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贺的铺子并不大，院子很小，里面堆着几个棺材和纸人后，就已经没什么下脚的地方了。


    不过却是个小二层。


    一楼是店铺，二楼是卧房。


    木质结构的楼有些古代建筑的意思，放眼整个村里，也就这一家了。


    “爷爷以前是个木匠，这栋小楼是爷爷自己盖的。”江贺向苏祉解释说。


    现在的村子里很少能找到像这样的木楼了，大部分都是水泥砖瓦房。


    看来江贺的爷爷不光是个木匠，应该还是个很有才华的木匠。


    苏祉坐在店里的木桌旁，江贺拿来了茶叶为她倒上。


    “你还喝茶？”


    苏祉满眼好奇。


    小小年纪竟还懂得品茶，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爷爷说，茶能使人静心，心静了，才能做出细活儿。”


    这倒是实话，老一辈人总是把茶放在最重要的地位，养茶宠，品茶味，江贺从小跟着爷爷生活，倒是学了不少老派的习惯。


    她就这么在一旁坐着，而江贺坐在离她不远的屋门槛上，磨雕刻棺材用的刻刀。


    院外出奇的寂静。


    夕阳的暖晖顺着院子照到了少年的身上，黑黝黝的卷发染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


    一个不怎么精致的少年，睫毛忽闪，因为长久的发力，导致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江贺用有些脏了的袖子把汗珠拭去，抬头看见了昏黄的残阳，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苏祉。


    声音糯糯地提醒：“快到颂亡经的时候了，明早之前，你千万别出去。”


    热茶入口，苏祉一僵，忽然觉得有些烫嘴。


    她吸了口气，放下茶杯问：“是我昨天看见的那个仪式吗？”


    少年惊觉，偏头好奇地看着她：“你见过颂亡经了？”


    话已至此，她干脆跟江贺说出了昨天傍晚时的经历。


    “那是你运气好。”江贺笑着说：“颂亡经是告诉村子里的那些野鬼，晚上莫要出来害人，幸好你天黑之前离开了，不然被鬼撞上，可要倒大霉喽。”


    通过江贺的一番解释，苏祉才知道，原来因为村子营生的缘故，家家户户都供着阎王。


    为了让阎王保佑，看好夜里趁虚而入的鬼，莫让他们扰乱村子的宁静。


    光供着还不行，每到黄昏时分，趁着天黑之前，要由巫婆婆做法，为每位村民点上神水。


    这样才能庇佑万民，百鬼不侵。


    苏祉心中清楚，这样的方法是半点用处没有的。


    阎王她认识，整天懒得跟什么一样，没工夫管他们的事。


    而巫婆婆与神灵通话这种，无非是自己骗自己，顺带着在骗骗村民的把戏罢了。


    但他们白天和晚上完全两副嘴脸这件事，让苏祉很不解。


    问了江贺，他也只说，并不觉得谁有两副面孔，可能是苏祉的错觉吧。


    当然不是错觉，这点苏祉还是十分肯定的。


    谈话间，耳边突然传来了密集的鼓声。


    那鼓点敲得十分迫切，沉闷的声音仿佛敲在心里，带动着心跳都不由得地加快。


    “颂亡经马上就要开始了。”江贺放下手中的工具，忙从旁的抽屉里拿出白色的孝衣穿上。


    出门之前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句。


    “等我回来，千万不要出门啊，不然被村民发现，是要受巫婆婆用竹条鞭打的！”


    苏祉大概理解了江贺的意思。


    颂亡经一旦开始，村民们必须都要围着巫婆做法。


    本身这项活动就是与鬼通灵，要是谁在外面游走的话，可能正好被鬼撞见附了身。


    被附身的村民，就要被巫婆用竹条抽打，迫使鬼出来。


    难怪江贺要说苏祉运气好。


    昨天他看见颂亡经的场面，应该正好是活动结束的前几秒，恰恰错过了巫婆与鬼通灵的时机。


    封禁迷信不可信呦~


    苏祉起身就要出门。


    “回来！”


    清玄见状，忙变成人形，挡在了苏祉的面前。


    “不许去。”他的表情十分严肃。


    苏祉觉得好笑，不可思议的问：“你不是吧？这你也信？”


    清玄却摇头。


    “我当然不信，但是这些村民愚昧，要是你出去偷看，被村民发现了，他们真的会拿竹条抽你。”


    想想一群人围着她，让巫婆迷惑众人的当众抽她，苏祉就觉得浑身一紧。


    这是掉愚民窟了。


    没想到这都21世纪了，还是在朝阳市旁边不远的村子，竟然还有这样离谱的习俗。


    今天苏祉问起关于颂亡经的事情的时候，那位老人立刻变了脸，可能也是不想让这件习俗外露吧。


    鼓声停了。


    哀乐声响起。


    这是法事要开始了。


    既然没有恶鬼作祟，苏祉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伸个懒腰，独自上楼了。


    正休息中，楼下突然传来了有些嘈杂的吵闹。


    打开窗户往下看去，只见院门外站满了村民。


    人群的最前方，是一位长着尖脸的巫婆。


    她的面容苍老皲裂，神态却凶煞吓人，一头白发雪亮，在脑后梳着个盘龙髻。


    身上还穿着和昨天一样的法袍，宽松的衣料下，能看见瘦骨嶙峋的脚踝。


    巫婆将面具拿在手上，恶狠狠地抬头看着苏祉：“丫头！你被鬼附身了，赶紧下来！”


    妈的。


    咋不出门还能被盯上。


    苏祉从容不迫的下楼，走到人群前面的时候，看见了躲在人群中的江贺。


    江贺的眼神中满是抱歉的意味。


    他忽然被巫婆揪了出来。


    指着苏祉质问他：“小子，你不是说没藏吗？竟然敢私自留外面的人在家过夜？”


    江贺应该是被吓的，眼中蕴上了一层泪花，瞬间就红了。


    “你怪他干什么。”苏祉对这老婆子欺负弱小的行为十分厌恶。


    “是我执意要留在村子里过夜的，江贺也是被我逼的。”


    “我一早看你，就觉得不是好人！”人群中出来一个老头儿，指着她骂。


    原是卖给她纸人的那位。


    老头话没停，接着骂道：“昨天就在法场门口鬼鬼祟祟的，还要自己扎纸人，肯定是隐藏拍摄的记者！”


    记者？


    没想到思想迂腐，还知道隐藏拍摄这回事。


    “二娃爷爷，毕竟是外乡人，你态度好一点。”巫婆突然态度和蔼了起来。


    她笑着劝说苏祉：“姑娘，你自己找的麻烦，可别怪我们。


    现在你已经被鬼附了身，今晚鬼会操控你的身体害大伙的命，为了村民的安全，我们必须把你身体里的鬼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