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在老宅吃下午茶，行程过半，简言却接到穆恣发来的微信，通知她更换了地点。


    简言确认定位，发现是老宅附近新开的花舍。


    老太太喜欢花，回家途中碰到这种地方是肯定要进去逛一逛的。


    到了花舍，在店员的引领下，简言找到老太太她们。


    人不少，看着不像结伴游湖的，估计是在店里偶遇的。


    这附近名贵小区众多，遇到点熟人很正常。


    简言走过去，有人眼尖认出她，主动唤：“简言，这里！”


    其他人闻声全都看过来。


    数道目光下，简言面色未改，唇边一抹得体浅笑。


    她径直走到老太太身边，“奶奶。”


    老太太很高兴，拉着简言的手让她坐在旁边。


    简言坐下的同时扭头向穆恣问好，“穆姨。”


    穆恣颔首，问：“今天忙吗？”


    简言摇头说：“不太忙。”


    穆恣为人话少，也不热切，点点头没再多问。


    老太太则相反，面慈心善，体恤话也多，她笑着跟简言说：“不忙好，你还年轻，不着急，慢慢来，身体最重要。”


    简言说：“是，知道了，奶奶。”


    有人笑着，“看老太太多疼简言。”


    紧跟着就有人说：“可不是，简言这是什么命啊，娘家人体贴，婆家人宠爱，丈夫又那么年轻有为，真叫人羡慕。”


    话落，现场气氛微妙地静默了下。


    这个节骨眼，提起丈夫可不是什么好延伸的话题。


    简言看了眼说话的人，认出这人是梁音的姑姑，梁雯。梁雯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太太，但和梁音的妈妈是姑嫂，因此也结识了不少上流圈层的姐妹。


    只可惜关系好攀缠，学识素养却不能相通，别人听到八卦考虑到家族体面总是点到为止，她倒好，每次都是说透说明，恨不得把看人笑话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简言唇边笑意淡了些，说：“姑姑放心好了，梁音以后也不会让您多操心的。”


    众所周知，梁音和梁雯的关系并不好，梁音性格张扬，当着外人的面顶撞梁雯那是常有的事。


    至于梁雯自己的亲生女儿，未婚生子，又携子嫁给一个比她大十岁的拆迁户，婚后丈夫三天两头不着家，女人不断，日子简直如履薄冰。


    身在这样的处境，哪里有资格看别人笑话？


    现场所有人纷纷露出微妙的目光，梁雯脸色青了又青，最终当着老太太的面也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是哈，梁音从小就有主见，她眼光高，挑不差的。”


    简言笑笑，没再附和。


    这时店员送上特色花饼和花茶，梁雯见状拉着好友起身，“老太太，我们就不打扰您啦。”


    老太太没做声，好似没听见一样，拿一块花饼递给简言。


    简言笑着接下。


    穆恣在一旁慢悠悠地喝茶，也没有半点要搭腔梁雯的意思。


    梁雯脸色难看至极，忍不住想说点什么，被好友使眼色劝走了。


    梁雯一走，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和老太太道别。


    等只剩下自己人时，老太太才跟穆恣说：“简言就是老一个人待着，脾气太好了，没事还是要多出去转转。”


    她回头看向简言，意有所指：“要不要出国转转啊？最近老听欧欧念叨美洲这个秀那个包的，感觉你们年轻人应该都挺喜欢。”


    简言明白老太太的言外之意，但想了想还是说：“过段时间吧，最近股市回暖，大家都挺忙的。”


    顾琛估计也忙得转不开身，就算她真去国外，也没时间陪她。


    老太太叹气，“还是你懂事，但也不能总忙，事业那是忙不完的，尤其是男人的事业，更是没有顶峰的，就算真爬到了顶儿，还不是要回家睡觉。”


    简言笑笑，没接话。


    她垂着眼睫，浅浅的阴影，挡去眸中一切。


    “不过说起来，顾琛近来稳定，也是时候安排他回国安定了。”老太太又说。


    简言心上一动，一时间没控制住情绪，亮着眼睛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点了点她的鼻子，笑而不语。


    没多久，太阳落山，虽然春分已过，但晚上气温还是有些低。


    穆恣送老太太上车，简言去前台买单，结账的时候二楼传来梁雯的声音。


    “真不知道她得意什么，谁不知道她上赶着倒贴给顾琛？”梁雯气急败坏，什么话都往外说，“还让我别操心梁音，我操心梁音做什么？我有自己的女儿，我女儿过得再不好那也是我亲生女儿，她和穆恣什么关系？和简家又是什么关系？真以为自己进了简家嫁了顾家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结婚三年了，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看她这联姻也够呛。”


    梁雯声音不小，店里有人认出简言，表情很是精彩。


    前台小姑娘倒是不认识简言，按流程撕了小票给简言签字，简言正要拿笔，一只手从旁边先一步拿走小票，他手腕上的腕表在简言眼前一闪而过，简言愣了愣。


    这表是雕花万年历，三年前刚结婚的时候，简言送过顾琛一枚。


    反应过来，她心跳加速，连忙回头。


    顾琛已经签完字，合上钢笔。


    他个子高，看简言的时候眼皮微垂，一层黑色睫毛，瞳仁里的情绪让人看不真切。


    但是能看到他，已经很让简言知足。


    “你、你怎么回来了？”简言明显惊讶。


    顾琛伸手把小票放在前台桌子上，收回时覆在简言后腰。


    简言今天穿的半截吊带，外面罩了一层薄衬衫，男人大手一罩，肌肤沾了衬衫的凉意，很快又被男人掌心捂得滚烫。


    她不由自主踉跄一步，宛若对顾琛投怀送抱。


    手本能地挡在顾琛胸口，一片肌肉的结实感。


    顾琛喉间似有低笑，“累了？”


    笑意随风传进耳廓，耳尖染了一片绯红，简言有些手忙脚乱地站稳，想说不累，又怕他嘲笑她不累怎么站不稳，只能顺着答：“有点。”


    “那回家？”顾琛看着她。


    简言回看他的眼睛，唇边笑意难掩，口吻也多出几分欢悦。


    “嗯。”


    简言被顾琛搂着转身，一转身，正巧和下楼的梁雯撞个正面。


    梁雯一看见顾琛，脸色瞬间刷白。


    简言脚步微顿。


    顾琛察觉，漫不经心地往梁雯那儿看了一眼，似是随口一问：“认识？”


    简言不太懂顾琛什么意思。


    梁雯刚刚那个音调，顾琛不可能没听见。


    而顾琛，一向不是什么善良大度之人。


    他野心大，为人处世目的性强，甚至有些不择手段。


    有人来犯，他不仅会坚守自己的领土，还要反吞别人两亩三分地。


    如今有人在背后嚼他妻子的舌根，又被他抓个正着，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就那么一走了之。


    简言一时拿不准顾琛的心思，犹豫了下，说：“是梁音的姑姑。”


    顾琛这才状作了然，他看向梁雯，面色如常，声调低沉，“周太太。”


    梁雯虽然是梁音的姑姑，但是已经嫁给了别人，按理说，社交应以周家头衔为主。


    可周家，并不是什么上台面的大家。


    顾琛这一声，可谓是提醒了梁雯自己真正的身份。


    梁雯腿都软了，死死抓住楼梯扶手才勉强站稳，她笑得很僵，“顾总，那么忙还有时间回来啊。”


    “毕竟家在这里，”顾琛说，“看来周先生最近不太忙，周太太火气有些大。”


    一句话，周先生怕是要忙起来了。


    梁雯手腕脱力，软坐在地上。


    无人敢扶。


    梁雯抖着唇，“顾总……”


    顾琛不作理会，掌心微微用力，简言了然，与顾琛一同转身离开。


    车上老太太当着穆恣的面教育顾琛，说他忙得不像话，三十岁的人了，也该知道轻重了。


    顾琛一向尊重老太太，半句不反驳，句句答是。


    老太太拳拳打在棉花上，最后耍性子道：“不管你了！”


    穆恣笑着说：“您也该放手了，这不是有人替你管着的吗？”


    老太太立刻笑开，“说的是，简言，以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看他还怎么忙。”


    这些玩笑话若是平常，简言早嘴甜地附和了，可今天当着顾琛的面，简言不敢自作主张夸下海口，默了半晌也只说句：“都听奶奶的。”


    说完，她不动声色看了眼旁边的顾琛，只见顾琛闭眼假寐，并无任何反应。


    此时窗外落日西沉，霞光染了半座城。


    可车窗贴着防窥膜，一切景色好似黑白，寡淡无味。


    不拒绝，也不附和。


    除了维护家族脸面，顾琛似乎不会主动为她做任何事。


    可纵使如此，她也依然只为他心动。


    为今天的他。


    为每天的他。


    -


    正逢饭点，老太太没让穆恣走，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了顿饭，算为顾琛接风洗尘。


    顾琛不爱玩，有朋友敲来电话喊他出去聚聚，他一应全拒，陪老太太吃完就上楼洗漱了。


    当初简言和顾琛结婚是在老宅结的，后来虽然搬出去了，但婚房一直留着。


    “你也该累了，早点休息。”老太太跟简言说。


    简言说：“我去把药给你配好，不着急。”


    老人家到了年龄总有些这这那那的小毛病，平时家里有管家，今天老太太高兴，早早就放人回家去了。


    老太太笑，拉着简言的手，“你呀，就是太体贴了。”


    简言陪同老太太回房，“这都是小辈应该做的。”


    扶老太太坐上床，简言弯腰拉抽屉找药，她不是第一次给老太太配，动作很娴熟。


    老太太怎么看怎么满意，只是想到自己的孙子，难免心中有些愧疚。


    她叹气，“简言，结婚的时候，奶奶就跟你透过底，我们顾家，不会对不起你。”


    顾琛和苏小小的新闻虽然不少人知道，但说到底也只有几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媒体敢报道，并没有在明面上大肆宣扬。


    这会儿也已经全撤了，不知道谁出的手。


    老太太今天一整天话里有话，一是给穆恣说法，二也是为了维护简言。


    毕竟这种事情，总不好搬到台面上直言直语地讲。


    可这会儿房中只有祖孙二人，老太太不想再拐弯抹角，怕寒了简言的一颗真心。


    “顾琛忙归忙，礼数还是有的。”


    简言动作未停，语调也依旧柔和。


    “我知道，奶奶，你别多想，顾琛做事有分寸的，”她把药送到老太太掌心，“他是您孙子，您肯定了解他，他不会的。”


    老太太不知想了些什么，欲言又止。


    简言蹲在她面前，将她脸上每一分表情变化都看得清楚。


    “怎么了？”简言拿着水杯问。


    老太太摆摆手，拿走水杯，仰头喝药。


    老太太睡下后，简言没立刻就离开，她怕老太太睡得不安稳，安静无声地陪了一会儿。


    等老太太呼吸彻底平稳下来，她才起身离开。


    就在她起身的同时，老太太忽然呢喃一声：“小琛啊……”


    简言一怔。


    顾琛的称谓很多，顾总、顾先生，少爷、少东家。


    兄弟好友喊他阿琛，老太太偶尔喊他家琛。


    但是没人喊他小琛。


    简言回想这三年，蓦地发现，好像真的没有任何人曾喊过顾琛小琛。


    夜晚静默无声，屋内一盏夜灯光线微弱又清亮。


    简言伫立很久，关门离开。


    二楼全是顾琛和简言的活动空间，卧室里有套内卫生间，外面也有，简言本想直接在外面的卫生间洗漱，走进去才想起来洗漱用品全在里面。


    只能轻手轻脚地进屋里。


    顾琛果然已经睡下，房内只亮了一盏简言平时睡的那一侧的台灯。


    简言快速洗漱结束，刚躺下关灯，身旁人就翻了个身。


    简言一顿。


    下一秒，男人手臂从被子里摸索着搭上了她的腰身。


    刚关了灯，视觉还未适应，简言看不清他的脸，只凭逐渐靠近的呼吸感受他的侵略。


    她有些不安地伸手搂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轻轻摸他侧脸轮廓。


    顾琛大手覆在她腰间，指尖轻轻揉弄。


    他偏头凑上她柔软的颈，张唇含两口，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道：“听奶奶说你很想我，怎么想的？”


    简言身体迅速被点燃，她仰着头轻喘两口气，舌根发硬，说不出话。


    很快，顾琛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朦胧间，简言眼角湿润，她渐渐适应黑暗，看到顾琛的面孔。


    她居上位跪着，盯着瞧了很久，俯身主动吻上他的唇。


    她说：“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