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莹认为自己最恐惧的地方就是医院，从有记忆开始，她就极其抵触去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地方，但柔弱的体质又使得她没有办法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爸爸！”


    李季莹吃惊的看到许久未见的父亲陪在身处重症监护室的姥姥身边。


    姥姥鼻子上插着管子，床边监测器上跳动的数字和频率让她感觉一阵眩晕。


    “啊，莹莹你来了。”


    李斌从凳子上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向女儿走来。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季钰真的不想“求助于”李斌。


    季钰是他们那代人中比较少有的独生女，虽说从小集全家宠爱于一身，日子过的也十分滋润，但随着父母逐渐老去，和同龄人相比，照顾老人的担子就显得格外沉重。


    母亲的突然病重让季钰慌了神，她下意识的想到了前夫李斌。


    要不要向他求助？


    季钰死死咬住嘴唇纠结着这个问题。


    电话响起来时，李斌正独自一人在没开灯的屋里喝酒。


    听到季钰慌张的声音后，想都没想便急忙奔去了医院。


    纵使李斌有再多不是，但他对季钰的父母还是有着很深的感激之情。


    几年前母亲去世后，除了季钰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劝慰外，丈母娘也是时常接济着他的生活，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母亲带来的温暖。


    “我去接莹莹吧！”


    李斌得知丈母娘昏迷前还念叨着外孙女的名字时，便立刻提出把女儿从学校接回来。


    “你喝了酒怎么接？我看你现在脑子还晕乎乎的。”


    季钰摇了摇头。


    受酒精的影响，李斌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集中。


    他又马上说:“我叫个车呗，我肯定不开！”


    “算了吧以莹莹的性格，听了她姥姥这个事肯定得吓着，别到时候你这个样子让她又是一惊还是我去吧。你在这里先替我盯一会儿。”


    说着季钰就站起身找医生说了几句话，加快步伐走开了。


    “还是对我这么不放心啊我也真是失败。”


    李斌无奈的挠了挠自己的头，感觉更加泄气了。


    “姥姥，我来了”


    这是李季莹第一次走进重症监护室。


    昏迷中的姥姥满是皱纹的手上扎着滞留针，嘴巴微张，嘴唇四周有些干裂。


    她轻轻抚摸着姥姥的手，感觉心里酸酸的:“姥姥，对不起，我知道你很想见我。我不应该被生活中的新鲜事物冲昏了头，却忽视了最重要的亲情”


    李季莹想着自己上高中以来这半年的生活，觉得到头来只能用一场空来形容。


    因为不能在里面待太久时间，李季莹出去后换妈妈进去照顾姥姥。


    “我一定要支棱起来！”


    看着妈妈哭肿的双眼和因失去力气而下滑的双肩，李季莹不禁这样想。


    毕竟，这个家现在还能指望谁呢？


    李季莹远远便看到父亲垂头丧气的站在医院走廊中。


    因为时间比较晚，走廊的长椅上早已躺满了陪床的家属们。


    过堂风一阵阵刮过，但李季莹觉得人心中的寒冷要更甚一筹。


    “爸爸，你冷不？”


    李季莹走到爸爸身边问到。


    “哦，不冷。那个，我听你妈妈说了”


    李斌似乎很难开口。


    “咱们去那边说吧，这边陪床家属们都睡了。听妈妈说什么？”


    李季莹不知道爸爸指的是什么。


    “唉，就是之前你不是不舒服去了医院吗？你妈说叫什么中毒？”


    李斌跟着女儿走到了走廊另一侧。


    “害，那个是惊恐发作，怎么解释呢我就是压力特别大或者情绪上有一些刺激的时候容易出现。之前都是隐隐的不适，没想到那次那么严重反正就是如果觉得难受就套个塑料袋呼吸”


    李季莹自嘲的说:“是不是有点滑稽？”


    李斌听着女儿的话，心中愧疚不已。


    “对不起啊莹莹，我之前都没有关心到你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光是顾着自己那一堆破事了，最后落个这个结局我才应该用滑稽来形容！”


    李斌甚至有些痛恨自己，一手好牌被自己打的如此稀烂。


    “亲情是最重要的。”


    李季莹不知道怎么接爸爸的话，于是自顾自说了起来:“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爸爸你现在也不用责备自己，事已至此了。我现在只希望姥姥可以清醒过来，让我再和她说说话，弥补之前情感的缺失。希望有这个机会”


    医生说还要继续观察一下老人的情况，不过各项指标相较于发病那会儿有所稳定，算是个好现象。


    至于醒不醒的过来，什么时候能醒，医生说无法给出准确答案。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过了一个晚上，李季莹听着爸爸给自己说了很多。


    妈妈因为担心自己的情绪出现太大起伏而引发身体不适，所以专门跑去学校接自己一趟，只为了让自己安下心，而自己却没有体谅到这份用心。


    不仅如此，李季莹甚至有些痛恨自己衰弱的神经和不争气的身体素质。


    李斌大早晨就接到了电话，说是生意原因必须去外地一趟。


    “闺女，照顾帮衬着点儿你妈，要不她一个人受不了。”


    李斌边往外走边对女儿说。


    “肯定的，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放心吧爸爸，去外地注意安全！”


    李季莹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就好像爸妈分开后，自己和爸爸之间也变得生疏客气了起来。


    姥姥病情最严重的那几天，李季莹会帮忙买饭或者回家拿些换洗衣物，还有缴费拿药叫护士这些零碎的活儿。


    稍微有点着急上火的事就胸闷头晕，手有时也会微微发抖。


    每当这些症状卷土重来时，李季莹总会跑到医院的窗户前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等症状稍有缓解时，就又会强迫自己恢复元气满满的样子，问妈妈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或者跑腿的事。


    对李季莹来说，这是一场和自己的“斗争”。


    在妈妈没日没夜的照顾和医生多次会诊的治疗之下，姥姥的身体状况居然奇迹般有了缓解。


    医院本来已经让季钰做上最坏的打算，没想到老人家硬生生挺了过来。


    “是我的祈祷显灵了？还是姥姥实在放心不下妈妈和我呢？都说母女连心，姥姥一定舍不得妈妈没日没夜的守在病床前。”


    李季莹这样想着。


    看着转入普通病房的姥姥，李季莹觉得牺牲一切换来亲人都是值得的。


    但因为脑部血管被压迫，所以姥姥没有办法说话。


    看着姥姥的双眼，李季莹似乎可以感觉到她想要迸发出的千言万语。


    姥姥的眼中总是充盈着泪水，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的费力神情让李季莹无比揪心。


    “姥姥！”


    李季莹俯身说:“能听到我说话吧？不要着急，咱们慢慢来，让身体慢慢恢复，一定会好起来的！有我在你身边！”


    说着轻轻擦了擦姥姥眼角滑落的泪水。


    自己都已经觉得痛苦不堪了，妈妈作为女儿岂不是更痛心疾首？


    李季莹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到妈妈，只能通过行动多做些事来稍微减轻妈妈的负担。


    “就是这儿吧？”


    这天李季莹正在病床边用温热的毛巾给姥姥擦拭着脸颊和双手，一个看着瘦削但嗓门巨大的中年妇女推门走了进来，身上还扛着个很大的包，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


    李季莹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于是便没有接话。


    “诶？小姑娘，这是2号床吧？”


    女人看着床边贴的名牌问道。


    李季莹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但还是说道:“额，是啊。”


    “那就对了！那个季女士呢？我看下啊”


    说着打开自己的手机:“哦！叫季什么啊？这个字我不认识！你帮我看看？”


    说着就把手机伸到了李季莹眼前。


    李季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下，但她仍看到屏幕上联系人后面写着妈妈的名字。


    “额，这是我妈妈。”


    李季莹疑惑的看向女人。


    “嘿！不早说？费这半天劲的！”


    女人把手机塞回兜里，一边把肩上的包放下来一边说:“我是你妈找的护工！来伺候人的！你妈呢？”


    “她去找医生了”


    话刚说到一般，季钰就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啊，你是孙大姐吧？”


    看到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女人，季钰问道。


    “昂！可不就是我！刚才还问你家闺女儿找你呢！”


    孙大姐对着李季莹笑了一下又说:“我从现在就能开始干了！洗涮翻身捶腿啥的都行昂！”


    说着就要过来拿李季莹手里的毛巾。


    “孙大姐！不用这么着急啊有些注意事项我还得给你说一下呢。”


    因为屋里还有其他需要休息的病人，季钰担心孙大姐这大嗓门扰的谁都不得安宁，只好无奈的把她叫去病房外说话了。


    “这阿姨怎么这么兴奋，来个医院还能跟逛大集似的”


    李季莹一脸的不可置信，继续给姥姥擦拭着。


    这时放在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是哥哥的电话。


    “在几楼呢？几号病房啊？我到医院门口了。”


    考试和学校内的各项收尾工作完成后，只剩下班主任召开班会安排寒假事宜这一件事。


    李季亮找班主任说明家中老人情况后，直接打车赶来了医院。


    乘电梯上到6楼，李季亮把行李箱放在病房门口走了进去。


    “姥姥怎么样了？”


    “没法说话出声音，医生说是因为血管压迫神经造成的你来给姥姥说几句话吧？”


    李季莹说着侧过身子给哥哥让开位置。


    这时旁边病床的张阿姨一脸羡慕的说:“真好啊！孙子孙女都这么孝顺贴心！现在的年轻人呐，很少有愿意看望老人的，更别说病床前照顾喽！”


    本来是挺好的一句夸奖，没想到张阿姨丈夫接下来说了一句话，直接引爆了原本温馨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