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秋儿同样也是惊讶不已，她捧紧手中茶杯，老老实实回答道，“我住这里。”


    “什么？”苏鲤尧更惊讶了，“这里距离市中心至少三十公里，哪怕上高速也得三四十分钟。”


    秋儿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一古人，哪会开车。我是坐公交车的——虽然也不大熟练，但熟能生巧，多坐几次就好了，而且比打车便宜多了。”


    苏鲤尧愣了愣：“今天的录制，你也是从这里出发的？”


    “嗯。”


    “录制地点可是在郊外啊，你也不怕坐公交车坐吐了。”


    秋儿腼腆地笑了笑：“你说对了。”


    苏鲤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顿了顿道：“为什么要住这么远？”


    因为即使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车水马龙笛声一片的市中心还是会让她走得战战兢兢，顾前顾不了后，灯红酒绿的夜晚还是让她睡得极不安稳甚至在半夜被惊醒，看似繁华一片的世界却始终仿佛没有她的落脚之处。


    “因为——”秋儿张了张嘴，却又沉默了。她不知道苏鲤尧相不相信她白天讲的那些话，如果不相信，这些理由说出来未免也太可笑了。


    秋儿边想边无意识地划拉着手机，一不小心却划到了手机的破碎的划痕，化出了一个小口子，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嘶——”


    “我去拿创可贴！”苏鲤尧立即起身，去超市老板那儿买了一盒创可贴，小心地为秋儿贴上，血立刻止住了。


    “谢谢。”秋儿动一动受伤的手指，瞧一瞧小小一块的创可贴，轻轻一笑，“真神奇。”她真诚地看向苏鲤尧:“谢谢你。”


    这一眼看得苏鲤尧不由地想起了白天秋儿在房车上的坦白，之前种种误会更是不断地涌入脑海，他冲她讲的那些恶言恶语更是让他不禁心生愧疚，他盯着秋儿的眼睛，用极为认真诚恳的语气道歉:“对不起。”


    “什么？”


    “很抱歉之前对你的误会，更是抱歉，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苏鲤尧的道歉让秋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她略显酸楚且自嘲地摇了摇头：“直到此时此刻，我竟然还奢望，你是我要找的人。”


    “因为你们来自同一个世界，如果我是他，你会觉得至少还有他陪你一起流亡在这个世界，甚至你相信强大如他，会带你回到你们的世界。”


    秋儿愣住，他竟然看穿了她。


    的确，一直以来自诩拯救天子的她，其实潜意识里更期盼着天子来救她回家，一如多年之前，他把她从老宫女手中救下。这样一个以下犯上的念想，仿佛泡泡似的偶尔在她心里蹦出来，却又很快被她戳破，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却被苏鲤尧如此清楚明白地揭穿在眼前，说得她无地自容。


    秋儿难过不已的表情瞬间让苏鲤尧自觉不该说这些话：“对不起我——”


    “你说得对我想回去，太想回去了，因为在这个世界生活实在太难了。电饭煲，热得快，电梯，公交车每一样对我来说都太陌生了，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学，又没办法去问别人，因为我是假的，会漏泄的。我的确认识了很多不一样的人，可是没有一个是我的同类啊。”


    秋儿停下来，深深看了一眼苏鲤尧，又继续讲:“你刚刚问我为什么要搬到这边来住，因为我太想家了。而游山尽，头一次让我感觉身处家乡。清晨时分，邻居大娘喂鸡的咯咯声；中午的时候，卖甘蔗的王大爷一边吆喝一边赶回家吃王大娘做的午饭；还有一到傍晚，每家每户亮起的灯、传出的饭香，太美好了，美好得让我会让我恍惚在这个世界，我不是一个人。”


    “你当然不是一个人。”苏鲤尧脱口而出，下一秒又觉得这话显得太冲动莽撞，赶紧再添了一句话找补，“至少——”他脑中闪过几天前的一则搞笑新闻，“至少你还你大侄子。”


    秋儿忍不住笑出声：“韩晓九的确算得上是我朋友了。”


    “还有呢？”


    “伶姐姐应该也算一个吧。”


    “还有呢？”


    “没有了。”秋儿摊摊手。


    “那算我一个。”


    “嗯？”


    “不可以？”


    “可以。”


    两人相视一笑，苏鲤尧拿起手机在通讯录上新建下“秋儿”的名字，再按到号码输录栏，自然地递给秋儿。秋儿接过手机，稍显生疏地按下一串号码。


    苏鲤尧拿回手机回拨，秋儿的手机屏幕上亮起了她的号码。他满意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他指了指秋儿的手机：“朋友，你该换一个手机屏幕了。”


    “嗯，改天就去换，和韩晓九约好了的。”


    “大侄子人不错啊。”


    这句酸不拉几的夸奖，苏鲤尧一开口就后悔了，还好秋儿没多想，只是点点头肯定他的话：“对啊，我拜托他爷爷的事，我说是秘密，他就只帮我联系他爷爷，其他什么都不问。到如今，他们爷孙俩都不知道我其实个穿越的。”


    苏鲤尧内心一亮，所以他是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他在心里哦耶了一声，又猛地一惊，这有什么好哦耶的？！


    “韩爷爷就是帮你最终确认的人？”苏鲤尧想起白天秋儿对他坦白的那些话。


    “嗯。韩晓九给我看了韩家族谱，韩爷爷的确是韩高仁的传人，而韩高仁又是当初太上皇多番努力找到的高人，我不得不信；另一方面——”秋儿说到这儿，突然不好意思地朝苏鲤尧抿嘴笑了笑，“我不是买了本记忆书给你么？那是在书店买的，自红毯结束后，得空我就往书店跑，翻遍了有关绵王朝的所有史书。史料记载，绵王朝在苏李尧陛下的治理下，盛世几十年。”


    “盛世，盛世啊”秋儿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仿佛透过那简简单单的文字描写，她看到了绵王朝的帝王痊愈复原执政兴国的模样，看到了皇太后如释重负喜眉笑目的神彩，甚至能够想象整个绵王朝繁荣昌盛国泰民安的景象，这样的一个朝代，她的爹娘与小妹，应该也能安定生活了吧。


    秋儿手捧茶杯望着窗外，茶水的暖热通过杯子源源不断地流向她的手心，然后流向全身。


    苏鲤尧不说话，只是循着秋儿的眼神，以同样的角度看向窗外，已经是后半夜了，窗外除了路灯，什么都望不到，但又仿佛什么都望得到。


    时间静静地流淌，秋儿忽然凑到窗户边，嘴巴微张，轻轻一哈，窗户上便起了雾，她执起手，一笔一划写下“鲤”字，写完扭头朝苏鲤尧轻浅一笑：“而且我发现，原来你和我要找的人，你们的名字是不一样的。”


    自己的名字与秋儿的笑容交相辉映般落在苏鲤尧的眼前，他仿佛有一种时光交错的恍惚感，顷刻间，他的心脏不受控制似的调动地异常强烈，以至于他呆愣地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直到秋儿的眼神逐渐慌乱无错起来，苏鲤尧总算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应道：“对对啊。”


    两人安安静静地面对面继续坐了一会儿，直到超市老板娘穿着拖鞋打着哈欠踢踢踏踏地走过来：“不好意思两位，要打烊了。”


    “哦哦，好。”


    “嗯好的好的。”


    两人起身，苏鲤尧把几大袋食品提在手中，与秋儿一同走出超市。


    “你住哪儿？”苏鲤尧问秋儿。


    “就前面，不远。”秋儿指了指某个方位。


    “走吧，我送你。”


    “不用不用，就一点点路，走几步就到了。倒是你，从这里到市中心还是有些距离的，早点回去吧，太晚了。”


    “对啊，太晚了，作为朋友的我才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夜路。”


    苏鲤尧边说边顺着刚刚秋儿指路的方向走，秋儿无奈，只能跟了上去。


    “我帮你拎。”秋儿指指苏鲤尧手上的零食袋。


    苏鲤尧轻轻躲开:“没事，我拎着吧。”


    “作为朋友的我，怎么能不帮你分担呢？”秋儿用刚刚苏鲤尧的话术说服他，双手接过一袋子食品。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秋儿家，秋儿开门，苏鲤尧顺手就把几袋子食品放进了她家屋内门口。


    “诶苏鲤尧——”秋儿惊讶。


    “送你了。”苏鲤尧甩了甩双手，“还真挺重的，就当帮个我忙了。走了，再见。”


    “嗯，再见，路上小心。”两人就此别过。


    苏鲤尧走了几分钟的路程走到车子这边，开门上车。正要寄安全带，他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拿出手机，看着通讯录里新建的联系人秋儿发了会儿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打下几行字：你要看一下我家族谱么？


    正要点击“发送”，王陶不合时宜地打来了电话。


    “大哥！大哥！你去哪儿了啊？”王陶睡眼朦胧地去苏鲤尧房间叫他起床，却发现人影都没一个，吓得他立刻跳到清醒模式。


    “大半夜的你音量能低一点么？”苏鲤尧边说边寄安全带。


    “低啥低啊，到点儿飞了啊！”


    “啊差点忘了。”苏鲤尧这才想起来他半夜要飞f市，去参加司徒芳电影的围读会。


    “我在外面，马上回去。”挂了电话，那条未发的信息又瞬间出现在眼前，苏鲤尧琢磨了一下，又在信息最后加上了“朋友”两个字，然后直接点击发送。


    还没等他开车呢，秋儿的回复立刻来了。


    “啊什么？”


    苏鲤尧看着这回复不由地笑了出来，他几乎能想象秋儿在收到信息时懵圈的样子。


    他回了一句没什么，就放下手机，开动汽车，心情不错地开向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