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作品:《雾色归航》 转眼到了12月底, 下了几场绵长的雨,临淮的温度骤降,平时一件长袖就顶得过去的天气如今要穿上厚厚的棉服。
12月, 是附中50周年校庆, 附中在临淮算是老牌的名校, 也很注重这些周年性的庆典。
一场一年一度的竞赛都办得风风火火, 校庆更不用说。
上头的通知下来了,校艺术团就已经紧锣密鼓在筹备节目, 一种誓要举办得隆重热闹的架势。
吃饭的时间一群人就确定了时间和地点。
校庆放一天假连着周末共三天,敲定去绥芜,一座位于南城的边陲小镇。
这是一个新开发的旅游小镇,用许大少爷的话来说就是没去过, 尝个鲜。
许泽轶效率极高,时间一定下来马上帮大家买了高铁票。
从临淮市去绥芜只要半个小时高铁。
第二天一早, 一群人就在高铁站会合。
许泽轶墨镜一摘朝温杳扬起抹笑,“妹妹昨晚睡得好吗?”
温杳笑了下,没理他的耍嘴皮子。
“快走吧。”
许泽轶刚想接过她的行李箱, 不料被陆京航抢先一步。
“哎, 陆哥,昨晚睡得好吗?”
许泽轶抢过孟星然手里的行李箱追上去, 一路蹦跶蹦跶跟只猴子一样。
陆京航连头都没回嫌他聒噪, 脚步越走越快。
“哎……”孟星然手里一空,拉着温杳追上去。
林子放和赵南已经到了,两人正坐在座位上斗地主。
列车发动。
林子放和赵南斗了一路的地主, 好在列车上人不多。
许泽轶和陆京航坐在一起,听了一路的“对k”“王炸”。
就在陆京航快要站起来把人丢出去的时,许泽轶按住了他。
“哎, 陆哥陆哥,别急。”许泽轶拍了拍前面孟星然的肩膀,“孟星然,斗地主不。”
被拍的孟星然摘下耳机,看了眼有起床气的大佬,点头,“好好啊。”
陆京航被推过去和温杳坐在最前面,剩下四个人在后面斗得可欢。
“你昨晚没睡好吗?”
“嗯。”
温杳拉低遮光帘,“那你睡,等会到了我叫你。”
陆京航皱着的眉头松了下,闭眼。
半个小时的车程说慢不慢,列车提示到站的时候陆京航就醒了。
林子放在取行李,行李箱滚过地面发出轻微轱辘的响声。
出了站,六个人叫了两辆车。
不紧不慢的车程到了预订的民宿。
民宿的老板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穿着宽松的白衬衣,同色系的裤子,二十出头的模样,看上去也大不了他们几岁。
此时他正倚在门边,唇角带着笑和陆京航说着话,目光若有似无扫过来,落在温杳身上。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温杳捏着裤缝的布料,稍稍侧过身,避开了男人的打量视线。
“女朋友?”
陆京航面前的男人轻笑一声,目光很幽深。
“嗯。”
年轻男人点点头,算是了解。
没再多问,向前台要了三张房卡,递给陆京航。
“有什么事记得联系我。”
办过入住,几个人回到各自的房间,房间都在同一层,两个女生住一间,陆京航和林子放住一间,许泽轶和赵南一间。
“陆京航。”
“嗯?”
“你和他认识吗?”
“谁?”
“刚刚那个男人……民宿的老板。”
“嗯,算是认识,”陆京航回过头,有些欠地扯了嘴角,说“我侄子的朋友。”
“哦。”
出了电梯,陆京航先开了她那一间房间的门,屋子向着后边的湖,视野空旷,房间也敞亮,这间房间的布置很小清新,森绿色的配色看得人神清气爽,房间还有藤椅吊篮,铺着同色系的地毯,虽然很简约,但是看得出来,是用心在布置。
彰显出主人的格调。
第一天的旅游行程没有安排得很满,放完行李后大家提议去觅食。
绥芜作为古镇肯定有特色的美食。
许泽轶这个称职的导游找了附近一家有名的大排档解决了今天的午饭。
吃完饭,许泽轶提议去钓鱼。
温杳坐车做得有点困就不想去。
几个人除了女生,陆京航要回去补觉,剩下三个人自动组成小分队去后湖钓鱼。
不得不说,绥芜的景色还不错,是不同于临淮的风土人情。
“我刚听前台小姐姐说明天晚上杏和桥有烟花表演,是那种打铁花,还是非遗呢。”
孟星然拿了两盒冰淇凌,一盒递给温杳。
“我们明天去看看吧。”
温杳拍了两张照片发给林照青,“好啊。”
许泽轶他们钓完鱼回来。
林子放拍了两张照片发到群里。
【今晚吃水煮鱼。】
结果他们还真这么办了,两条四斤六的黑鱼拿到大排档出钱让老板做了。
“这鱼自己钓的就是香。”许泽轶夹了一碗鱼肉出来。
“温杳妹妹,你多吃点。”
陆京航坐在对面,看着那一碗满满当当的鱼肉,很轻地啧了声。
赵南听见凑上去,“怎么了哥,你也想吃,小的给您夹。”
林子放乐了。
温杳犹豫了下把鱼肉推回他面前。
“你吃吧,我吃不了那么多。”
许泽轶哪能不知道,他拍了拍温杳的肩。
“哥哥这有呢。”
说完还特地朝陆京航看了眼。
“哎,陆哥哥,我帮你夹。”
陆京航脸色沉沉凝睇了他一眼,“得得得,不说。”
许泽轶见好就收,老老实实吃肉。
第一天又是坐车又是钓鱼的大家都有点疲惫,吃过饭,一群人在客厅玩了局桌游就各自回房间睡觉。
后半夜,外面雨下得很大。
温杳抱着被子心跳得很快,快到差点喘不过气。
直接被一个噩梦惊醒了。
她坐起来,四周都是黑的,外面的雨还在下,水珠在落地玻璃窗上汇聚成水柱堆积在窗台上。
孟星然沉沉睡过去,温杳抚着胸口,不想惊动她轻手轻脚掀开被子出去。
关上房门,温杳开了客厅的壁灯正打算倒杯水喝,忽然有人叫了她。
“温杳?”
阳台外,陆京航刚抽完一支烟,听见客厅里的动静回过头来。
“睡不着么?”
温杳松了口气,抿着唇,点头。
“要不要出来。”他问。
“好。”
温杳拢紧身上的羽绒服,轻手轻脚出去,陆京航就穿着一件冲锋衣靠站在栏杆上等她。
“怎么了。”
温杳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做了个噩梦。梦到很久以前的事。”
她不说,但是陆京航能感受到她身体在颤抖。
陆京航上前,把她的羽绒服的兜帽戴上。
他垂着眼,平静道:“温杳,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你愿意说的,”陆京航喉结上下滚动,“我都想听。”
温杳看着陆京航,他全然没有开口问自己的意思。
她觉得,她不说的话,陆京航就绝对不会问。
上次许殷子和她说话的时候,陆京航明显是听到的,但是他除了安慰她,并没有过问。
温杳看着陆京航,眼神里有犹豫。
“其实没什么,就是,”温杳眼睫毛颤了下,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陆京航,我的脚受伤了,有很严重的病。”
虽然猜到是这个答案,但是听到她说出来,陆京航的心不免还是狠狠地被人揪了下。
高一还没开学那年,她一整个暑假都在培训机构练舞,曲目都选好了,就等下半年去参加考核,但是她的训练强度过大,做动作的时候不慎从高台上摔下来,右脚摔断了骨头,还伤了一根筋,没有危及生命,但是她的脚却因此落下了残疾。
“我的脚,因此落下残疾,我不能再跳舞了。”
温杳的声音很轻,她垂着眼看向不远处明明灭灭的小山坡,近乎平静地讲述自己的经历,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就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但是仅仅这一句话,陆京航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
因为事故,一双脚落下了残疾。
陆京航无法想象,她当时是该处在一种什么样的恐慌中。
那年她才十五岁,有着极高的天赋,老师说她要不了一年,芭蕾舞团首席的位置肯定是她的。
她本身就有天赋,加上勤奋,后天的努力。
是一个很好的苗子。
但是天妒英才,前后不过半年的时间,就出了那么大一件事。
她被送进医院,温远庭找了最好的外科医生,前前后后做了不下三次手术,最后还是被裁定,不能进行高强度的舞蹈训练。
一句话,如同给她判了死刑。
不能跳舞,这和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当时温杳年纪小,想事情比较偏激。
认为跳舞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因为一双腿,她几乎心灰意冷。
休学在家休养的那一年里,她的世界混沌灰暗,浑浑噩噩。
温杳抱着膝盖,下巴搁在上面,声音很低,“觉得遗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怎么样我都接受,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休学。”
-
一整个后半夜。
陆京航躺在床上清醒着。
耳边一直回荡着少女近乎平和的一句话。
“我的脚,因此落下残疾,我不能再跳舞了。”
“我不能再跳舞了。”
……
少女的声线很软,带着点哭腔的呜咽声,细细的小小的,像是把他的心脏撕开针扎一般钻进去。
细细密密的刺痛感。
当他陷入沉睡的时候,就会猛然惊醒。
浑浑噩噩,一直到清晨才睡过去。
翌日一早。
一群人准备去古镇的街市游玩。
出了民宿,打了两辆计程车。
温杳坐在计程车朝窗外望去,昨晚的雨过后浓雾未散,空气中弥漫着林野外的浓烟。
计程车把他们送到了最繁华的闹市,下车的时候还能听到不远处的街边传来烤红薯的叫卖声。
“杳杳,那里有猜灯谜耶,你快去看看!”
“哪儿。”温杳还在看着一只兔子花灯,结果被孟星然一手拽去了别的地方。
“哎,那个人总比我们快。”
“不玩了,没意思。”
孟星然撇了撇嘴,扭过头又去看别的东西。
温杳也不想再玩了,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强项,在这个游戏里,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她拍了拍手,打算回去看她的兔子花灯,刚一转身,就看见陆京航站在她身后。
温杳吓得后退了一步,顺了口气,问道:“你不去逛逛吗。”
陆京航双手插在兜里,目光懒洋洋地四下乱撇,“没什么好逛的。”
温杳低低地哦了声。
陆京航挑了下眉,“前面有舞狮,要不要去看看。”
温杳顿了下,还是点了下头。
玩闹到中午,一群人在附近找了个茶座吃过中饭。
“哎,晚上这里到底有没有烟花表演的。”
林子放划着手机吵吵嚷嚷。
赵南拍了他的后脑勺,“都说有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急什么。”
许泽轶跑前跑后,这会怀里抱了几杯喝的过来。
“小镇出品,必属精品。”
“尝尝。”
孟星然放下手机,“我要桑葚的。”
“我要青提的。”
都被人选剩下了,林子放瞄了眼两杯草莓的,“那我也要桑葚。”
许泽轶知道温杳喜欢草莓,笑嘻嘻没和她抢,“你们的。”
说完,拿走最后一杯橙子味的。
温杳拆开吸管的包装壳,还没戳进去,陆京航就把那杯戳好的递给她。
温杳愣了下,小声说了“谢谢。”后低下头喝着饮料。
林子放坐不住,打了小半个小时游戏后就嚷嚷要走,小镇除了逛实在没别的好玩。
于是他提议道:“哎我们去划船吧。”
外面古北桥那边有精美的画舫,天气好游湖还不错。
其他人也没事,互相看了几眼。
陆京航目光轻飘飘落在靠在墙边睡着的温杳,没说话。
赵南打了一个ok的手势。
许泽轶收了手机,“那你看好她。”
一群人出去找别的玩,陆京航来旅游本来就不是真的想来旅游。
要不是温杳在这,他哪会来。
睡了小半个小时,温杳头歪歪地晃了下,惺忪睁开眼的时候刚刚还坐在眼前的人都消失了。
吓了她一跳。
正以为大家都走了的时候,陆京航在旁边轻轻哼笑了声,“醒了。”
温杳回过神,看见陆京航一身颓散坐在躺椅上玩手机玩得快睡过去。
“他们去哪了。”
“坐不住,去玩了。”
“哦。”
温杳揉了揉睡酸的脖子,听见陆京航问她。
“快五点了,要走吗?”
温杳看了下手机,坐一下午了,是可以走了。
出了茶座,外面街市逛街的人少了很多,越走进深巷,好像连摊贩都没几个。
温杳看着邻近的几条巷子。
如出一辙的风格。都懵了。
“这里,是不是刚刚走过了。”
陆京航没什么印象,“不知道,这些巷子都长一个样,我们往回走吧。”
“嗯。”
“陆京航,你记得我们刚刚来的时候,走的是哪条路吗?”
陆京航手上开着导航,但是这里信号不太好,一直显示gps信号弱。
两个人来回绕了几圈。
陆京航停下来,看着手机里指针的方向,“不记得了,应该是通的吧,随便走一条,走错了再走回来。”
但结果就是,一条路走到黑,都没有出现一个路口,走了将近一公里,两个人面对着一个岔道口和折返陷入了沉思。
温杳眨了下眼,看着陆京航。
陆京航也看着她。
两个人都从彼此眼里读出了三个字。
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