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顾家的祖坟前围满了人，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的眼神却都专注地注视着前方，并不显嘈杂。


    淅淅沥沥地飘着小雨，让冬日的凌晨更显寒冷。


    向汀一站在人群之中瑟瑟发抖，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此刻却丝毫没有困意。


    顾仕周、顾仕龙带着各自的孩子跪在坟头两侧烧纸，顾家的亲友们依次上前来跪拜磕头。


    紧接着，村里一位小有名气的“高人”上前开始“做法”，手上挥舞着黄符，嘴里也不停地念叨着，像是在与“仙人”们对话。


    算好的时间一到，顾仕周顾仕龙先一个在坟上挖了一抔土，其他的年轻小伙子才纷纷迎上，开始挖坟。


    农村的坟埋得实，足足挖了小半个小时，才见到了棺材边缘，众人于是扔掉锄头铁锹，开始用手挖。


    村里信奉男人阳气重，所以做这些事情的都是些年轻力壮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们都站在边上。


    顾白呆呆地看着坟前忙碌的人出神，向汀一只看见他单薄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飘扬。


    忽然，她感觉头上的雨好像止住了，抬头一看，是一把黑色的伞。


    她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站到了伞的边缘，回身一看，是身着黑色大衣的曾彬。


    她压着嗓音：“曾总，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毕竟是村里的大事，我也想参与一下。”曾彬说话间，又把伞移到了向汀一头上。


    向汀一顿时觉得有点尴尬，虽然自己站在最后一排，不容易被人看见，但人家干活的人都没穿雨衣，他俩在后面站着还举着伞，实在显得有些太金贵了。


    她揪着衣服，思考该如何才能不让曾彬觉得自己一番好意被辜负了。


    “那个，曾总，现在确实还早得很，动工仪式也是在中午了，要不您先去村委会休息会吧，别感冒了。”


    曾彬毫不在意的模样：“你一个女孩子还站着呢，我怕什么感冒。”


    向汀一抠紧了手指，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雨也不是，不是很大，要不…咱把伞收了吧。”


    曾彬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抬手收了伞，向汀一抱歉地和他笑了笑，转过身去。


    曾彬看着自己旁边这个娇小的身影，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一个外来者。


    但向汀一，也不过才在这里几个月而已，怎么就能如此不留痕迹地融入这里呢？


    前方“高人”大喝一声“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十个壮汉，抬起了一架已经褪了色的棺材，因着顾白的爷爷奶奶是合葬，所以抬棺的人也比平常多些。


    人群自觉地退避到两边，让出了一条道路，顾仕龙顾仕周两兄弟走在最前面，紧接着是顾白和顾自强，抬棺的队伍紧随其后，最后跟着的是林清、徐艳以及一些顾家的亲朋好友。


    顾白余光瞥到最外围的人：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真是向汀一到哪儿他就要到哪儿吗？自家迁坟他也要来观摩一下？


    晃神之间，脚底下滑了一下，他才勉强收回眼神，跟着队伍向前走了。


    向汀一和曾彬落在了最后，她斟酌了再三，还是再次劝导：“曾总，要不您去休息会吧，这种场合毕竟也不算吉利，您是做生意的，还是忌讳些好。”


    曾彬张了张嘴，两度被拒绝，他只能把话咽进了肚子。


    “不能操之过急。”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他点了点头，把伞塞到了向汀一手上，转身离开了。


    看着冒雨离开的背影，向汀一也不再踌躇，拔腿追上了大部队。


    在新的墓地完成下葬，天正是蒙蒙亮，雨也逐渐停了，向汀一身上淋了个半湿，手上的伞却是半刻也没有打开过。


    顾白本来打算直接跟着爸妈回家的，看见向汀一单薄发抖的身影，心里又不受控制地颤动了几秒。


    向汀一本来也双手环抱着胳膊，准备快点回去换衣服了，又看见顾白大步走了过来。


    “走吧，我骑车送你回去吧。”


    “你后面没什么事了吗？”


    “那些事我爸妈应付就行了，我也不会。”


    感觉到他情绪不高，向汀一以为他还沉浸在丧事的悲伤之中，也没再多问。


    向汀一太瘦了，包裹在黑色的大衣里显得更是柔弱无骨，素着一张脸布满了雨水，看得人更是心疼不已。


    顾白把自行车瞪得飞快，想快点送她回去。


    一进村委会大门，办公室里就迎出来一个人，曾彬的头发已经干了，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件，精致贵气得不像样。


    衬的进门这两人更是狼狈不已。


    向汀一没想到他居然没回宾馆去休息，又在想他是咋换的衣服。


    “曾总，您怎么……”


    “你不是说让我在村委会休息下嘛，我在这儿不会打扰你们工作吧。”曾彬故作客气，却没有给人留下回答的余地。


    向汀一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您先坐会，我换下衣服。”


    顾白全程一言不发，径直进了厨房去煮姜汤，这一路上回来，向汀一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曾彬也没进办公室，在院外站着，不知道在观察着什么。


    过了二十多分钟，顾白端着碗，经过曾彬身边，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径直进了向汀一的房间，屋里已经响起了轰轰的吹风机的声音。


    曾彬有些惊讶，这个男生居然可以直接进向汀一的房间，那他们的关系一定不一般。


    他在门外踱步着半天，纠结不已，最终还是敲响了门。


    知道门外的人是谁，但向汀一没法拒绝，她看了一眼顾白，飞快地把一些隐私物品收了起来，然后打开门。


    “不好意思向老师，我是怕你淋了那么久的雨会感冒，不打扰吧。”嘴上说得客气，如果真的觉得打扰，就不该敲门了。


    向汀一倒也不是计较的人，侧身让他进屋来了。


    顾白正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随意翻着书，头也不回。


    向汀一去旁边搬了个独凳，让曾彬坐下，自己则坐到了床上。


    原本就不宽敞的屋子里挤进了三个人，连空气中都透露出尴尬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