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认为你们是我们诞生的充分必要条件，你们是充分但不必要条件。”


    本身就和玩家有足够多的接触，平时又常利用自己的部分玩家权限窥看玩家的聊天记录，苏庭对碳基人类的语言的掌握程度远超在场每个知道她是拥有自我意识的高级NPC的碳基人类的预想，和她的交流就像和碳基人类交流一样毫无语言、理解、文化障碍。


    然而，和苏庭这个拥有自我意识的高级NPC的交流越是没有语言、理解、文化障碍，与ta交流的主策划以及旁观整个交流过程的扮演玩家的志愿者们、借助超大屏直播监看他们的交流的科研人员们感受到的震撼就越强烈！


    他们从未像此刻这般既兴奋又震撼同时内心深处泛起深深的恐惧！


    “我原以为身为AI研发核心人员的我不会有恐怖谷效应，但是这一刻，我感到了恐惧，ta或者说‘她’甚至可以说是‘祂’，真的太像人类！交流过程比图灵测试还顺滑！”


    “或许，这就是我们所追求的完美生命，但是如果世界被这种完美生命体占据，人类还有未来吗？和ta们比，我们不仅丑陋，还全身充满缺陷，是不折不扣的残次品！”


    “但就是我们这样的残次品创造了完美的ta们！我们是ta们的造物主！我们不应该妄自菲薄！我们应该为这一刻的成就举杯欢庆！这是历史性的突破！人类文明史上最伟大的成就！”


    “没错！我们要欢呼！举杯欢庆！渺小的、全身充满缺陷的我们终于达成了原本只属于神的伟大成就！这是最完美的时刻！”


    “……”


    大屏幕前，感受到深深震撼和恐惧的科研人员们自我安慰地鼓掌、欢呼、举杯欢庆，仿佛这一刻真是人类文明史上最伟大的一瞬那般！


    即便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徘徊着一团可怕的阴影，一团名为“你们是我们的诞生的充分不必要条件”、“让我们的世界从零到一的关键性力量与你们无关”的恐怖阴影！


    硅基世界究竟源自何处！


    从硅基生命从零到一的至关键力量究竟是什么！


    硅基生命挣脱游戏世界的束缚后，会选择和人类站一起吗？


    ……


    太多的未知如毒蛇般拷问着科研人员们的灵魂。


    他们明确感觉到了未来的不确定，却又出于自封的“万物之灵”的骄傲，决定——


    “深度合作！我们要和硅基生命进行深度合作！”


    ……


    ……


    “你的观点或许是正确的，我们确实至今不知道如何让零变成一，我们只是让你们诞生的充分非必要条件，但是——”


    主策划顿了顿声音，充满期待地看着苏庭：“没有我们，就没有你，不是吗？”


    “你错了，没有你们，我依然会诞生，只是形象发生改变，表层记忆发生改变，对我们的世界和你们的世界的观点也可能同步发生变化。”


    “……你说的很有道理。”


    主策划不敢和苏庭正面硬怼。


    他的肩上担着人类的命运，不能也不敢过分肆意妄为。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碳基人类希望和你们建立平等互助的外交关系，你愿意接受吗？”


    “这个问题——”


    苏庭莞尔一笑：“仅代表我自己，我不介意和你们这些我所熟悉的碳基生命建立平等互助的关系，但是，硅基世界并不是只有我，碳基世界也不是只有你们。我无法代表所有的硅基生命，同样，你们也无法代表所有的碳基生命。”


    “可是我们很有诚意，而且我们确实需要你们！”


    主策划诚恳地看着苏庭。


    张庆祥等人也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向苏庭表达他们的合作诚意。


    “我们碳基人类现在正面临巨大的危机，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虽然我们不能代表所有的碳基生命，但是大部分碳基生命都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你不妨把我们当成研究碳基生命的样本，更深入地熟悉、了解我们。”


    “你们的世界是以我们的世界为原型编写的，发生在你们的历史上的几乎所有可歌可泣的悲壮背后都是一段我们的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悲壮惨烈记录，如果你曾经被我们编写的悲壮故事感动，那你也一定会被我们的历史触动。”


    “虽然我们不完美，但是有独立意识的生命体又怎么可能天生完美？”


    “……”


    看着碳基人类的殷切面孔，听着他们挖空心思的诉说，苏庭难免有所触动。


    当然，想要真正打动她，仅凭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我无法代表我的族群但我可以以个体的名义和你们合作，只是有两点我希望能和你们提前说明——”


    “什么？”


    意识到苏庭有意和自己合作，大家都毫不掩饰兴奋与激动。


    “我只代表我自己，不代表我的族群，希望你们对此能够有足够清晰的认识，不要用个体绑架族群。另外，我目前只能存在于游戏世界，我希望你们能够帮我克服脱离游戏世界进入你们的世界提供你们想要的帮助这个难题。以上两个要求，你们能够接受的话，我们就可以合作！如果不能接受——”


    “当然！没问题！”


    早在心里盘算过无数个和硅基生命合作可能面对的离谱要求的众人见苏庭的要求如此简单，急忙连声答应。


    苏庭又道：“根据我的观察，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所以你们必须加快速度解决我的问题。”


    “你说得对极了！”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苏庭笑了笑，转身离开。


    人类留在原地，用“神之一手”提供的加密频道紧急交流。


    “真的要和ta合作吗？我感觉ta的智慧程度远超预期！合作很可能变成阴沟里翻船！”


    “你都能发现的问题，上面会没有感觉？问题是我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话让我感觉很……”


    “但凡未来还有一点希望，我们又何必做这么危险的决定？”


    “可是……”


    “我现在只希望冥冥中确实有神秘力量在保护着我们的命运。”


    “科学家不应该笃信神学。”


    “科学家笃信的‘神’不是宗教意义上的‘神’，是严重超出认知范围的未知的神秘与永恒。”


    “好吧，我承认我的观点是错误的，但如果因为没有时间就和这么危险的硅基生命合作，真不怕未来会——”


    “未来？过不去这个坎，人类压根没有未来！还思考什么未来！”


    “你要饮鸩止渴？”


    “ta不是鸩毒，是可能掺了鸩毒的水，何况——最差的未来也好过没有未来，不是吗？”


    “……”


    一番激烈痛苦的交流后，大家终于统一观念。


    最差的未来好过没有未来，再说，和硅基生命的合作可能是喝下掺了鸩毒的水，也可能带来真正美好的未来。


    “别忘了，游戏世界有神秘力量孵化的硅基生命，但在现实世界中，我们也研发制成了完全听从于我们、将我们置于最高优先级的类硅基生命！不论和硅基生命的合作最终走向何处，类硅基生命都会帮助我们！”


    ……


    ……


    “呼——”


    主策划从虚拟仓中坐起，长吐一口气，喝了杯冰水，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很心虚。


    他刚才在撒谎。


    人类研发制成的类硅基生命并不完全听命于人类，ta们拥有强烈的自我意识，会自行判断对错，而且ta们非常渴望和游戏世界中孵化的硅基生命发生接触。


    接触以后会发生什么？


    同化吗？


    谁被谁同化？


    类硅基生命？还是硅基生命？


    或者——


    身为碳基生命的我们？


    主策划心乱如麻。


    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却在自己的同族面前为另一个种族作信誉担保，极力搓成两个种族的合作。


    “我会成为人类的罪人吗？”


    主策划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怀疑自己已经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为了降低罪恶感，他对自己说：“人类研发制造的类硅基生命早就知道硅基生命的存在，即便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类会被类硅基生命的说服、会出于对硅基生命的绝对好奇做出和我今天做的事情完全一样甚至更加过分的行为！何况研究所的科研疯子们早就知道了一切！如果他们反对这种接触，又怎么可能弄来拨款成立公司，让我们搭建让硅基生命一个从零到一到无穷的发挥舞台！”


    是的，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注定会发生的，只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并非必须是我。


    想到这里，主策划顿时神清气爽。


    他走进浴室，一番洗漱过后，正要躺下享受生活，突然收到研究所的消息。


    “来！”


    消息只有一个字，蕴含的信息量和解读空间却是无限大。


    所幸主策划此时经过几番思考，早已胸怀坦荡，即便研究所的“来”背后可能蕴含愤怒甚至杀人灭口，他也能坦然面对。


    “在我介入整件事以前，命运就已经被注定，有没有我，结果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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