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次拍摄

作品:《历史名场面拍摄指南

    天色未明。


    熹微晨光中,立于传舍前的高大身影一动不动,仿佛一座白石雕琢的石像,要在此长长久久地守望下去。


    智能管家不存在“耐心告罄”的概念。大白开启隐匿模式,在外等待了一整夜,任由身边从人来人往变得车马冷落,只沉稳专注地凝视着传舍的大门。


    终于,持续的等待在朝阳从东方露头的时候得到了结果。


    昨夜入住传舍的两人牵着被喂饱的马匹走了出来。石像似的大白动了动,数据流运转,在视线中为它标注出两人的身份。


    【刘邦】、【夏侯婴】。


    它迈开步子,以与身材完全不符的灵巧轻捷脚步跟了上去。


    “大王,臣先入军营通禀左丞相?”夏侯婴一面上马一面询问道。


    拉紧缰绳的刘邦断然否决,只说:“不用,你跟紧就是。”


    两人纵马驰向如今得封赵王的张耳军营地,尾随的大白很快被落下了一大截,它看了眼快奔出视线的两人,停步弓腰,做出起跑的姿态。


    下一瞬,高大的身躯摆脱了重力的辖制,飞跃而起,三两下起落就重新追到了快马的旁边。


    光学隐匿下,谁也没看见这不可思议的情景,骑着马的两人毫无察觉,一前一后进入了赵军的营垒。


    戍守的士卒上来拦问,当先的刘邦沉下脸,喝到。


    “吾乃汉王使者,奉军令而来!还不让开!”


    被他唬住的士卒犹疑着,讷讷退了几步,看着他们径自驰向指挥所在。


    刘邦一路疾行,连军中传讯都被甩得慢了几分,等他原样喝退了卫士、大步走入赵王张耳、左丞相韩信的居所时,对方还好梦酣眠着。


    他也不去叫人,雷厉风行地从两人卧室里抢出了印信和兵符,吩咐夏侯婴用军旗召集营中诸将,一一更换职务、发布命令……等一切尘埃落定,韩信与张耳才悠悠转醒。


    起身的两人闻得汉王亲至,大惊,匆匆前来议事之所拜见。部署告一段落的刘邦喝着温汤,坐在主位上看了他们一眼,道。


    “来得正好。”


    被叫到的新任赵王神色一凛,接下了“守备赵地”的任务。


    紧接着被点到的韩信倒是十分坦然,听到自己被任命为“相国”时只是平静地应诺,不过,等刘邦后一句话说完,他面上不由得现出一点无语。


    把刚练出来的赵军大部队都调去荥阳一线防御项籍攻势的汉王,面不改色地让他领着剩下的老弱残兵继续去攻打齐地——这两年来,基本是他一边募集新丁一边打仗,练出一批成军,汉王那边就火急火燎地开始调兵,接着扔给他一堆不堪驱使的部下,如此循环往复。


    几乎被当成了全自动兵营的韩信无言叹气,俯身接令。


    .


    “可恶……好想现场看韩信无语。”


    贺历书对着播放完毕的视频不甘心地碎碎念,没精打采地划掉了虚拟屏。


    夺印事件发生时,她正忙着给登坛拜将布景,只让大白独自去“上下五千年”的空间完成了拍摄任务,然而之后回顾,又不免后悔自己没去现场。


    或许是心理作用,但就算是全息模式,也不如亲眼见证来得有意思。


    “唉,错过一个亿。”


    她惆怅地喃喃,原地踱了会步,瞥见有人登陆时特有的数据流亮起,便收敛遗憾露出了笑容。


    “嬴政老师!”她招呼道。


    由于近来她一直混迹在“上下五千年”的空间里,自己这边反而来得少,和对方也算有一阵没见面了。


    “其他人没来吗?”她张望了一下,“说起来,很久没看到赵老师和小胡了诶,最近在忙吗?”


    嬴政点头致意,淡淡回:“是,家里有事。赵高和胡亥以后也不会来了。”


    贺历书嘻嘻哈哈地迎上前去:“老师你语气好严肃,听着怪吓人的。”


    她一向不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转眼就将这些抛在脑后,说起了今天的安排。


    “之前约好的,带老师一起去另一个空间看看。”


    给登坛拜将布景时,嬴政正好上线,两人聊了几句,对方顺势问起新的拍摄事宜,她就干脆表示下一次一起去。


    “我也不太清楚那边最近在演什么,”贺历书笑说,站到了嬴政的身边,“希望赶上好剧情!”


    一旁的大白见他们准备完毕,自动开启了传送程序。


    .


    一阵飘然欲飞的感受后,随着双足落地,荧荧光华也渐渐散去。


    嬴政睁开眼,两军鼓噪之声,与贺历书扬高的语调一同入耳。


    “竟然是这一幕!我要先笑为敬——”


    身边越相处越不见仙人威仪的女子打响指换了身厚实衣裳,一面不顾形象地笑了起来。


    不明所以的嬴政没有跟着笑,移开视线,望向嘈杂的发源地。


    大概已是新一年的伊始,黄河滔滔,卷起了初冬的凛冽。岸边,两支军队正互相对峙,各自身后都筑起了堡垒,营城上守卫森严,显然都有不少后备部队尚未调动。


    他审视一番,将注意力放到了对面军队的阵前。


    贺历书选的位置很刁钻,是前排一处略高的空地,正好足够两人看清楚情况发展。他凝目,有些讶异地见到了一块高大的“砧板”。


    须发皆白的老者被绑在砧板之上,仿佛待宰的牲畜。同样立于高处的年轻将军面色阴沉,声如雷霆,向此方怒喝。


    “刘季!今若不急降,势必烹杀尔翁!”


    嬴政一顿。


    仗打到要阵前活煮对方老父……此举残忍与否他倒不甚在意,只是深觉场面滑稽——导演说得对,该“先笑为敬”。


    一面无语一面勾了勾嘴角,他挑眉回头,果然见到了另一位主将。


    年纪足够做对面青年父祖辈的男子在部将的簇拥下面无表情地盯着砧板上的老者看了片刻,缓缓扬起一个笑容。


    青年未必看得到他的笑,却能清楚听见安静下来的军阵里传来的他的声音。


    男子语气诚挚又从容。


    “吾与汝俱受命于怀王,起誓约为兄弟……”


    嬴政还以为他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尽力斡旋保住老父性命,然而,下一瞬,却听得他含笑续道——


    “吾翁即尔翁,必欲烹尔翁,则幸分我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