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静谧的夜晚，满是消毒水气味的医院，她才动了动胳膊，床边的人就醒了。


    向汀一看见秦蓝睁开眼睛，立马尖叫着蹦了起来。


    “妈！你醒了！”


    秦蓝还没来得及点头，向汀一又叫唤了起来：“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我先去叫医生，我先去给我爸打个电话！”


    说完就跑了出去，秦蓝费劲地咽了口口水，心里忍不住吐槽：“小丫头片子，老娘只是想喝口水啊。”


    等医生来检查了，确定没什么问题以后，向汀一喜极而泣：“你终于醒了妈妈，对不起妈妈，是我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秦蓝终于挣扎着说出第一句话：“我要喝水！”


    一杯温水下肚，秦蓝才感觉自己的嗓子回来了。


    她无语地撇了一眼自己女儿：“你在说什么屁话，什么是你害的！


    向汀一羞愧地低下头：“我爸都说了，你是因为操心我的事情，失眠了，所以才疲劳驾驶的。”


    “我呸！”秦蓝一激动，感觉头有点晕，又压抑了下自己的情绪，乖乖地躺下了。


    “别听你爸胡说，就算我疲劳驾驶，也跟你没啥关系啊，是我自己安全驾驶理念不足，我回头再好好去学一下理论。”


    秦女士态度非常诚恳地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向汀一一时间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妈，你真不怪我啊？”


    “我怪你干啥啊，你想的太多了，这跟你都饶了好几个圈圈了，难不成我崴了脚，我还得怪人家卖鞋的人吗？”


    秦蓝从一醒来，看到自家女儿的表情，就知道她的想法。


    她可不想让向汀一一直沉浸在这种愧疚的情绪里，即使是母女之间，也不应该产生这种情感上的绑架。


    经过她的一通开解，向汀一总算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等向振华到了以后，向汀一郑重地宣布了自己的决定：“爸、妈，我决定了，还是正常回单位，不延长驻村时间了。”


    她前面问过医生，秦蓝这次受伤，起码也要在家休养三个多月，才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她实在不想让妈妈再因为自己的原因，整日活在忧虑之中。


    秦蓝前面话说多了，这会又感觉有些头晕，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别因为我，我不会缺人照顾，我希望你回来，只是不想让你在下面吃苦。”秦蓝扶着头，艰难地说道。


    向汀一强行扯出一个笑容：“不是啦，你们不是让我再考虑下嘛，我考虑好了，你们说的有道理，回来却是有很多好处，是我自己决定的。”


    向振华和秦蓝都没再说话，他们其实心里清楚，向汀一是因为什么原因决定回来。


    但他们实在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一个星期后，秦蓝出院了，向汀一也踏上了回渡风村的路。


    准确来说，是去渡风村的路。


    以后，她再也没有说“回”字的立场了。


    在车站踌躇了半天，她还是买了一张到县城的票。


    她觉得，自己应该先和顾白说下。


    自习课上，火箭班的教室里没有老师在，却依旧静悄悄的。


    顾白正沉浸在一道很难的数学题之间，吴知意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有些心烦，头也不回：“什么事？”


    吴知意压低了声音：“顾白，姐姐来了！”


    顾白猛的一抬头，看到向汀一站在窗外，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她的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明显，但他却能明显感觉到，她的眼睛里没有笑意。


    顾白扔下手里的东西走了出去。


    向汀一嬉皮笑脸地问道：“学霸，方便逃课吗？”


    顾白没说话，直接拽过她的胳膊，下了楼。


    他走得很急，向汀一被他扯得有点疼，但也没有挣开。


    操场上有上体育课的班级，向汀一装作无所事事地询问顾白那些常规的话题。


    “最近学习还好吗？”


    “你跟吴知意坐同桌了啊，怎么样，你们俩关系好吗？”


    “你们现在班主任怎么样，没有欺负你吧？”


    她问一句，顾白就答一句，不急不缓，似乎一点也不好奇她为什么突然来学校。


    半晌，向汀一寒暄的话都问完了。


    她叹了口气，站定了脚步，用最轻飘飘的语气说：“顾白，我要走了。”


    没有听到想象中的质问，顾白只淡定地回了句：“嗯。”


    她感觉很挫败：“对不起顾白，我食言了，我努力过，还是失败了。”


    “没关系。”


    向汀一没有找那么多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失约。


    她曾信誓旦旦地在顾白面前说，自己下定决定了。


    但如今，还是回到了最开始的路……


    她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把自己的眼泪憋了回去。


    又用最嬉皮笑脸的语气说：“顾白，等明年，你一定要带着你的录取通知书来找我。”


    顾白点了点头：“好，我不会食言的。”


    向汀一心里抽了抽，还是没说什么。


    他们围绕着操场转了好几圈，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向汀一知道自己再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她拍了拍顾白的肩膀：“走吧，回去上课吧，我也要走了。”


    “好，再见。”


    顾白转过身，往教室的方向走。


    走到操场的边缘，他才敢转过身去。


    向汀一小小的身影，淹没了操场如梭的人群中。


    他找不到她了……


    他发了疯似地往校门口跑。


    在大门口，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踏上了大巴车，没有回头。


    他双手紧紧地捏住铁栅栏，低低地埋着头。


    只有走近的人，才能看到他手腕上暴起的青筋，才能听到，他低低的啜泣声……


    他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


    向汀一，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呢？


    向汀一，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向汀一，你还会记得我吗？


    但他不敢问，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去质问她做的决定，更没有资格，去问，关于他们的未来……


    少年的眼泪，蒸腾在盛夏六月的高温之中，如同他从未敢说出口的暗恋。


    向汀一，这就是我们的结尾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