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返家的班车上，李季莹又一次觉得呼吸困难且愈发急促。


    期中成绩出来了，总分不出所料又是倒数，不过自己未来想选的几个科目倒还算说得过去。


    前几天在操场上和哥哥的争吵还历历在目，那些尖锐的话语仿佛一块无法移动的巨石狠狠地压在心头。


    本来只是出于关心，想要弄清哥哥到底为什么会整逃学这一出，结果怎么会不受控制的偏离了原本的话题呢？


    只不过是意见出现了分歧而已，为什么哥哥话里话外表现的会那么看不起自己？


    难道在哥哥心中，自己一直是个胆小怕事的懦夫？


    一直因为惧怕别人的目光而小心翼翼？


    自己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今天回家后，会面临怎样的局面？


    为什么现在连回家这样开心的事都变得充满了负担？


    太多太多的问题充斥在大脑中，但李季莹并不想逃避，她就是执拗的想要搞清楚所有疑问的答案。


    耳机里传来了life is beautiful这首歌。


    拉娜德雷美妙的声音缓缓流入耳中，好像在轻轻的为她细数生活中的美好。


    但是，人生真的美好吗？


    心灵真的还有归属吗？


    那个幽默又温和的男生坐在了她前面，但是没有主动说话。


    虞赫宗对自己是怎样的感情？


    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生，会把目光放在这样的自己身上吗？


    当时他把姐姐去世这样隐秘的事情告诉自己是因为朋友间的信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没错，哥哥李季亮说过的话把自己上高中之后拼劲全力建立起的勇气和信心击的粉碎，不留一点痕迹，她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在内心深处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的女生。


    麻木的感觉是从手指开始的。


    仿佛针扎一般，一下一下的刺痛。


    李季莹想当然的以为自己低血糖要犯了，但随后是双臂，好像血液略过了两条胳膊流向了别处。


    然后是胸口，疼痛、压迫感、难以呼吸。


    然后是脖颈，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李季莹的脖子，赶走她试图吸进的每一口空气。


    最后是嘴唇，酥酥麻麻的感觉就这样由下及上的迅速攀爬，“占领”了李季莹的上半身。


    她想要求助，又担心别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啊，哥哥说的果然没错，我就是那个活在‘别人’眼中的胆小鬼罢了。”


    这样想着，李季莹努力从座位上站起来，但铺天盖地的眩晕感让她几乎没有办法独立行走。


    “不行，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但是她的手已经不可控制的成为了鸡爪的样子。


    “我要下车”


    她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没有人听到。


    “在他的眼里，我也是这种害怕被人欺负的无能之人吗？”


    看着坐在前面的虞赫宗，这样的想法不断涌入李季莹的脑中。


    “停车”


    还是没有人听到。


    寒冷的天气里，汗水不断从李季莹额头和手心冒出，她甚至觉得有点恶心。


    班车到了途中一个站点，刚一停下，李季莹就用尽全身力气靠着座椅，蹭着车门摇摇晃晃奔向了车外，然后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虞赫宗看到这一幕，便急忙拿上自己和李季莹的行李下了车。


    “你怎么了？啊？李季莹你怎么了？”


    虞赫宗的每一句询问都让李季莹更想逃离，她努力把自己的双手往袖子里躲，但还是被虞赫宗看到了。


    “你的手怎么成这样了？我带你去医院！”


    “小姑娘不用害怕，你这是呼吸性碱中毒了。哦，其实就是过度换气，一般20多分钟就能自行恢复的啊。”


    急诊室的医生安慰道。


    “之后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你就拿个塑料袋或者密封的袋子套在嘴上呼吸一会儿，还是很有用的。”


    看着还有很多病情严重的病人家属挤进急诊室寻求医生帮助，李季莹和虞赫宗便让出位置，走出了急诊室。


    “坐这儿休息一会不？”


    虞赫宗指着靠墙的一排长椅悄声问。


    “嗯没事，你快回家吧，这都折腾到几点了。快回吧快回吧。”


    李季莹看了眼手表，才意识到已经晚上8点多了。


    虞赫宗好像有点生气:“李季莹，你觉得你现在这样我能回家吗？”


    “回吧，没事，刚才医生不是说问题不大吗。”


    “那起码也要等到你家长过来接你吧？”


    李季莹低头回答说:“我没跟家里联系。”


    “你没和家里联系？行吧那你为什么总是一次次把我推开？上次去书店也是，你突然让我走，就很莫名其妙。”虞赫宗问。


    李季莹身上的不适感还没有消退，一听他要提过去的事，马上一阵压力:“书店的事我不是给你解释了吗？而且现在我有什么理由让你陪着我呢？”


    “咱们是朋友啊，我”


    “你可真是个热心肠，这么尽力的帮助朋友。”


    李季莹开始情绪化的说出一些刻薄的话。


    虞赫宗问她:“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没意思，我可太没有意思了。有幸成为你的朋友我太荣幸了。”


    李季莹说着拉起行李箱就向医院外走去，虞赫宗马上跟过去拽住了她。


    “不只是朋友，如果我这样说呢？”


    李季莹没有回答。


    “我很多次我都很想挑明和你说但你不是岔开别的话题就是不理会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敢直接说什么，怕你生气”


    “这么好的男孩子，不要再推开他啦！”


    脑中出现了这样的声音。


    “表达出自己的情感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哦，慎重啊！”


    另一种声音也冒了出来。


    李季莹觉得自己把积蓄已久的坏情绪全部倾倒给虞赫宗真的很不公平，便回头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说那些过分的话。”


    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谢谢你总是在关键时候帮助我，我不应该那样说话的对不起我太差劲了”


    “除了禁止你和我客气外，我还要禁止你给我道歉。”


    虞赫宗把手放在李季莹乱糟糟的头发上，弯下身子看着李季莹说:“我告诉你为什么你会说那些话吧？因为你是小辣椒啊，辣椒不就是总能把人辣到说不出话，辣到眼泪直流，辣到嗓子冒烟甚至辣到胃疼吗？但是没有这些怎么感受辣椒带来的美味和舒爽呢？”


    看着还在啜泣的李季莹，虞赫宗慢慢把手滑了下来，捧住了她的右脸:“别哭了，这么冷的天把脸哭的又红又烫，真的要变成小辣椒啦。”


    李季莹知道自己的脸颊像燃烧一般滚烫，而虞赫宗手掌的温度恰好可以抵消这种灼烧的感觉。


    但她的心，却已经彻底抑制不住的燃烧起来了。


    “我有这样的病你会觉得我是个不正常的人吗？”


    李季莹终于把自己最想问的问了出来。


    “什么？过度换气吗？这能说明什么吗？负面情绪挤压的太多总有承受不住的时候，我们把它当作一种发泄不好吗？这不是病，别这样说自己。如果你是在介意让我看到了你的这一面，那么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去在意甚至放大这件事。没有人是完美的，你看着我好像每天开心无忧，其实我的心里也背负着姐姐离世的伤痛，时不时就会刺痛我的心。如果我不说，谁又能看出来呢？别人也是一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所在。”


    虞赫宗真挚的双眼对上了李季莹忧虑的双眼，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拥抱一般让李季莹充满安全感。


    李季莹把头埋在虞赫宗手掌中，随后抬起头说:“今天如果你不在我身边，真的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那我保证，永远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我会永远喜爱小辣椒的热烈。”


    出租车停在了楼下，虞赫宗帮李季莹把行李拎到了外面。


    “快回家吧，真的真的太晚了！”李季莹催促道。


    虞赫宗捏了一下李季莹的脸说:“嗯，小辣椒降温啦。”


    随后晃了一下手机，意思是微信上联系。


    两个人道别之后，李季莹感觉自己一下子被从幸福和满足中甩了出来，她不知道上楼之后会面对怎样的“责难”。


    她握紧了自己因没电而自动关闭的手机，重重按下了电梯按钮。


    看着电梯显示器上不断闪烁的向下箭头，李季莹感觉自己的心也在一下、一下又一下的沉入更深的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