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恭无数次在浅梦当中回到那片江畔，


    回到那座老房子，那是自己的家。


    他想过无数个可能，他想过自己可能会战死，他也想到过可能自己会半身不遂，他甚至还想过自己可能会永受王庭的折磨与煎熬。


    但是他没想过会有今天。


    能回家了，


    大家都能回家了，


    但，


    他回不去。


    看到老妇人以及一些人往后退的时候，少年神情恍惚，一脸茫然，以及不知所措。


    当他看到那些人眼里压制的惊恐时，少年才知道原来当初袁瓶说的是真的，在神州，真的有人害怕自己。


    可是为什么会怕自己呢？


    自己杀的人，明明是那些敌人。


    自己的手是干净的啊。


    少年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干净没有污秽的手，又仿佛看到了沾满鲜血。


    小姑娘的母亲已经哭了起来，她当然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怕，可是他们不该怕啊！


    “妈，他保护了我们，他救了我们，他是我们的英雄啊！”


    中年妇女边哭边对自己的母亲说道。


    那些从玉玄城里出来的人，同样义愤填膺的看着眼前这些人！


    “他不是恶魔！”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陈恭付出了多少！”


    此刻，


    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天堑，


    隔绝了两拨人。


    老妇人眼里泪光闪动，她颤声道:“我也知道你们都是托他的福，但是他一个人在玉玄城杀了那么多人，谁能保证他不会发疯……”


    “他如今不是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吗，军人的职责不是应该保家卫国吗，就让他继续在玉玄城守着吧。”


    老妇人说起这些的时候，无形天堑之外的人们只觉得荒唐至极！


    “我们要带他回家！”


    中年妇女神色坚毅，其余人同样如此。


    这个少年护佑了她们这么多年，她们，要带这个少年回家。


    只是，


    无形天堑里的人们忽然站成一排，拦在了中年妇女等人的面前。


    ……


    在神州，


    并不是所有人，万民都对陈恭表达感谢。


    泱泱大国，


    自然有心思卑劣之徒。


    曾经那个在外流传的传言，已经让许多人感到害怕。


    那个在玉玄城只身一人坚守的少年，他杀了那么多人，他的精神会不会出现了问题？


    如果他回到了神州，谁能保证他不会突然发疯而杀人？


    如果他发起疯来，谁能阻止他？


    在私底下，这些传言开始发酵，


    并且最终成功的植入了某些人的脑海里。


    京都的最高级会议室中，


    已经展开了就陈恭是否能回家，


    进行了好几天的讨论。


    “我觉得，陈恭还是不能回来，他确实是我们的英雄，这没错。但既然他是我们的英雄，那就继续在玉玄城呆着不就好了？”


    “谁也无法保证他回来以后，会不会有什么战争后遗症。”


    “如果他突然发起疯来胡乱杀人，谁能负得了这个责任？”


    这是一派的说法，


    他们不想要陈恭回来。


    “人家如此少年，护我神州这么多年，他手上是沾了不少血，但那有一滴是神州儿郎的？”


    “你们就是一群贪生怕死之徒！”


    “我从他的身上看到了神州人民的脊梁，我在你们的身上，只看到了下贱的姿态！”


    “你们去问问从战场上回来的退伍老兵，问问他们，是否会对同胞动手？”


    这是另一派，


    两派已经吵了好些天，


    龙振国听着这些争吵感觉无比心累。


    他只感觉头上的筋在用力跳动，听着这些争吵，龙振国最终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好了！”


    “有什么好吵的？！”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


    龙振国沉声道:“陈恭在玉玄城坚守多年，他不可能对同胞动手，你们那些猜测就是妄想。”


    “今天，必须接英雄回家。”


    话音刚落，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龙首，不好了。”秘书慌张快步走进来，到龙振国的身边小声道:“边塞生变，见血了。”


    “见血了？！”


    龙振国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那秘书。


    秘书一脸痛苦，一脸复杂神色:“陈恭动的手，但是，见的血是他自己的。”


    “怎么回事？”


    龙振国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秘书说道:“他，自斩双臂。”


    会议室中，


    所有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看着龙振国的秘书。


    陈恭，自斩双臂？！


    为什么？！


    “他说，他也看到了自己手上的罪孽与鲜血，所以……”


    没等秘书把话说完，


    龙振国怒意上涌八千万丈，他一拳将身前那无比结实的桌子砸断！


    紧接着，龙振国两眼通红盯着场中众人，怒声道:“你们干的好事！”


    所有人低着头，


    不敢说话，


    眼里，


    满是震撼。


    ……


    边塞，


    常年见血的地方，


    今天，


    也见血了。


    当少年自斩双臂的时候，所有人惊呆了，小姑娘吓得面色煞白，随后马上跑到陈恭旁边，一脸惊慌。


    少年笑着安抚:“这样，就没事了。”


    老妇人看到这一幕，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她呆呆地看着陈恭，脑子里一团乱麻。


    少年起身，


    拜托那名已经吓傻了的驾驶员帮自己把双臂从地上捡起，


    “再送我一程，回玉玄城。”


    世间以严寒待少年，少年以暖阳待他人，掩盖内心冰冷与阴暗，为他人驱散阴霾。


    尽力而为。


    “好。”


    驾驶员深吸一口气，眼里已经不知不觉被泪水浸满，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那道无形天堑之后的人们。


    他是军人，所以他不能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万千愤怒皆化作虚无怅然，与无奈，轻叹，


    “神州不配。”


    神州不配，


    不配拥有这样的少年。


    从玉玄城里出来的人又随着少年回去了，全程默不作声，不管那道无形天堑后的人怎么哭喊，怎么跪下祈求，没人动摇。


    车上，


    驾驶员脸上已经布满泪水，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他看着身旁那双眼无神的少年，心中不知道该怎么办。


    愤怒与怨气，无处发泄。


    茫然与不知所措，亦无处倾诉。


    ……


    边塞，


    冷冷清清。


    简直就是真实的对比写照，


    刚才有多热闹，此刻就能有多么冷清，寂寥。


    地上的血液如同无声的嘲笑，嘲笑这些无知的人们。


    老妇人呆坐在地上，脑子里嗡声四起。


    边塞守军满眼冷漠，不管这些人，


    刚才这些人后退的动作，伤害的不仅是陈恭，还有他们所有人。


    神州不配！


    刚才那个驾驶员的话，萦绕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