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啪啪啦——”


    巨响中，烟花于黑夜绚烂绽放。朝露望着窗外，敛眸藏住了寂寥心事。


    “过年了啊。”同事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同朝露讲，“小朝，我先下班了啊。你怎么不走？”


    他凑过来看了眼，有些不爽地质问：“诶，这不小刘的活吗？她不干，丢给你？”


    朝露收回目光，迎面笑笑：“今儿除夕，她回家陪爸妈。”


    同事不满：“你别老帮她，这过年过节的，你也回家休息去。”


    “没事，反正我家没人。”


    这话一出，同事噤声，恰逢妻子来接，他便叮嘱朝露早些下班后拎包走了。走的时候忘拉上门，两口子的闲谈都顺着风荡了过来。


    “那是小朝吧？怎么还在厂里？不回家陪爸妈啊？”


    “你忘了？她早年进厂的时候父母就走了，好像是因为能源污染。”


    “这孩子命苦啊。”妻子连连叹气，“我听说她当年保送帝国大，人很聪明，只是没去读。要不是因为精神力的缘故，现在怎么说也该是个厉害的机甲师吧？哪至于和你一个厂整天装配件啊。”


    “诶，你这话就我不乐意听了啊！要没我们，机甲师开的那就是一坨废铁！”


    接下来的话朝露听不清了，人走远了，于是声音也淡了。


    朝露埋头苦干，到日出才停下手里的活。她扭动着酸痛的脖颈，想着刚刚那人说的话。


    要不是因为精神力的缘故......


    六岁那年精神力测试，她被机器断定为E等，从此梦想破碎，失去了驾驶机甲的可能。


    爸妈忙前忙后给她找提高精神力的办法，最后被恶人骗得倾家荡产。


    屋漏偏逢连夜雨。


    十六岁那年，爸妈好不容易攒够钱决心重新开始新生活，结果又遇上了云河星能源污染，两人双双瘫痪在病床上，下半生彻底被毁。朝露不顾阻挠，放弃保送下厂打工，一边攒钱一边照顾爸妈。最后钱是攒着了，命没救回来。


    想到这，朝露的太阳穴又抽疼起来。连着上班几天没休息的她闭上眼，狠掐眉心，缓而长地吁出一口气。胸口跟着难受，透着一种缺氧的疼。心悸到极致，濒临猝死。恍惚之间，朝露感觉自己都呼吸都停滞了，眼前黑暗一片。在这黑暗中，她仅剩的意志飘荡着。


    如果她不是精神力E就好了。那么接下来的一切惨剧都不会发生。


    可是人生哪来的如果？


    朝露从疼痛中缓过来，睁开眼，望见了两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她苦笑起来，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见女儿从精神力测试室出来后半天不说话，朝莉和谢玠也局促得不敢开口，互看一眼后，朝莉故作爽朗地说：“露露，没事。说不定那仪器坏了呢！”


    谢玠附和：“对对对！谁不知道我女儿是云河星的小天才？”


    朝莉：“没错！还说我女儿的精神力也就一滴水？我看是那机器进水了！”


    瞧着爸妈讲这些荒谬的话安慰她，朝露笑：“行了行了。爸，妈，十多年了，这事我都接受了，你俩还没接受呢？”


    “爸，妈，我活还没干完呢。您二位下次再来梦里找我吧。”


    这话说完，朝露一闭眼，准备醒来。


    三、二、一！


    朝露猛睁开眼，眼前还是朝莉和谢玠的脸。二老一脸惊慌地看着她，当着她的面光明正大地议论着。


    “老谢，我女儿怎么了？是不是做完精神力检测受刺激了？？”


    “别急老婆，我马上打电话让我那精神科的朋友来看看！！”


    朝露试探地问：“这不是梦？”


    朝莉点点头，毫不犹豫地伸手往谢玠身上掐，谢玠疼得嗷呜一声叫。


    朝露：“的确不是梦。”


    朝露回忆着身体的感受，突然明白过来，她大概成为了熬夜加班猝死的典范。是因此才重新回到过去的吗？思索了片刻，朝露快步转身朝着走廊尽头走去，朝莉和谢玠对看一眼，连忙跟上。朝露年纪虽小，但步子迈得坚定，且越走越快，到后面甚至跑了起来。


    当她在尽头推开大门，感受着阳光拥抱着她的温度，看到这监测点门口人来人往，她定住了。


    朝露大吸一口气，空气微微湿润。这是尚未被污染的云河星。


    朝露畅快地想，她的确是重生了。


    在她的人生于失败的轨道上毫无偏移继续推行的时候，重生这种幸运到几乎不存在的事，在她身上发生了。


    朝莉和谢玠追上来，那些外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也跟着传来。


    “诶，那个就是朝露，之前还说是咱们云河小天才呢，结果精神力好像才E。”


    “E？精神力E连军校机甲单兵系的入学资格都没有啊。”


    “是啊，所以说可惜了，这孩子的一生算是废咯。”


    这些话朝露听了成千上万遍，早就不在乎了，于是面色沉静，不以为然。突觉耳廓一暖，她偏头，爸爸正用手捂着她的双耳，对她温柔一笑。妈妈拉着她的手，毫不犹豫地带她往人群之外走。


    见此，八卦之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三人上悬浮车，正欲行驶回家，朝莉接了个电话：“喂，宋老师。”


    听到这称呼，朝露眼眸阴沉。她低下头，遮掩住恨意。


    宋老师说了些什么，朝露一清二楚。


    不外乎是有提高精神力的特效药，变着法哄她妈妈买，又在学校骗她，说同学们都在吃，很有效果，还给她发试吃药。


    朝露那时候发了疯渴求精神力进阶，都快着魔了，吃了一次停不下来。


    她妈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为她一个劲砸钱。几十万一个疗程，钱不够就让贷款。这一来二去，朝家本不算丰盛的家底很快就被掏空。


    电话一挂，朝莉果真高兴地对朝露讲：“露露，你学机甲的事情有转机了！宋老师说他手上有药，吃几个疗程就有机会提升到A。”


    朝露看着妈妈，扬起笑容：“真的吗？妈妈，你把光脑号借给我，我也想跟宋老师聊聊。”


    “好啊好啊。”朝莉见女儿不再垂头丧气来了兴趣，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妈妈这就把光脑号给你。”


    朝露甜甜地说：“谢谢妈妈。”


    她打开自己的儿童版光脑，登入朝莉的账号，看着最近联系人里名为宋老师的家伙发来的一串又一串的信息，瞧着里面的话术，朝露嘴角的笑意更深。


    宋老师问：朝妈妈，你看这药你要吗？


    朝露借着妈妈的账号回：要啊，但是老师，能不能给个试吃的机会呀。


    宋老师：小事，完全没问题啊，我明后天就把试吃装给你拿过去。


    朝露：谢谢/微笑


    她关掉光脑，不再看宋老师的回复。


    宋老师如此积极送药也在朝露的意料之中。


    毕竟那所谓的能够提升精神力的特效药，不过是被禁止的精神亢奋剂，具有高强度的上瘾成分，只要试吃一次，终生难以摆脱。


    这玩意儿上辈子让她数次濒死。


    她又怎么会忘？


    不过......


    朝露坐在后排的儿童座椅上，瞧着前方正在拌嘴的父母，眼底忍不住露出温柔的笑意。太阳的余晖落在她的纤细的手臂上，她翻转掌心，望着掌中的线，看着金光于其上游移。她知道，一切都将和过去不一样。


    谢玠开车太稳，没一会，朝露就睡着了。


    一片黑暗的意识里，如一束光照进深海般，一种上辈子从未出现过的声音在朝露的脑海里响彻。


    “精神力基因锁已激活。”


    “目前等级：0阶。”


    “解锁耗时：227763小时。”


    “请问天赋所有者是否要进入基因锁领——”


    “闭嘴。”脑子里嗡嗡的讲话声吵得朝露脑仁疼，好几天没睡觉的她毫不客气地说了句梦话，“别烦我睡觉。”


    基因锁：“……QAQ”