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先王逝,新局开启

作品:《徐洲本纪

    徐国落雨,风乍起,雾海茫茫,周围的景致都模糊不清。


    江月来寻徐偃的时候,他还跪在宫殿门口。


    不久,阁楼上传来了丧钟声,只见一名内侍站在徐王寝殿门口,手挽黄布伞一柄,伞头向下,念道:


    【孤敢昭告於东夷一族:孤生後世,奉天明命,主宰庶民,今已三十余载矣。天下纷纭,乃乘群雄大乱之秋,孤集众用武,遂平□□,收复失地,嗣守兹邦,至今承之。孤不畏死,奈何天下未定,难求其放心也。盖时有古今,地有南北,天命有常,惟有德者居之。今命长子徐然为王,次子徐偃为世子,愿其钦承祖训,承孤之志,保徐国永祚,与天比崇,福及子孙,山河永固。】


    先王仅有两子,长子徐然,二十又五,次子徐偃,年二十,徐然擅文,徐偃擅武,各有不同。


    先王的遗诏一出,都城中便议论纷纷。


    “世子,天色已晚,人都散了,我们回府吧。”


    徐偃穿着一身墨青色的战衣,肩上和胸前的盔甲还来不及卸下来,浑身上下还留着战场上的血腥气,让人不敢靠近,他的头发有点凌乱,脖子上还有血迹残留,手背上有几个还没有愈合的伤口,显然是刚从大战中赶回来见先王的。


    “世子”江月见徐偃没有回应,忍不住地再叫了他一声。


    “好。”只是回答了一个字,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雨中显得很模糊。


    徐偃不善言辞,爱藏心事,往日里正经而严肃,接着一连好几日,他都将自己关在房间内,饭菜定时送到房里,可吃得极少,没有人敢去打扰他。


    “没有胃口,撤了吧。”徐偃在屋子里淡淡地回了一句。


    江月将饭菜搁在了地上,自己则坐在徐偃房门前的台阶上,抬头看月亮。仲秋节快到了,夜空中层层薄云,如烟如雾,朦朦胧胧地飘散在月光之下,世子府内的点点灯火映出的光亮与天空的星光好像连成了一片,交相辉映,然后再从空中倾泻下来,洒在府内的各个角落里,显得十分冷清孤寂。


    “夜里冷,还不回房去?”徐偃的声音忽地从右后方传来。


    江月扭头,只见徐偃一身素衣,站立在窗前,正望着她。秋天的夜里清冷,江月轻轻地紧了紧自己的衣衫,好像是穿得单薄了些。


    “世子你先用膳吧?”江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吃不下。”徐偃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在江月身边坐下了。


    府内静悄悄的,两个人的距离挨得有点近,江月甚至能听到徐偃的呼吸声,她忽然觉得有点紧张,起身想离开。


    “我不在府中一月有余,你可好?”徐偃先开口了。


    挪开的脚又退了回来,“谢谢世子关心,我很好。”


    “好像清瘦了些?”


    “世子好像也瘦了,是不是差事很棘手?”


    “无碍,能应付。”


    “世子,逝者安息,生者安康,定是先王最大的心愿。


    徐偃知道,她在安慰他。


    “是啊,愿逝者安息,愿山河无恙,愿人间皆安。”


    徐国都城原本居于中土之北,多年前,徐国与大周交战,战败后被迫南迁至江淮流域建都。多年来徐国深受大周侵略,一直处在防守城池和收复失地的困境中苦苦挣扎。与此同时,徐国因内乱分裂,几个世家大族出走,另立门户,即北洲。此后,徐国与北洲便隔岸对峙,各自重兵以待。徐国喜商业,北洲擅农业,偶有贸易往来,但未曾有交好之迹象。


    “怎么了,在想什么?”


    徐偃发现了江月在走神。


    “世子,我只是在想这几日,怕是整个都城都夜不能寐,因为本以为世子你会继承王位。”心有疑虑,江月倒是直言不讳地开口问了。


    话音落了,过了半晌工夫,徐偃才回答道,“对于王位,我从未有过妄念。你不必忧虑,做好份内事即可。”


    徐偃似乎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江月拐了个弯想探探徐偃的口风,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于是说道:“夜深了,世子好生休息,我回房,便先退下了。”


    “哦,对了,等父王的丧礼结束,我便要动身去承雀山。这次应该会离开都城很长一段时间,长则一年,短则月余,你随我同去吧。”


    在江月入府的两年时间多里,她从府里一个打杂的小婢女,很快晋升成徐偃身边伺候的婢女。她跟着徐偃四处征战,有时也会向徐偃献计献策,在徐偃眼里,江月与一般婢女不同,他从来都是平视她的。


    江月应了声,向徐偃行了行礼,便转身走了。


    江月回到房内,刚准备熄灯休息,便听到空中传来一声响,她朝空中一看,一团绿色的烟雾还漂浮在空中未消散。江月熄灭了房中的烛灯,从窗户一跃而出,穿过府内的一片小树林,便到了后门,然后再翻墙出去。世子府邸的正门口是位于都城的闹市,而后门则面对着一处僻静的小巷,常常被厨子用来运输食材。此时更深露重,四处无人,江月便悄悄地往郊外走去。


    这是一个被厚厚的杂草掩着的山洞,漆黑的山洞里早就被十几个火把照得亮堂堂,江月走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她了。


    “少主!”


    “嗯。”江月轻轻地应了声,“有何事?”


    一个身穿夜行衣,腰间别着一把月形弯刀的中年女子低声回答道,


    “少主,城主得到徐国易主的消息,遣奴婢来探听虚实。”


    “徐然已即位,成为徐国新主。因为徐然暂时没有生下嫡长子,所以徐偃被封为世子。”


    “徐国自战败以来,便是以武治国,徐王怎么会选择让弱不禁风的徐然继承王位呢?”


    “我想徐王自然是更属意徐偃的,不过未能得知中间发生了什么。”


    “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原本推算着徐偃会继承王位,那少主作为徐偃身边的近侍,可以更顺利接近王宫,方便找寻我们想要的东西,现在若跟着徐偃东征西讨,岂不是离王宫越来越远了?”


    “少主有没有计策送我入宫?”


    听到声音,江月扭头看向了身旁站着的另一个女子—落乔。


    如果说江月是属于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美人,那么落乔,则是多了几分妩媚动人,将这样一个娇羞妖娆的女人送到徐然身边,俘获徐然的心倒也不是一件难事。


    “但是落乔,王宫凶险”


    “要不让我一试,若能打破现在的僵局,我们的计划也能有所进展。”


    “我虽与徐然接触不多,但据我观察,他与徐偃的心性大不相同,他心思深沉,有些阴晴不定,与他相处,须得谨慎三思而后行。”


    “好,我记住了。”


    “王宫人多眼杂,神不知鬼不觉地多出一个宫女并不是难事,不过你想接近徐然怕是不易。我先去打点,将你送入宫中,之后如何接近徐然再另想办法。”


    “好,那这几日我便留在城中,等少主消息。”


    “兰姨,母亲最近身体可好?”江月扭头向着身边另一个年长的妇人问话。


    “城主一切都好,请少主放心。”


    “那就好,天快亮了,我得回府了。落乔,你就住到城中的福悦客栈,等我去寻你。”


    因为徐国上下正处于国丧期间,每日天亮时,须着丧服,入祠堂祭拜,担心被别人发现自己不在府中,江月紧张地加快了步子,刚准备从窗户进入房中的时候,便听到头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哟,这不是江月姑娘?起得挺早啊。”


    江月听到声音马上缩回了放在窗沿上的手,装作关窗的样子,抬头望见了正坐在房顶上的陆费。


    陆费,徐国第一大家族陆家的嫡长子,自小便与徐然、徐偃相识,一起读书习武,情如兄弟。


    “是陆公子啊。”江月说着行了行礼。


    “江月姑娘神色匆匆,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啊?”


    “回陆公子,我就是早起准备去打点祭拜所用的物品。”


    “那你需要翻窗户?”


    “陆公子误会,我只是在这散会儿步,见窗户开着,便想过去把窗户关上。”


    江月不管陆费相不相信,反正先淡定自若地回答着,两人一问一答,一来一回,陆费问得仔细,江月编得合理。


    “我知江月姑娘向来是聪明伶俐的,能言会道,几月不见,更是让本公子刮目相看了。”


    “回公子,江月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江月,才几月不见,你与我,倒是生疏了许多。”


    “陆家乃是徐国第一世家大族,江月与陆公子身份有别,怎敢僭越?”


    “饿了,用早膳吧。”江月毕恭毕敬的态度让陆费觉得无趣,不想再继续聊下去了。


    “来得这么早?跑到房顶干什么?”陆费刚进正殿大门,徐偃就开口了。


    徐偃今日穿着一身修身的白衣,心情看着好些了,眉眼舒展开来,看起来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房顶视野好啊,顺便来看看你啊,看你有没有闭门不出,然后


    在房间里偷偷地哭?”陆费语气戏谑,一点不像是想安慰人的样子。


    徐偃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懒得与他搭话。


    “还有我也顺便”陆费看了一眼江月,“帮你捉到一只小野猫。”


    江月装作没听懂。


    “小野猫?”


    徐偃是真没听懂。


    “对啊,一只喜欢翻窗户的小野猫。”


    陆费话里有话地说着,让江月一时摸不准陆费的心思,她很担心徐偃会觉察到什么,马上应道:“世子,我现在让下人去找找这只野猫。”江月怕陆费会像刚才那样逼问自己,只想马上离开。


    “无妨,一只野猫而已,天气变冷了,大概是来寻食的。”


    “欸,你可别小瞧了这只小野猫。猫这种动物呢,只是看着温顺,挠起人来是很疼的。”


    “用膳吧。”徐偃显然对猫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


    “你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徐偃觉察出江月有些心神不定的。


    江月一脸镇定地说,“没世子,我没事。”


    “我看啊,江月姑娘肯定是昨晚没休息好,今日又起得太早,累着了。”


    听了陆费的话,徐偃抬头看了看江月,“你今日起得很早吗?”


    “回世子,就是准备一些祭祀的事仪。”


    “我已经将初尧从承雀山召回来了,忙不过来便让初尧帮你分担一些,他自幼跟着我,比你更懂王宫中的规矩。”


    江月嘴里顺从地应着徐偃的吩咐,心里却十分紧张,思索着陆费刚才究竟是从何时何地看到自己的踪迹的?


    他到底察觉到了什么?


    想到这里,江月忍不住微微抬起头,想看看陆费的神色。


    陆费倒是没有注意到江月的眼光,仿佛无事发生过一样。


    “你先不用在这里伺候,回去休息吧。”


    徐偃遣江月回去,江月便马上应下了,陆费坐在徐偃身侧,只是低头吃着早膳,不像是要多说什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