没事。”


    “没事就给我好好上课,再玩失踪,信不信我告诉你家长早恋的事!!”


    孟嫣突然来了精神。


    陆京航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老师,我刚失恋。”


    孟嫣摇头,“温杳走的时候比你淡定多了。”


    说到这,两人都沉默了。


    陆京航顿了下,忽然垂着眼笑,“小没良心。”


    真的低估她了。


    她的心是冷的。


    其实学校很多老师都睁只眼闭只眼,知道他和温杳的事,之前电视台的剪辑师唯恐天下不乱,只要看点。


    徐主任、孔明华,大家都关注着,毕竟两位都是未来的状元榜眼。


    孔明华看见陆京航出去了,进来,对孟嫣说。


    “劝了?”


    “劝了,”孟嫣说,“状态还行,其他的看他自己了。”


    孔明华倒是叹了口气,“你说分什么手,这一分手,温杳走了,陆京航也要走了,附中一下子少了两个冲击省状元的好苗子。”


    孟嫣咳嗽一声。


    孔明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马改口,严肃说,“嗯,不好,同学之间还是要互帮互助,闹成这样,影响学习。”


    温杳走了。


    竞赛班每天都沉浸在大佬低气压中。


    孟星然身边一下子少了好多人,说不难过是假的。


    本来一天能看见于斯和大刘好几次,接连好几个星期,孟星然都没看见过他们。


    许殷子和孟星然倒是经常碰见。


    两个人不是很对付,见面也不打招呼互相白眼。


    结果在食堂听见有人在说温杳,倒是同仇敌忾。


    “竞赛班那个温杳走了你还不赶紧追。”


    “你说他们分了没?”


    “不知道,应该分了吧,陆京航不是很多天没来上课了吗?”


    “你说陆京航甩的她还是温杳先分手的?”


    “陆京航吧,他这条件还被甩的话……”


    “那女生多不识货啊。”


    一句话,分别坐在那一桌女生前后的许殷子和孟星然蹭的一下站起来。


    异口同声:“你们说够了没有!”


    那两个女生被吓了一跳,许殷子是艺术班的一姐她们认识,孟星然是竞赛班的,和陆京航温杳走得近她们也认识。


    一时间,两人意识到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了不该惹的人。


    站起来低声道了歉后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但这不是个例,全校都在传“状元”和“大佬”BE。


    班门口来看热闹的比开学的人都多。


    什么样的传言都有,甚至有说陆京航整日以泪洗面。


    江纵不是附中的,还特地跑进来一睹传言的真假。


    “哟,陆哥今天来了,外面都传您伤心欲绝整日以泪洗面,我看看我看看。”


    陆京航把手边的打火机朝他怀里一丢,淡声,“你缺心眼吗?”


    六月结束,高二年级也迎来了市统考。


    这几天附中在进行模拟考。


    陆京航成绩倒是没下去过,成绩一出来多少人真的眼红啊。


    不是大佬您失个恋能不能具体表现一下,咋火力还这么猛啊!


    天理难容。


    林子放一看排头的成绩,差点没拉陆京航出去打一顿,“陆京航这个狗东西,亏哥几个还像老嫂子一样苦口婆心劝你,合着你溜我们呢。”


    赵南附和,“就是,还担心你失恋影响水平发挥,结果你考得比我们还高。”


    陆京航悠闲着靠在墙上,抬眼懒洋洋地瞥他,转着笔,笑笑不说话。


    但自那之后,陆京航拿下了市统考的第一名就销声匿迹了。


    知情的人都知道他去了部队。


    于是附中在那一年失去了两个冲击省状元的苗子。


    而就在陆京航走后不久。


    附中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季念割腕自杀,但幸好未遂,被救下来,但是医生说她受了很大的惊吓,可能开口说话是个问题。


    简言之就是自闭。


    于斯也跟着堕落了。


    七月份,陆京航的父母回来。


    一家人去了港城陪老爷子吃顿饭,回家之后,初颐问他。


    “我看你状态不太好,怎么了吗。”


    陆京航随口道,“没什么,竞赛结果不是很好。”


    初颐安慰他,“一次竞赛而已,决定不了什么,别太放在心上。”


    一次竞赛。


    确实没什么,他只是把所有的身家都押上去。


    然后被告知规则变了,他输得一败涂地。


    初颐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她打量了几眼,联系上次陆京航旷课的事,福至心灵。


    她拍了拍儿子的肩,叹息般道,“很多事我和你爸都不过问,是相信你能处理好。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


    没有过不去的坎。


    他顿了下,这句话不久前还原封不动地送给温杳,现如今倒应了自己。


    果然,坎没落到自己身上,别人是不知道多难过。


    不想让初颐担心。


    陆京航点头,眸里神色有些暗沉,但还是应道,“嗯,我知道。”


    -


    温杳东西不多但第一次一个人飞长途,林照青担心她,本来打算过来接她,但是温杳说自己可以,拒绝了。


    温杳的航班是下午五点。


    离开临淮那天是容樾送她去机场的。


    出租车的电台里在播放着实时天气——


    台风“莲花”即将登陆沿海,热带低压已经生成,将加强为今年的第九号台风,最强可达热带风部级,预计23号到25号,沿海将会有较明显风雨影响。


    天气异常闷热,天边出现了紫色的鱼鳞云。


    暴风雨正在蓄势。


    不过这一切都和温杳无关。


    过了今天,临淮就彻底和她不相干了。


    “真的想好了要走?”容樾陪她进去安检。


    温杳接过他手上的行李,“嗯。”


    容樾点头,“去到那边给我打电话。”


    “好。”


    温杳和他道别。


    容樾目送她进去,突然叫了她一声。


    “温杳。”


    温杳回头。


    容樾看着她笑了下,过了好一会才朝她招手,“一路平安。”


    温杳弯唇,点头,朝他做了个口型,是好的意思。


    进去安检。


    那抹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


    容樾转身,和陆京航的视线对上。


    他早就知道陆京航在,但是他没有上前来。


    就连最后一眼,最后一句道别的话,都没说上。


    容樾摇头失笑。


    这两个人,是真的都倔。


    航班起飞。


    城市在眼底逐渐缩小,最后小成了一个黑点。


    从现在开始,她就彻底和这座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告别。


    也和这座城市的人告别。


    也就在这一刻。


    温杳有了切切实实和陆京航分手的感觉。


    她想,她很幸运。


    至少她十七岁的少女心事,在陆京航这得到了回应。


    但是暗恋不是春天,没有万物复苏和周而复始。


    也不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相反,暗恋是秋天,是荣枯随缘。


    他有他的大好前途,没必要因为她放弃。


    他配得上更好的。


    至少不该是她。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