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冬天，特别的冷，尤其是早晚时分，更是冻人。


    清晨的马路上，天色昏暗，穿着环卫工人衣服的六十岁的林安静，拿着破旧的扫把，一点点的扫着地上的垃圾。


    眼看着就要干完活，林安静放在右边口袋里的老年机，报了一串数字后，开始唱歌。


    林安静听到声音，愣了一下，才慢悠悠的放下手里的扫把，拿出老年机，刚要接听


    老年机掉在了地上，身子不听使唤的飞了出去，瞬间失去了意识。


    掉在地上的老年机，仍然在唱着歌，可，它的主人，却再也不能接听了。


    破旧的木板床上，林安静盖着好几层薄薄的被子，红红的脸蛋，嘴里不知道呢喃着什么，一副烧糊涂的样子。


    屋子里还有点点火星的铁盆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一点木头燃烧殆尽。


    纸糊的窗外，天色阴沉，寒风刺骨，隐隐还有雪花飘落。


    雪花落地，先成水，后又慢慢下了一层，映衬得天色都白了。


    远远的一道人影，看着瘦高的，慢慢的朝着破屋走近，在雪地里留着一串的脚印。


    李萍哭丧着脸，似是在担忧着什么，怀里还鼓鼓囊囊的，好像是揣着宝贝一样。


    吱呀一声，她快速打开门，又急忙关上，即便如此，屋里也进了不少寒风。


    本就没有多少的热气的屋子，更冷了。


    在门口跺脚后，才走到床边，查看林安静的状态，松了口气，将怀里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下。


    “比昨天好多了，应该快醒了吧？”粗糙的大手摸着瓦罐，小声嘟囔着，“已经三天了，肯定饿坏了吧？”


    铁盆里的木头早已经燃烧殆尽，找了点易燃烧的，把木头再次点燃。


    树枝是被晒干的，但由于天气的原因，有些潮湿，即使点燃了，还是有不少的烟雾产生。


    不过好在屋子漏风，这点烟雾，也没有什么危险。


    “咳咳”


    林安静被呛的咳了出来，脑子仍是昏昏沉沉的，如有千斤重的眼皮，使足了力气，终于是睁了开来，入目的便是黑乎乎的木质房顶


    林安静咳出声时，李萍就回到了床边，见到女儿睁眼了，当即激动的喊道:“阿静！你可是醒了！”


    昏沉的脑袋，看向说话的人，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嘴唇微微颤抖，一个字脱口而出，“妈！”


    说完，自己就先震惊了，她的母亲早已经死了几十年了，怎么会


    可这记忆深处都不曾变过的模样，不是她的母亲，又能是谁呢？


    李萍眼角湿润，紧握住女儿的手，小声哭了出来。


    林安静感受到手里的温暖，心里如同注入了暖流，回握住李萍的手，触感是真实存在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林安静小心的用另一只手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如果不疼的话，就是她在做梦，若是疼


    疼痛的感觉席卷全身，林安静却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疼，是不是就不会做梦了呢？


    是真的吗？


    会是真的吗？


    她可以相信吗？


    她又看到了妈妈？


    李萍见到女儿哭了，手急忙慌的举起袖子去擦拭，嘴里安慰着，“阿静，不哭！”


    “阿静，以后妈妈再也不让你上山了！妈妈带你走！”


    听着上辈子已经听过一次的话，林安静高升起的喜悦散了几分，蹙起了眉头。


    眼睛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屋子，缓缓陷入了沉思。


    她记得，在她十六岁那年，烧了三天，醒来时，李萍说带她走


    所以，她是回到了十六岁的时候吗？


    李萍所谓的‘走’，是带着她，嫁给了县城里的死了老婆的带着个十岁男孩的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


    结果呢，跟那男人在一起的第二年，李萍就死了，死在了林安静生日的前一天。


    以至于，在往后的几十年里，林安静再没有过过一次生日。


    每一年的生日，都是在母亲的坟头度过的，无一例外。


    母亲的惨死，一直都是林安静心里挥之不去的痛。


    如今，看着母亲虽然干巴巴却有生机的脸庞，林安静在心里默默发誓，她要保护好母亲。


    李萍摸了摸林安静的额头，起身拿过护了一路，后又放在燃烧着铁盆旁的瓦罐，打开，盛了一碗，端到床边。


    “这是你姥姥特意为你杀得鸡，炖的鸡汤。”舀起一勺，递到林安静嘴边，“你姥姥是疼你的，如果不是天气不好，她身子不行，必然会来看你的。”


    林安静默不作声的咽下鸡汤，对于李萍的话，没有做出回应。


    她姥姥关心她？


    若真关心她，她能发着烧，躺在破旧的屋子里？


    上辈子是她傻，信了她妈妈的话，也信了她姥姥的话，以至于，到头来，她为了李家嫁进了江家，那个让她生不如死的地方。


    纵然最后逃出了地狱，却也落了个满身伤痕，终生不孕的下场。


    喝完鸡汤，林安静身子暖和多了，动动身子，疲惫的很，没啥精气神。


    大冬天的，又是大病一场，没个十天半月，很难好利索的。


    但想到姥姥的欺骗，林安静暗暗想着，必须得先让李萍看清楚李姥姥的真面目啊！


    “妈，”林安静看向往铁盆里添木头的李萍，循循善诱，“姥姥她，是怎么跟你说我发烧的事的？”


    李萍惊讶的“啊”了一声，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低头看着升起的火苗，反问道:“你还敢问这个？”


    “你姥姥说是你去山上玩，摔了一跤，冻着了。”李萍的语气不太好。


    林安静低头，想了想，她确实是去山上了，也摔跤来着，至少前后顺序说反了。


    她是摔了一跤之后，被表弟李安峰带上山玩的。


    本来，她是不打算去山上的，还是李姥姥嘱咐她，让她照顾好李安峰，她才去山上的。


    她爸爸是李家的上门女婿，据说是在她还四五岁时，出意外去世的，为此，李家同意林安静跟随父姓，由‘李安静’改成了‘林安静’。


    李萍头上，还有个哥哥李荣，有了个嫂子，又有了侄子侄女。


    李荣成家晚，他的儿女都比林安静小。


    林安静有记忆以来，就被教育，要好好照顾表弟和表妹。


    因此，李姥姥让她照顾李安峰，就算她摔了一跤身上有伤，也会忍着痛同意的。


    上辈子，她以为，这是李姥姥对她的信任而洋洋得意。


    直至李姥姥去世前夕，才知道，她是用来给李安峰挡灾的。


    她父亲，是给她舅舅李荣挡灾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